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开始盛南晴还觉得月华宫太空旷了,景帝便命人给她在后面栽了一片桃花,这才显得热闹些。等住了些时日,也就住习惯了。后来有一次她心血来潮回初月阁转转,反倒觉得初月阁狭小了,不由得感叹,果然是由奢入俭难。
这日清晨,凤仪宫那边打发人来各宫,说是雪势太大,皇后免了今早的请安。
盛南晴默默感激着许皇后这位关爱下属的好领导,转身裹紧了身上的小杯子,又昏昏睡了过去。
等一觉睡到饱,虞奉御也来请平安脉了。
盛南晴穿着件牙白色素面妆花小袄,捧着热热的红枣茶,笑眯眯对虞奉御道,“师傅,你今日这身灰青色长袍可真好看,我刚隔着帘子瞧你,还以为是谁家的俊俏小郎君呢。”
“贵嫔说笑了。”虞奉御将药箱理好,温声道,“你的脉象往来流利,如盘走珠,应指圆滑,说明康健无虞。”
“嗯,我知道,我平时没事也自个儿把脉玩玩。”盛南晴道,“师傅,你先坐下喝杯热茶吧,我有点事情想请教你。”
暖玉续上两杯新茶后,很是自觉的退到门口守着。
虞奉御坐在她对面,端着茶杯喝了口,静静地等盛南晴说话。
“师傅,听说良顺仪那胎一直由冯奉御照顾着?”盛南晴道。
“是的。”虞奉御颔首,抬眼见盛南晴若有所思的样子,她微微歪头问,“怎么了?”
盛南晴抿了抿唇,缓缓道,“师傅,我想知道你们是怎么确诊喜信的……单凭脉象吗?我看医书上写着,妇人妊娠后,会出现滑脉。但书上也说,平人脉滑营卫丰,意思是正常人的滑脉,说明其人营卫丰盛,是健康的表现。那我是不是可以理解为,妊娠可出现滑脉,但滑脉不一定都是妊娠。”
“嗯,的确是这样,滑脉不一定是妊娠。一般给后妃看诊的时候,除了望闻问切,还会结合彤史,葵水周期,妊娠反应等。”虞奉御缓缓道。
盛南晴皱眉道,“那良顺仪她,是确诊有孕了吗?”
虞奉御微怔,旋即道,“若说月份尚小时可能错诊,这会儿良顺仪怀孕已三月有余。且前几日,臣还看过她的脉案,她葵水已有三月未至,且出现恶心呕吐、食欲改变等症状,腹部也有隆起……冯奉御在后宫侍奉多年,应当不会有错。”
盛南晴想起昨日见到的良顺仪,她胖了一圈,腹部的确微微隆起,面上还有些红红的斑。
如今听到虞奉御这话……看来这良顺仪是真的怀了。
唉,如果真让她生下个孩子,那日后怕是难对付了。盛南晴微微捏紧拳头,明明知道仇人就在眼前,可偏偏一时半会儿不能把她掰倒,真是越想越郁闷。
虞奉御见盛南晴眉头紧皱的样子,沉思片刻,还是劝了句,“贵嫔,虽说后宫不是什么干净地方,但臣希望你别丢了自己的良知。”
盛南晴一愣,回过神见到虞奉御那一本正经劝道的模样,就像劝导不良学生改过自新的教导主任一样,一下没忍住笑出声来。
虞奉御被她笑的一头雾水。
“师傅,你放心啦,我这个人是有原则的,有恩报恩,有仇报仇,就算报仇,也是精准打击,不会伤害无辜的。”盛南晴道。
“呃……那就好,那就好。”虞奉御没料到她说的这么直白,惊讶之余,不免对她多了几分欣赏。这“有恩报恩,有仇报仇”的一套,可比“以德报怨”听起来顺耳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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转眼就到了新年,这一年宫中添了三个孩子,过年也热闹不少。
柳太后看着膝下那一团孩子,简直笑的合不拢嘴,再一看良顺仪那微微凸出的肚子,更是美得眼睛都眯成一条缝,心情一好,连酒都喝了几杯。
热热闹闹的除夕宫宴在一场烟花中落下帷幕,众人观看那漫天灿烂的焰火时,景帝忽的牵住了盛南晴的手。
这一牵,让盛南晴受宠若惊,惊讶的看向男人俊朗的侧颜,眼角余光也自然瞄到皇后的失落和其他妃嫔的羡慕嫉妒恨。
光华流转,星河璀璨,在焰火喧闹声中,景帝俯身凑到她的耳畔,低声道,“晴晴,这是你陪在朕身旁的第二年。”
他的鼻息热气扑在她脸侧和耳朵,让她一时间不知道该做出何种反应来。
这种不在床围间的温情暧昧,真是叫人无所适从……
她胡思乱想着,这是宠妃的待遇吗?难不成景帝真爱上自己了?哇,不会吧,自己魅力这么高?或许是现在氛围挺好的,大猪蹄子也想浪漫一把吧?管他的,情话这种东西随便听听就好了。
别当真,别当真。
景帝看着她绯红的脸颊,还有那微微颤抖的睫毛,只当她是害羞不敢与自己对视,眸中笑意更深,握着她的手也更紧了些。
火树银花,在黑夜中流光溢彩。
新的一年,也开始了。
第084章
新年头几天总是忙的, 尤其是升了贵嫔之后, 来往的人情世故也多了不少。
直到初五,盛南晴才清闲一些。宁采女兴冲冲的约她一起去梅园逛逛,说是梅园的红梅开得红艳艳一片, 煞是好看。
大过年的盛南晴也不忍心扫她的兴致, 再加上天气的确挺不错, 就披上一条大红羽纱面鹤氅, 揣了个桐花纹纯铜沉手, 跟着阿宁一起出了门。
还没走到梅园的门口, 就闻到一阵悠远的梅花清香。等稍微走近一些,只见清澈的阳光下红灿灿一片, 一朵朵小巧的红梅在枝头傲然绽放, 红的如一簇簇火苗般,在皑皑白雪的衬托之下, 更是美不胜收, 直教人挪不开目光。
“不得不说, 这景致的确是很美的。”盛南晴欣赏着这如画美景,可惜没有手机, 不然一定要自拍两张留个纪念。
“我就说这里不错吧,你一开始还懒着不愿意出来呢。”宁采女笑嘻嘻说着, 又摘下一小朵梅花递给盛南晴,“瞧这梅花开的多好,南晴,你给我簪上一朵呗。”
盛南晴将那嫣红若红宝石般的梅花插到她乌鸦鸦的发鬓上, 端详了一会儿,煞有介事的点头评价道,“啧啧,花应羞上美人头。”
“你又笑话我。”宁采女一听,娇俏的小脸瞬间飞上两朵红云,笑闹着也要给盛南晴戴花,“你戴上肯定更好看,来来来,别躲……”
两人正在重重花影中嬉笑着,不远处突然传来一个不客气的声音——“前头是谁在大声喧闹,还有没有规矩了?”
盛南晴和宁采女的笑容都顿了下,两人对视一眼,是谁这么狂?
转头一瞧,却见一堆人朝着这边走来。
等走近了,盛南晴才看清,原来是良顺仪和康美人。赏个花而已,她们这前呼后拥的起码带了十几个宫人,这阵仗都快赶上皇帝出门了。
见是她们,盛南晴面上的笑容敛起,左右的珠儿和小喜子凑上前一步,一副护主的架势。
“我当是哪个宫里不知规矩的宫女在这嬉闹呢,原来是盛贵嫔和宁采女。”康美人盈盈笑道,又装模作样的呵斥了一声前头的小宫女,“真是瞎了你的狗眼了,竟然连盛贵嫔都没认出来,还不赶紧给盛贵嫔赔罪!”
那宫女赶忙走到的盛南晴面前,战战兢兢请罪,“贵嫔娘娘,是奴婢眼拙,还请娘娘恕罪。”
“起来吧。”盛南晴淡淡的瞥了一眼那宫女,道,“本宫今天心情不错,就不与你一般计较。不过下回儿你可得擦亮眼睛,要是再认错了,本宫可就没那么好的脾气了,懂了吗?”
她一般不爱用“本宫”自称,但这回该摆的架势也得摆出来,总不能让人觉得她是个任人拿捏的软柿子。
那宫女听到盛南晴不与她计较,稍稍松了口气,连忙谢恩,“是,是,奴婢懂了,下次不敢再犯了。”说着,连忙退到了一侧。
“我这人就是脾气好,不爱跟奴婢们计较。毕竟跟她们计较,伤了自个的身份。不过——”
盛南晴搂了搂怀中的铜沉手,美眸抬起,微笑的看向良顺仪和康美人,“话说回来,两位还未跟本宫行礼呢,奴婢没眼力见,失了礼数,咱们当主子的可不能那般,是吧?”
良顺仪和康美人脸色一僵。
盛南晴那边继续慢悠悠道,“良顺仪就算了,你怀着身子,出门赏个花都搞这么大一套阵仗,本宫还真受不起你的礼,你可是这会儿满宫里最娇贵的。噢,康美人,你可没有肚子,该有的礼数可不能少,你说是吧?”
听到这话,康美人脸色一白,心头虽有不忿,奈何盛南晴位份远远压过自己,也只好乖乖地行了个礼。
良顺仪的脸色也不太好,她虽未行礼,但盛南晴话中的讥讽之意是个人都听得出来。
“良顺仪,梅园景色虽好,但雪天路滑,你身子不方便,还是少在外走动,若是有个磕着碰着,那可就不好了。”盛南晴轻声道。
“多谢盛贵嫔关怀,嫔妾会多多注意的。”良顺仪微微垂眸。
康美人看着盛南晴和宁采女头上簪着的红梅,嗤笑一声,阴阳怪气道,“宁采女,同一枝头上的梅花簪到盛贵嫔和你的头上,却是高低立现,云泥之别啊。陛下怕是早就忘了你这么个人了,你还簪花打扮作甚?倒白白糟蹋了一朵好花。”
阿宁不是受气包,听到这话,柳眉倒竖,毫不客气丢了个白眼过去,“我戴花我自己高兴,关你什么事情。”
康美人冷哼道,“真是不识抬举。”
“康美人,这梅花开满园子,你要想簪就随便摘,老盯着别人头上是怎么回事?”盛南晴维护道,她知道康美人这是喷不到自己,只能喷阿宁。
“……”康美人微微咬唇,不语。
良顺仪适时出来做老好人,温温柔柔道,“好了,都是后宫姐妹,说笑而已。宁采女,康美人,你们俩都别往心里去,莫要伤了姐妹和睦。”
康美人和宁采女对视一眼,各自不服气的哼了一声,将目光挪开。
盛南晴凝视着良顺仪脸颊两侧的红斑,轻声道,“良顺仪,你脸上这红斑还没好吗?找女医看过了吗?”
良顺仪一怔,面上闪过一抹不自在,讪笑道,“女医说这是妊娠的一种症状,有的妇人有孕后,脸上会长出些斑点来……等生下孩子后,这些斑会慢慢消掉的。”
“哦,这样。”盛南晴颔首,眸中闪过一抹深意。
“女人生孩子的反应可多了,贵嫔娘娘你未曾生育,不知道这些也正常。”康美人接话道,还略有嘚瑟的瞥了一眼盛南晴的腰身。
盛南晴嘴角一抽:这货嘚瑟啥,怀孕的又不是她自己,飘个屁啊。
又尬聊了两句,盛南晴也懒得跟她们废话,尤其是考虑到还有良顺仪这个孕妇在,立马就准备开溜了——开玩笑,孕妇这种东西,可是后宫事故高危品,万一她来个碰瓷啥的,那就麻烦了。
离开梅园后,宁采女闷闷不乐的撅起小嘴,“烦死了,本来高高兴兴的赏花,没想到遇到了她们,真是扫兴!”
“不要生气不要生气,生气给魔鬼留地步。”盛南晴安慰的拍了拍阿宁的肩膀,“走吧,去我宫里,我给你炖牛肉火锅吃,前两天陛下还赏了我两坛子好酒,今儿个正好尝尝!”
“牛肉火锅配酒……”阿宁的眼睛一下子就亮了,一把抱着盛南晴的胳膊,“那咱们走快点!”
当夜,盛南晴和宁采女吃吃喝喝,一本满足。
夕阳残红铺满天际时,宁采女离开了,盛南晴微醺的躺在暖炕上小憩,身上半盖着团绣暗金向日葵花纹的毛毯子。
就在她睡得迷迷糊糊时,突然梅月慌慌张张的跑了进来,“主子,主子,不好了——”
盛南晴打了个激灵,脑子还有点不灵清,讷讷的看向梅月,“怎么了?”
梅月焦急道,“皇后宫里的人把珠儿给抓了。”
珠儿?
盛南晴端起茶几旁的冷茶,囫囵喝了一大口,那冰凉苦涩的茶水入喉,她的脑子才清醒些。
“珠儿被抓了是怎么回事!”
她刚问出口,又见暖玉气喘吁吁的跑了进来,“主子,长福公公、长福公公来了,说是要主子你往临华宫去一趟。”
临华宫,是良顺仪的住所。
皇后抓了珠儿,景帝派长福公公前来……
盛南晴心神乱了会儿,但很快平静下来,“长福公公在外头?”
暖玉重重的点头,“嗯嗯。”
“暖玉,你出去让长福公公稍等片刻。梅月,替我简单梳妆一下。”她吩咐着,掀开毯子,从榻上翻了下来。
约莫半盏茶功夫后,盛南晴走到长福公公面前,见他面色凝重的样子,心头也不由得咯噔一下,看来事情挺严重的。
妈的,就知道孕妇是个不□□。
果不其然,等她匆匆赶到临华宫的时候,事情跟她预想的差不多——
良顺仪面色苍白的躺在床上,一副泫然欲泣的可怜模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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