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念絮松开她,交给宫女扶着,脸上带了完美无瑕的笑容,温声道:“将母亲送去东宫,和祖母作伴,休养好再送出宫。”
她的眼光落在柳珍儿身上:“珍儿也不过去吧,照顾着母亲和祖母。”
柳淑人心中一梗。将她和婆婆放在一处,是叫人休养,还是要人命?柳珍儿更是不满,但她胆子大,对柳念絮没有应有的尊重,所以没和柳淑人那样闭嘴不言。
当即开口道:“我不要去东宫陪祖母,你送我们回家!”
最近,她实在是被祖母折磨怕了,宁可死,都不愿和那老太婆同居一室。真不知道柳念絮小时候天天被她关着,是怎么活下来的!
柳念絮不咸不淡看她一眼,那双眸子中带着冷意,看的柳珍儿一阵窒息,这阵窒息未过,就见她的亲姐姐太子妃脸上升起温柔的笑意。
柳珍儿心中一跳。柳念絮的温柔,一般人承受不住,每当她露出这种笑容,就意味着要使出坏心眼。
柳念絮柔柔一笑,特别温和地开口,做的好像真是个温柔贤淑的女子,和皇后相比亦不差什么,“妹妹别闹,母亲和祖母年迈,身体不适如何奔波劳累,若不休憩一二,只怕熬不住。”
她眨着一双温柔的眸子,慢慢开口道:“你再胡闹,姐姐就要生气了。”
这声音跟哄小孩一样,要多矫情就有多矫情,就算是柳念絮还是个孩子的时候,都未曾如此奶声奶气说话。
柳珍儿被她震惊到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不可置信地对上她温柔的双眸,浑身不适,只觉得长跳蚤一样,想把浑身的鸡皮疙瘩抓下来 。
她说这种话,都不会脸红的吗?
柳念絮当然不会,支使人将震惊的母女二人带走,笑着让剩下人坐下,继续饮宴,便匆匆走回去向皇后复命。
门边真冷!
能进到温暖的屋内,谁乐意搁门边挨风吹,又不是个傻的!
听了她的话,皇后并未放在心上,只随口道:“叫个太医吧,大冷天的别着凉,不吉利!”
柳念絮应了,便不再提起此事。
这场饮宴,直到下午才结束。皇后和太后起身离去,起驾回宫后,诰命夫人们纷纷告退,没有多久功夫,殿内只剩柳念絮和几个招呼长辈的公主。
柳念絮的目光扫过温圆圆,轻轻一笑:“我今儿有别的事情,先将燕王妃的事儿朝后拖一拖,燕王妃记着,随叫随到。”
说完,领着侍从趾高气昂走出殿门,浩浩荡荡的队伍,硬是走出雷霆之气。
温圆圆闭眼,扯住沈芮的衣袖:“二公主,你听我解释……”
沈芮甩开她的手,冷笑一声,不屑道:“你还是去找我皇兄和母后解释吧,我一个小小公主,当不起燕王妃的解释!”
一边想证明没有投靠太子,另一边办点小事都不敢用自己的人,要借旁人的手,生怕沾上瓜葛!
两面三刀,不外如是。
温圆圆着急不已,匆匆忙忙跟上她的脚步,边走边解释,“我不是想要撇清关系,实在是宫中无可用之人……”
“那你便不该自告奋勇拦下此事!”沈芮嗤笑一声。
“自己先揽下的事儿,没本事办成就算了,你可以找我或者皇兄母妃帮忙,结果呢?你瞧瞧用我的人,将脏水泼到我身上,我还一无所知,任由自己被你陷害?”
“你说你不是太子的人,谁会相信?”沈芮冷冷盯着她,冷笑一声,“二皇嫂,你这等行径,真叫人恶心!”
第122章
恶心?她居然说自己恶心?
温圆圆怔在原地,满心迷茫, 她怎么能说这种话, 自己做的各种事情, 不都是为了沁嫔和燕王吗?跟柳念絮赛马, 亦是沁嫔的意思。
她已替沁嫔受了委屈,她们却不体谅自己?温圆圆捏着拳头, 脑袋发昏, 看着沈芮的背影, 咬牙追了上去。
她相信, 虽然二公主年轻气盛不体谅她, 可沁嫔知道是怎么回事, 一定回味自己做主的。
到时候,定要沈芮道歉才好。
不然,真真难以消减她心头之恨。
剩下几个公主都笑出声来, 四公主捋了捋自己腕上的镯子,漫不经心开口:“狗咬狗, 真可笑。”
沈兮拍她一把:“别胡说, 那是咱们皇嫂,,不许用这种话说她!”
四公主轻轻一笑, 拉着她的手臂,笑眯眯开口:“大姐姐, 咱们一路回去吧。”
果然大姐姐就是不一样, 在大家都在观望那个的时候, 率先向母后和皇长兄示好,得到他们母子垂青。而她到底是晚了一步,瞧见兄长的品行才敢下手,定是不比大姐姐得到重用的。
日后,还需大姐姐提携。不管有用与否,打好关系总归是对的。只有抱上皇后的大腿,她和母妃才能过上好日子。
公主们个个都是人精,谁不了解谁呢,沈兮只笑着反握住她的手,“好。”
公主们相携离去,另一边,柳念絮亦到了东宫。
沈穆尚未归来,整个东宫静悄悄的,无人敢多说闲话。太子妃回来后,侍女连忙引着她往花厅离去,她的继母和祖母三人,正在其中等候着。
柳念絮抬脚进去,一眼瞧见柳珍儿嫉妒的眼神,柳念絮顺着她的眼神看去,瞅见自己腰间的玉佩,心领神会地笑出声。
这枚玉佩是沈穆所赠,玉质莹润,雕刻成鸳鸯的模样,一人一只挂在腰上,其中缱绻情丝不需多言。柳珍儿这个眼神,大概是嫉妒她夫妻恩爱?
柳念絮笑笑,伸手摘下自己腰间的玉佩,“怎么,妹妹看上这只玉佩?”
柳珍儿收回目光,咬了咬下唇,不愿意露怯,嘴硬道:“没有,一只玉佩,我还不放在眼里!”
“我想也是。”柳念絮又给自己挂回去,笑着炫耀,“这是太子殿下赠我的,妹妹喜欢我都不能给你,只能徒增尴尬,幸而妹妹不是眼皮子浅的,不会为一只玉佩迷了眼。”
柳珍儿脸色难看。她就是喜欢呀,她就是嫉妒啊,可恶的柳念絮,居然说她眼皮子浅?
这个女人,果然一如既往令人讨厌!
柳念絮莞尔轻笑,优雅无比坐在一旁的椅子上,慢悠悠开口道:“祖母,好多年未见,您老人家身子还好吗?”
虚伪得紧,嘴里问着“身子还好吗?”,实则像是在说,“你怎么还没死?”
所有的仇恨掩藏在虚伪的问候中,柳念絮不等她说话,继续开口:“照理说不该我多言,实在是母亲和妹妹不懂事,怎么能让您老人家独自坐在那儿?旁人都有儿媳妇女儿伺候,独祖母没有,母亲怎么不让妹妹伴着她坐?”
她笑眯眯看向柳淑人,又看看柳老太太,恍然大悟:“我记着以前祖母不爱见我跟妹妹,想来这次一样,是我误会母亲了,都是老太太自个儿的主意,没有人伺候也是她活该。”
柳淑人勉强扯出一个微笑,却没有辩解。
可不就是老太太自个儿活该吗?她忽然发现,继女的恨意转移到旁人身上的时候,她在旁围观,的确能够感到快乐。
柳老太太脸色极为难看,死死盯着柳念絮,咬牙道:“太子妃让我们到东宫,就是为了说这几句话吗?”
她不了解这个孙女,但也能猜到,她不会这般轻易放过。若只是为几句辱骂,实在不值得费心思。
柳老太太心中所担忧的,便是她接下来会做出何等举动?会干出哪种阴毒的事情来!
“当然不是啦”柳念絮诧异一笑,抬起漂亮的眉毛,笑眯眯地摇头,“祖母瞎想什么呢,我是那样的人吗?”
“现如今不过是开胃的小菜,先让我说几句,痛快痛快,祖母不必放在心上。”柳念絮摇摇手,随口道,“我还想再问问,祖母刚才摔的疼不疼?有没有摔碎几根骨头?若是能将您摔坏,摔到不能走路,那可真是天大的功德!”
“劳太子妃记挂,老身好得很!”柳老太太冷淡无比。
“那真是太遗憾不过!”柳念絮接话飞快,笑眯眯看向柳淑人道,“真可惜,母亲您过来的时候,怎么没有按着她再打一顿,全算在我头上就好,不然那儿有机会出气呢?”
柳淑人脸色僵硬,一言不发。
她不敢……打了婆婆,夫君会做什么?她没有柳念絮不怕死她胆量,不敢做这等事情!
哪怕,她也很想。
好在柳念絮并不是很想听她搭话,只将目光又落在柳老太太身上,慢慢开口,“祖母,其实我不知道该如何责骂您?谁让您是我的长辈,轻了重了都不好,现在还在发愁,您主意多,给我出一个?”
这个老太婆,小时候没少折磨人。
冰天雪地里,罚她小小年纪在室外扫雪,扫不完不许吃饭。夏天炎炎烈日下,罚她在花园中摘花瓣,摘不满一布袋不许喝水。春秋天气好,便责罚她做重活,还不给吃喝。
如此种种,不胜枚举。便是柳中郎柳大人,都比不过这老太婆残忍,旁人都是偶尔欺负她,唯有这个老太婆,日复一日,让她恨不得生啃了她。
在这世间,柳念絮最厌恶的人,第一个是柳中郎,第二个是她,唐婉言只能排第三。至于剩下零零碎碎的,譬如柳淑人等,都是小小的添头。
“你想干什么?”柳老太太瞪着她,有些害怕她做出太恐怖的事情来,“我是你祖母,你敢不孝?”
“当然不敢。”柳念絮叹口气,“做太子妃的人要立身持正,德行昭昭,岂可不孝,祖母先别害怕。”
不等柳老太太质疑,柳念絮又开口道,“不过幸好是在东宫,前后左右都是我的人,今儿不管我干什么,都不会有人传出去,我就不害怕,祖母您说是不是?就像小时候您对我说的那样!”
小时候您您对我说的那样……小时候说过那么多话,这句话柳老太太却奇异地记着,许是说了太多遍的缘故。
这个孙女小时候便智多近妖,常常与她争辩,她如此责罚孙女的行为是不慈不善,传出去会被人诟病。那时候她就说,“柳府前后左右都是我儿子的人,不管我干什么都没人敢传出去,谁会说我不慈不善?”
此刻,当年的小女孩长成大人,做了高高在上的太子妃,言笑宴宴盯着她,居高临下,让她陡然生出一股恐惧来。
那时候,她还那样小?因为营养不良,连走路都磕磕绊绊的,怎么就能记住这些话来?
智多近妖!她定是妖孽托生的!
柳老太太脸色刷白,指着她喊:“妖孽……”
柳念絮玩弄自己指甲的手一顿,下意识抬起头看她,满眼都是嘲讽,甚至忍不住嘲笑她:“祖母,过去这么多年,您还真是一点儿都没变,张口闭口就喊人妖孽,不知道还当您是王母娘娘呢!”
她嗤笑一声,懒洋洋开口:“你们柳家宗族果然不行,连皇家都只信奉神佛,唯有你眼中只得妖孽二字,可见立身不正,心中有妖,见人皆妖。”
“你……你胡说八道……”
到底是谁心中有妖?她若不是妖孽,怎么能记住那时候的事情?分明试探过珍儿,她早就忘干净了!柳老太太觉得被人污蔑,气的脸色发青,指着她说不出话来。
瞧着将人气的差不多快撅过去,柳念絮心情终于平顺下来,歪头看向身侧的侍女:“给柳老夫人背背宫规,侮辱太子妃,当如何?”
“娘娘,您是主子,你说当如何就当如何,宫规上的责罚不好拿来给老夫人使呢。”宫女对着柳老太太轻蔑一笑,低头恭敬道,“您身份高贵,只要不将人弄死,不管做什么都可。”
“那就好。”柳念絮拍拍手,张口道,“老太太身子硬朗,能随便折腾,将她送去外头跪着吧,今儿天气好没下雪,便宜她了。”
柳老太太面色难看,捏着椅子把手,一字一顿:“你敢!我是你的亲祖母!”
“我有什么不敢的?”柳念絮嗤笑,靠着椅背慢吞吞开口,“祖母,您应当记得,我十二岁就敢杀人,现在有何不敢?不敢让你跪,真是天大的笑话!”
她劈手砸了手中杯盏,森冷道:“带出去!”
“啪”一声巨响,惊醒许多人,令人畏惧她的威势。两个宫女匆匆走上前,用足力气,一人一只胳膊拉着柳老太太,使劲将人拖拽出去。
这一刻,柳念絮活得好似一个话本中的反派,慢悠悠开口,“别反抗了,越反抗受的苦越多,您何必呢?别逼着我将您的大衣裳脱掉,若只穿着里头的单衣跪着,那可是要命的事情!”
她莞尔一笑,语气阴森恐怖,像一只厉鬼:“若不是怕你死在这儿,我真想给你脱光了吊起来冻!”
话音响起来,柳珍儿被她吓地颤了颤身子,往柳淑人身上靠了靠,咬着唇不敢说话。一片寂静当中,柳老太太被她惊住失了语,被人拖着到门外,按在地上跪着。
吊起来冻……这是人干的事吗?
门大开着,看的一清二楚。
门口是风最大的地方,烈烈寒风吹过来,将她鬓发吹的杂乱无比,衣裳上的毛皮亦随着风飞舞,颇有几分风萧萧兮的壮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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