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6节

    许招娣接连生了三个孩子,却都是女儿,齐老太跳着脚的在屋里骂娘,说她是个不会下蛋的母鸡,几次到许家去闹腾,叫他们家赔钱。
    王菊芳当然不肯,说孩子都生了仨,你们还要咋样?有种就把我们家的黄花闺女还回来,不然你要什么钱?
    齐老太跟王菊芳还有精神对骂叫嚷,许招娣却被生活折磨的彻底麻木,连哭的力气都没有了。
    她生第三个女儿的时候,就已经违反了计划生育,齐家被迫交了一笔罚款,却没得到心心念念的大孙子,当然愤愤不平,齐老太帮着拉皮条,齐长福跟村里的一个寡妇搞上了,没多久寡妇怀孕,齐老太高兴坏了,吃的喝的都尽着寡妇,至于家里边的儿媳妇和三个孙女,干脆就饿死拉倒。
    许招娣瘦的风一吹就倒,三个女儿也跟小鸡子似的,大女儿已经十岁了,生在这样的家庭里,显而易见的能看见她将来的命运。
    这天是许招娣老公公的生日,齐老太怕浪费钱,没叫大办,自家人聚在一起吃个饭,就算是庆贺了。
    许招娣下了一锅白面条,做了一盆猪肉白菜炖粉条,再加一盘炒鸡蛋,就算是很丰盛的宴席了。
    齐老太把肉给了丈夫和儿子,鸡蛋叫晚点给寡妇送过去,先分完了最重要的物资,然后才吩咐开饭。
    许招娣用一种麻木而饱含怜惜的目光看着自己的三个女儿,视旁边捂着肚子倒下去的公婆和丈夫于无物。
    妮啊,别怪娘,娘就是觉得这么活着太苦了,不忍心叫你们也再跟着受罪……
    许招娣用足够分量的老鼠药毒死了全家人,也葬送了她自己,她是杀人凶手,但谁又能说她可恨呢?
    齐家人死光了,寡妇没了好处,当然也不会再把孩子生下来,直接去做了人流,结果流下来一看却是个男孩,真不知道齐老太如果还活着,会不会又一次气死过去。
    齐家算是被灭门了,齐家的亲戚跟许家人都想着捞点好处,这边说你家女儿毒死了全家人,那边说备不住是你们家老婆子活够了才下的毒,轰轰烈烈的闹了几个月,才在几个村的村长书记们的协调下达成和解,拉着齐家的农具财产,高高兴兴的各回各家。
    许招娣死了,但许盼娣还在啊,她读书的天分没那么好,性格也懦弱一点,念了一年书,王菊芳看挣不到助学金就叫退学了,言传身教之下,硬是灌溉出了一朵迎风招展的扶弟魔,结婚之后疯狂补贴娘家弟弟,硬生生把一个还算和睦的小家搅和散了。
    许来娣的命比两个姐姐要好,沾了双胞胎弟弟的光,在亲妈和奶奶那儿挺有脸面,她长大的时候许家的条件也好了,参加高考成了大学生,许光宗被宠成了小祖宗,吃不了一点苦,反倒没有考上,不过那就是后来的事情了……
    燕琅把这个冗长而叫人反胃的故事看完,就是长久的无语,这么过了好一会儿,她才问系统:“王菊芳跟许老太自己也是女人,怎么就这么看不起女人?”
    系统同样沉默了一会儿,这才迟疑着说:“大概是自己也被洗脑了?想不明白。”
    许老太对几个孙女不好,王菊芳对几个女儿也不好,并不是故意虐待这几个女孩,事实上家里边有了什么好吃的,她们自己也不吃。
    偶尔狠狠心割上半斤猪肉炒了吃,许老太不动筷子,王菊芳也不动筷子,只叫家里男人吃,自己一点也不沾。
    不是孙女没资格吃,而是女人没资格吃。
    即便是当家的王菊芳和辈分最高的许老太也这样,她们真心这么想,也认真践行着这一原则。
    即便自己从中得不到任何好处,永远低人一等,也要继续延续这样的传统,觉得女人就是比男人低贱,生下来就该伺候男人,或许这才是最可怕的地方。
    燕琅现在就躺在许家的炕头上,许光宗前些日子把同学的眼睛给打瞎了,齐家人叫赔一万块钱,许老太跟王菊芳就打算叫许招娣嫁过去抵债,许招娣不肯,就是一通毒打。
    这姑娘脾气也倔,发了狠一头撞在墙上,脑袋就磕破了,王菊芳怕她一心寻死,到时候鸡飞蛋打,也不敢逼得太紧,把许招娣关在家里养伤,又叫邻居们都盯着点,小心别叫她偷偷跑了,自己则时不时的过去洗脑几句,希望她能够懂点事,不要叫自己和许老太难做。
    这么个鬼地方,燕琅真是一刻也不想再呆了,但身体是革命的本钱,即便是想离开这儿,也得把身体养好了才行。
    她躺在炕上看着天花板,心里边儿转着几个主意,天慢慢的黑了,外边大门响了一声,然后就是说话声。
    “娘,招娣咋样了,好点没有?”
    “还躺着呢,”许老太没好气道:“看把她娇贵的,当自己是大小姐?”
    王菊芳眉头拧个疙瘩,心里也有点不痛快,进了屋也没去看大女儿,烧火做晚饭之后,才从柜子顶上找到了一包开封了的饼干,用温水泡开,端着进了里屋。
    “招娣啊,起来吃点吧,”她往炕头上一坐,说:“你是娘身上掉下来的肉,看你这个样子,娘心疼啊!”
    那饼干也算是许家最高档的食品了,是王菊芳特意去小卖部用鸡蛋换的,从前也只有许光宗这个宝贝蛋才能吃,许来娣沾着弟弟的光,偶尔也能吃一口,至于许招娣和许盼娣?
    别想了,饼干渣子都轮不到她们舔。
    王菊芳今年还不到四十岁,身形健壮,脸色红润,五官看起来倒是还算端正,燕琅歪过头去看她一眼,眼泪就挤出来了:“娘,凭啥呢,好事都是光宗的,从小我就伺候他,照顾他,现在他惹了事,把同学眼睛弄瞎了,你凭啥叫我帮他还账?”
    她半真半假的控诉说:“娘,我就不是你的孩子了吗?”
    你是个女娃,咋能跟光宗比呢!
    王菊芳听得不快,只是她一向精明,当然不会公然表现出来,看女儿终于不再瘫在炕上一声不发,就知道她心里已经松动了,赶忙劝着说:“我的娘嗳,你这么说,可是要屈死你娘了!”
    她拍着大腿,半哭半骂的说:“你们几个都是我生的,我哪个不疼?我知道你们都怨我偏心光宗,可我也是为了你们好啊!咱们家就这么一根独苗,你们也就这么一个兄弟,将来都成了家,跟婆家人闹起来,还不是要这个娘家兄弟帮你们撑场子?妮啊,你现在对他不好,将来他怎么会对你好?做人可得有良心啊!”
    “……”燕琅:“????”
    她被气笑了,一把将王菊芳扒拉开,自己背过身去,假装擦眼泪。
    许盼娣领着许来娣进了屋,也站在边上劝:“姐,你别为难奶和娘了,她们也是没办法,都是一家人,咱们都得相帮衬啊……”
    敢情这还是她在为难人?
    都是被欺压的对象,不指望你跟我统一战线,但你踏马的起码别落井下石啊!
    燕琅翻个身看着这碧池,毫不客气的怼了回去:“你跟我就差了一岁,要不你嫁过去?”
    许盼娣脸上显露出一点不情愿,嘴上却说:“可人家要的是大学生,我字都不认识几个,即便我想嫁,人家也不乐意要啊。姐,我说的是心里话,但凡人家肯要,我就替你去了……”
    燕琅听完之后,脸上故意带出来一点火气,看一眼对着许盼娣点头的王菊芳,冷着脸问:“娘,我为了给光宗还债嫁出去,你总得给我点嫁妆带出去吧,不然到了齐家,我怎么抬得起头来?”
    王菊芳听她话里话外的已经有了愿意的意思,大喜过望,赶忙道:“娘跟你奶商量过了,不叫你空着手去,给你一千块钱揣着,咱嫁过去也有底气!”
    燕琅目光一斜,就见许盼娣手指紧紧地掐着衣角子,眼底闪烁着妒忌的光芒。
    她心下暗笑,目光恶狠狠的瞪过去,话却是对王菊芳说的:“那盼娣呢,将来她出嫁,你给多少嫁妆?”
    王菊芳听得楞了一下,许盼娣也愣了,回过神来之后,她涨红了脸:“姐,你这是啥意思?!”
    “没啥意思,”燕琅红着眼睛,气势汹汹道:“你不是爱做好人吧?那就好人做到底,把你的嫁妆钱也给我,你连替我嫁出去这种事都肯干,给我点钱怎么了?!”
    许盼娣哪里想得到她会这么说,急的声都变了:“这可不是一回事……”
    “这就是一回事!”燕琅扶着墙坐起来,泄愤似的瞪她一眼,向王菊芳说:“娘跟奶不是想叫我嫁过去吗?我嫁,但娘得把我和盼娣的嫁妆一起给我,两千块钱,少一毛钱都不行!”
    王菊芳愿意给大女儿一千块钱的嫁妆,是因为她想用这笔钱堵许招娣的嘴,嫁个女儿过去,平白消了一万块的债,这买卖做得多值?
    即便带一千块钱的彩礼过去,那也省了九千块呢。
    许招娣值这个价,许盼娣可不值。
    她脸皮往下一耷拉,抹着眼泪说:“妮啊,娘也不瞒你,叫你带一千块钱嫁过去,是怕齐家人欺负你,咱们女人家手里边有钱,底气就硬啊,可盼娣不一样,她将来随便找个婆家就行,用不着这么多钱……”
    王菊芳每说一句,许盼娣的手就收紧一分,等她说完,许盼娣的手简直都要捏成钳子了。
    燕琅就说:“娘,你不会一分嫁妆钱都不给盼娣出吧?”
    “……那当然不可能,”王菊芳沉默了会儿,才不情不愿的说:“四五百块钱还是有的。”
    “那就给我一千五百块,”燕琅立即就提出了要求,完事之后又假惺惺的看向许盼娣,说:“妹啊,姐嫁到齐家,那是为了咱弟,为了咱全家,你可别怨我。”
    王菊芳虽然心疼那即将掏出去的一千五百块钱,但更欣然于许招娣肯嫁到齐家去,忙不迭站起来,剜了愤愤不平的许盼娣一眼叫她闭嘴,又拍着胸脯子说:“说啥嘞,那是你亲妹妹,还能为钱生分了?”
    然后她又真情实意的握住女儿的手,说:“娘知道这是委屈你了,你放心,你这个姐姐的恩情,你弟弟记的紧哩!”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早点更,然后去码隔壁的稿_(:3」∠)_
    第233章 我全家都是奇葩3
    不管怎么说,许招娣肯松口嫁到齐家去,王菊芳一直悬着的那颗心才算是落下去。
    出了里屋,她赶忙去婆婆房里去把这个好消息说了,最后又说:“给就给吧,就算是用这一千五买个安生,大不了过些时候再去齐家借钱,完事不给不就行了嘛。”
    许老太一听一千五这个数字,眉毛就拧个疙瘩,但是想到这件事能顺利了结,自己的乖孙也能平平安安,她嘴巴瘪了一下,到底也没有反对。
    “咱家大妮不是这么容易服软的人,她说答应你就信了?”
    许老太抽了口旱烟,看门外没人,又压低声音,狐疑道:“她前几天死活不嫁,脑袋都磕破了,现在冷不丁改了口,我怎么听怎么觉得玄乎。”
    王菊芳听婆婆一说,心里不禁嘀咕起来:“是这个道理。”
    “我就不信了,她才活了几年,还成了精了?”
    老太太冷笑一声,磕了磕烟袋,纡尊降贵的从炕上下来,下厨去炒了两个鸡蛋,亲自端着给孙女送过去了:“招娣啊,你别怨奶心狠,奶实在是没办法啊……”
    燕琅慢吞吞的把两个鸡蛋吃完,脸上仍然是冷淡的怒意:“奶,这些话你就别说了,都打算卖我去还账了,再说这些有的没的,有意思吗?”
    她要真是乖觉懂事,毫无怨气,许老太反倒不放心,听她这么说,就笑呵呵的说:“哪有解不开的仇?妮啊,奶的心意,等你长大就明白了。”
    一老一小你来我往的说了些车轱辘话,最后许老太才说:“奶知道你委屈,你虽然是个女娃娃,但也咱们许家的种啊,奶跟你娘说了,等你出嫁那天,从腰包里掏一千五出来做嫁妆,叫你风风光光的嫁过去……”
    人老成精,老太太也不傻,就防着孙女是想拿了钱逃跑,所以这会儿才故意把话点破。
    要钱可以,出嫁的时候再给,拖拉机坐上去,人交到了齐家手里边,这都能跑的话,那就是齐家看不住人,他们说不准还能再去讹一笔钱,叫齐家赔他们闺女。
    许老太这话说完了,浑浊的双眼就紧盯着孙女看,不错过她眼底的任何一点变化。
    燕琅对她这点小心思门清,三两口把碗里的鸡蛋吃完,筷子一拍:“奶也不用防着我,咱这儿这么偏,我能上哪儿去?我就不信出嫁之前,奶能叫我一个人出门!”
    许老太被她怼了一句,老脸上便有些下不来,只是听出来孙女大有认命的意思,只是有些气不过,所以才故意发泄,也就忍了下去,笑眯眯的关心了几句,这才一掀门帘走了出去。
    或许是因为心里有愧,接下来几天,燕琅的伙食都还不错,早晚一个鸡蛋,偶尔还能加个小炒菜。
    就这么过了几天,她脑袋上的伤慢慢好了,人也能从炕上爬起来了,每当她走进院子里的时候,许老太一双眼睛瞪得跟探照灯似的,唯恐她拉开门栓跑出去。
    又过了半个月,燕琅摸清了周围的情况,系统也发现了许老太和王菊芳藏钱的匣子,齐家听说许家大妮的身体好了,唯恐事有变化,丢了个大学生媳妇,赶忙就带着人去定日子了。
    一群女人在外屋说话,老姐姐亲家妹妹的彼此称呼,不知道的还以为有多亲昵呢。
    燕琅听得心烦,故意甩个脸子,躲进里屋去了。
    齐老太看她模样、身段都好,打心眼里中意,至于她现在不乐意,那就不乐意呗,等进了齐家们,她就不信这小丫头能翻出什么浪来!
    两家都想赶快把事情给办了,结婚的日子也定的近,再有一个半月,齐长福就领着人来接亲,许招娣不到结婚的年纪也没事,先把生米煮成熟饭,等生了孩子之后再去领证也来得及。
    乡下地方嘛,结婚证有没有都一样。
    等齐家人一走,王菊芳就到了里屋把这事儿说了,坐在炕边上,她神情少见的温柔:“招娣,娘知道你心里边不乐意,可事情都这样了,你就得认命。咱们女人到婆家去,那就是第二次投胎,哪有顺顺当当的?关系都是自己处出来的……”
    燕琅倚在墙上,不咸不淡的“嗯”了一声。
    王菊芳看得恼火,推她一下,说:“娘跟你说的都是掏心窝子的话,你咋好赖不分呢?”
    燕琅撇了撇嘴,说:“娘,你有这个空不如去管教一下盼娣,就因为彩礼钱的事,她这几天对着我瞪眼珠子,不知道有多不服气呢!”
    王菊芳原本就因为她这态度而憋了一肚子火,再听燕琅煽风点火,阴沉着脸出去找到许盼娣,一巴掌抡圆了扇在她脸上:“招娣是你亲姐,为了咱们这个家,也为了光宗,书都不读了,没多久就得嫁出去,你成天摆个臭脸子给谁看?”
    许盼娣心里委屈,捂着脸说:“娘不敢朝姐发火,跟我厉害什么。”
    王菊芳又是一巴掌扇过去:“你还敢说!”
    许盼娣的泪珠子就跟不要钱似的往外淌,王菊芳见状就去拧她的嘴,凶神恶煞道:“你哭丧给谁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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