这位上京右相虽说到现在都还没在朝中站队,看似无得大的功绩在身,但是能比他多在朝中稳稳地带了这么多年,估摸着那颗心也比他黑的多。
想到这,穆道原笑回:“林尚书之死虽说是离奇的,但也算是罪有应得;下官出身绥州,虽说在上京为官几年,但这颗心依旧还是眷恋着故土的……所以也不必言什么早有想法,有些人该是丧命便是要去丢了命的,东窗事发都是天命,一切皆是水到渠成罢了。”
“水到渠成……”楚观岩喃喃念道,“好一个水到渠成。”
其实他想问的很多,但此刻从穆道原的三言两语之中,他已经明朗了这水到渠成是什么意思了。
天命……
天命……
一切都是天家的命令。
鸟雀“啾啾”鸣叫不停,大殿之中的官员早就先先后后的离去,这会儿穆道原请辞:“丞相可还有事?无事的话下官还有要务在身,先告退了。”
颢景帝今日将调查的事丢给了他,他若是不能如了颢景帝的意,那他这官位也就上不去了。
看着楚观岩摇摇头,穆道原就地告辞。
……
上京城中流言蜚语纷至沓来,而上京之外,华容舟一行人的马车越走越远,城外头的景象也逐渐变得更加的荒凉。
中间有几日赶路的时候,路上天气不错,华容舟趁着冬日少见的晴朗天气,还和顾罹尘一道跑了马。
整整算来,她已经好些年没有跑过马了……
但华容舟在马上的微微僵硬之感很快就消磨而去,擦面而过的冬日寒风,耳边嘶鸣的马儿,踏土而生的灰尘在光下飞舞而起,久久才散去。
一切都新鲜无比,她已经不在上京的闺房之中拨着算盘记账,也不是奔波在九思学堂和各家铺子中查看情况。
所有的束缚都离了她去,剩下的都是自由。
这一路顾罹尘对她是颇为照料,但是华容舟心间还隐隐约约荡着一层的不安稳,好似这段时日过得是云里雾里。
怎么她就突然从上京城之中出来了……
“容舟可是累了?”顾罹尘驾马走在马车一旁,赤金马同马车靠的极近,顾罹尘都还能伸手掀起掀起她的帘子来。
看着顾罹尘担忧的面容,华容舟挑起嘴边的微笑回道:“无碍,只是这几日身子有些乏了。”
但是华容舟的手却是贴着腹部衣衫,用着暖手的汤婆子暖着小肚子。
推算着小日子,她的小日子也就在这几日了,但是对着顾罹尘一个男子汉,这等女儿家的私话她说不出口。
但顾罹尘却是想的更多,看着华容舟不算好看的面庞,他的薄唇紧紧的拢着,半晌以后试探道:“就不该一直骑着马,这天不怎么暖和,哪怕是披了披风也会受凉。”
“不是骑马的缘故……”华容舟小声的辩驳:“再说我只骑了半个时辰,算不得什么的。”
“可是容舟一连骑了三日!不若我们待会找个地方歇一歇,这几日赶路的确是快了些,就在这儿歇几日,咱们不急……”
言罢不容华容舟拒绝,顾罹尘就派赵耳訾去寻最近的一处驿站。
华容舟也是当真是身子难受,也就乖巧的应下来了。
赵耳訾骑着马带了几人去四周寻了去,自家主子一摊上云岚县主的事就把任何事情往后推,这几日北渊的书信来的可不比在上京的时候少些。
偏生主子不急……
在心里默默的叹了一口气,赵耳訾立刻双腿狠狠的夹了座下的马匹,很快之路上只留下那一行飞尘。
午后他们便是歇在一家朴素的驿站里,刚刚到了屋子里她就让吴玉赶快去打些热水来,这下身汩汩流淌的感觉,可不就是表示这她那每月一来的葵水么。
“小姐,你快好好歇息一下吧。”吴玉看着自家小姐那般难受,只恨不得去替了她每月这般的苦楚。
每次华容舟的小日子都过得难受的紧,脸上没有血色,整个人都是蔫吧着的。
“无碍……”华容舟惨败着唇,小腹如同坠着锥子一般,胀痛之感久久不能散去。
屋子里的门很快的就被吴玉关上了,只余下她一人的时候,华容舟彻底的就忍不住了,一下子摊在床榻上不得动。
绒团最喜欢粘着她,这会儿也一齐跳到了床榻之上,总觉得在她枕头之上把自己围成了一个白球。
如是平素,华容舟肯定会伸手抚弄绒团的白软身子,但是现在她自己的身子都这样的不爽利,心里也藏着事儿……
这事说来也简单,他们午前下了马车,到了驿站时她发现这路线已经悄然偏离了去安都的线路。
崇朝国的地图集她牢记于心,这一对人马本该是朝着西北方向行进的,出了上京以后他们期间要经过曹袁关,从码关,楚霞关,在顺着睢水的河流一路往西;可是现在看来,这路径到了楚霞关就已经偏离开来。
因为过了楚霞关,他们应当是很快就要度过睢水,睢水是崇朝第一大河流,就算是她不曾亲眼见过,也在她父王昔日的从军故事中有所了解。
上游九曲连环,下游浩瀚无比。
但是现在四周居然还是群山绵绵,哪里有河流的湿绵印记;脚下的尘土也是夹杂着不少的黄沙,纠缠在一起。
好端端为什么偏离了路线?
离了楚霞关,他们又是要去哪里?
华容舟自己安慰自己应当是前方的道路不便于行,他们才生生的改了道。
虽是这是这般想来,华容舟心间还是有些惶恐。
这处也太冷了……
冷的不像话。
“咚咚咚……”一阵和缓的敲门声打断了华容舟的思索,她继续瘫软着身子靠在床榻上。
来人脚步极其稳重,不是吴玉,是顾罹尘。
吴玉轻轻的跟在他身后,手上还端着一大盆热水,此时吴玉看着她的眼神有些讪讪的。
想必顾罹尘都已经猜到了她是为何这般的难受了。
华容舟有些不太好意思对着顾罹尘,只是背过身去:“侯爷快请出去吧,我现下要换洗衣物了。”
虽说华容舟头很快的就扭了过去,但是顾罹尘还是看见了她小脸惨白,这等寒天里面上还透着汗雾,不由得手心一攥。
顾罹尘又是在心底将孙曲安骂了个狗血淋头,不是他在容舟身上试药,容舟又怎会落下伤痕和这般后遗症。
“多穿些衣物,若是身子不适就不必下去吃饭了,我让他们送上来。”言罢顾罹尘又是看了她一眼,这才面容冷峻的离开。
好似他跟着吴玉上来,就是为了看她一眼,确定她现在有无大碍。
听着那人已经离开的脚步声,华容舟咬牙撑着身子坐起来,在吴玉的帮忙下很快的就将自己给收拾干净了。
……
晚间,也不算是晚间,天还没有完全暗下去,顾罹尘已经准备了晚膳。
饶是她再三强调自己无什么大事,顾罹尘还是如临大敌一般的应对着,来来回回将她的被褥反复往里面塞,塞得严严实实的,那模样就差将她捧在手心里护着了。
期间华容舟觉得屋子里一下午都是关着窗,这会儿肯定闷了气,只是悄悄开了窗户想要透透气都顾罹尘英气的眉眼剜了一番。
坐在她案几对面的顾罹尘很快将窗户关起来,还起身将一边的小火炉往她身边推了推:“容舟现在不是一般时候,吹不得冷风,要注意些保暖……还有桌上这些多用些。”
华容舟风还没吹上一息的时间,看着刚刚送上来的菜有些不好意思。
大多是滋补的食材,还有好些都是用来补女子气血的……
也难为在这么荒郊野外寻到的一个小驿站,顾罹尘还能找到这些东西。
吃饭间顾罹尘细心的为她斟汤,华容舟现在已经有些信管顾罹尘的服侍了,至少不会轻而易举的就红了脸:“侯爷,为什么我们的车马行进的方向不是原来的路线呢。”
华容舟信任顾罹尘,但是心间的困惑还是要解开的。
这一路下来顾罹尘对她可谓是万分的周全照料了,有问必答,有难必解。
但是在这个问题上,顾罹尘突然有几分顿挫:“容舟当真是想知道?”
华容舟点点头,她这次不就是要去安都巡查自己的封地的么,这一番绕路下来她何时才能到达安都。
顾罹尘又为她换上了新的热汤,也不浪费,将她碗碟中的冷了的汤移倒到自己碗碟之中:“我们估摸着还有几日就要到了酉名关……”
华容舟睁大了眼。
她怎么会就快到了酉名关?
酉名关可是在北疆那边啊!
微微冷了几分面容,华容舟小汤匙紧紧的握在手中,心间的惶恐有些放大了。
知道顾罹尘一直在看她的面色,华容舟故作不知的皱眉道:“我们为何要去酉名关?这么一路绕道下来,安都什么时候才能去?”
华容舟还在替顾罹尘找着借口:“是否是侯爷在北疆还有故交,想趁着这个机会去走一遭?”
顾罹尘看她的神色无什么大碍,心间也是翻腾着波浪,不去安都回北渊的事容舟迟早就会发现。
他原本是打算等容舟到了北渊都时候再告诉容舟,这么做的缘故的,但现在容舟先觉察出来了,他也不好再瞒着。
只是这话要说多少,瞒要瞒多少,他还在心里头细细的度量着。
“不是为着故交……为的是旁的事……但容舟可否容我想一想该是如何跟你将一切都讲明白。”
顾罹尘还是要考虑考虑,他的身份,他在上京做的一切,还有五年前他去了北疆以后的遇到重重事情。
他不是不能对容舟坦白,他只是怕这般说明白会吓到她。
华容舟也不急,就这么静静的看着顾罹尘思索,眼尾不自觉的下搭,被褥之中的手指紧紧的扣着衣袖。
这是她一贯不高兴时爱做的动作,但顾罹尘沉迷自己心间的事,并未发现她的小表情。
华容舟勾着笑回道:“好……我等着侯爷同我解释解释……”
端着顾罹尘刚刚给她换好的温汤,华容舟有些呆滞。
说来她也是惊讶,自己明明重生回来时有那般的警惕心,可一切都在顾罹尘一次次的出现下瓦解开来。
重生回来的所有愿望她都已经达成了,她同平南王府就此两隔,更是同华璇清没有瓜葛,还有了顾罹尘这般好的良人……
眼前的这个男人同她已经万分的亲密了,在她重生回来便是一直护着她,在大哥,二哥以及华家为难她的时候出手相救。
她都已经快将自己的一整颗心都交由与他,但是现在却发现自己恐怕是陷入顾罹尘编织的密网中,自得其乐。
空山东林之中寒风起,居然吹开了窗子,华容舟猛地见了冷风,自己受不住了,端着碗小声的咳嗽起来。
顾罹尘眼疾手快的将窗门彻底掩死,桌上的饭菜也在渐渐的变凉。
华容舟热汤贴着唇,一口下去,顺着唇舌,到了咽喉,最后沉沉的顺流而下,热了五脏六腑,也压下去了嗓子的痒意。
她愿意等顾罹尘将一切好好理清楚。
只要他勿欺瞒于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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