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老夫人在床边坐下,听得福嬷嬷出门关门的声响,微微一怔,思绪渐渐飘远了。
在心里数了数,阿翡居然已经过世快十年了。
以往,她很不愿意想起自己这个独女,也不许旁人在她面前提起。
当年叶翡实在令她失望透顶,她独独这么一个女儿,自然疼得如珠如宝。
彼时,叶顾两家都还未发家,尚在夏县,叶家行医,在县里有个医馆,叶老爷子是县里出了名的圣手。
后来,顾家老爷子染了恶疾,叶老爷子宅心仁厚,不顾自身安危,为顾家老爷子诊治多日,可换来的却是顾家的恩将仇报。
顾老爷子不治身亡,顾氏族人上门大闹,连着闹了几个月,官府都来了好几趟,仍是没个结果。最后,叶老爷子活活给顾家逼得以死自证。
两家结下了这样的血仇,她从小疼到大的女儿,跑到她跟前,说要嫁给顾忠青,要嫁给逼死她阿爹的人家。
叶老夫人当时便给了叶翡一个巴掌,没留半分情面,直言:“你若是要嫁顾忠青,那我们母女情分到此为止,往后你再也不要上我顾家的门!我就当你死在外头了!”
那一巴掌生生斩断了两人的母女情分,叶翡跟着顾忠青走了,而后儿子考上了进士,她便跟着儿子进了盛京,后来便辗转在地方上当官,母女俩再没有见过面。
再一次听到叶翡消息的时候,是顾家来了个下人,报的死讯。
儿子当时劝她:“阿娘,妹妹都已经去了,一切都烟消云散了。往日的事情,您就原谅妹妹吧。”还道,“听说妹妹还留了一骨血,我如今官也比顾忠青大了,将那孩子接来吧。我怕顾家不会好好对他。”
她当时执拗,非但没同意,还逼着儿子不许派人去送葬。
如今再看到女儿的骨血,叶老夫人心里后悔不迭,恨自己当时心狠。
可后悔也没用,她看得出来,在顾衍心里,她这个外祖母,甚至比不上姜家的那个小姑娘重要。
阿衍看着那小姑娘的眼神,温和中带着安抚,仿佛那才是他亲近的人,而她只是一个关系疏远,需要他客套的长辈。
所以,方才玉福那样说,她也没松口。
姜家那小姑娘是很好,可阿衍从小到大,怕也是难得有这样让他心甘情愿保护着的人。不管他当成妹妹还是什么,她都不愿意去动那小姑娘一分一毫。
作者有话要说: 姜仲行:不行了,我得雄起了!咋一个个都惦记我的女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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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8章 花神节和一见钟情
从叶府回来后, 顾衍仿佛还是没打算,与叶家一叙前缘。
对他而言, 对于叶家人的印象, 并不是很深。在他的记忆里,叶家除了生母叶翡,其余人仿佛只是个听过而未见过的陌生人。
至于生母叶翡,在他年幼的印象中,母亲这个词并不代表太多的保护意味,反而是有些癫狂的,她总是因为顾忠青一点点举动而态度大变。顾忠青来了,她便欢喜若狂;顾忠青宠幸了妾室, 她便点着烛火足足哭够一夜。
仿佛, 失去了顾忠青,她就会死去一样。
当然, 事实也的确如此, 顾忠青渐渐冷落了她, 她开始只是病了,后来便开始神志不清,足足病了一年,然后便撒手人寰了。
到临死前, 她嘴里呢喃的、心里惦记的,也都只有一个顾忠青而已。
“衍哥,夫子让咱们去一趟。”
姜宣走过来,见顾衍仿佛没注意到自己, 轻轻推了他一下。
顾衍回过神来,起身与姜宣一起去见夫子。
两人如今秀才功名在身,顾衍还是案首,在儒山书院也是小有名气。因此两人一出来,正准备下学的学子们都看了过来。
众人不着痕迹看过来,先是落到前面的顾衍身上,被他淡漠的神情和出了名的冷淡性子给吓退三步,再看后边跟着的姜宣,神色温和,唇边带笑。
此时众人都不由得想到:看上去还是姜宣好套近乎。
可惜顾衍没给众人套近乎的机会,加快了脚下的步子,去了夫子那里。
夫子见两人来了,放下笔:“过几日,县里将举行花神节。县里来要人,说是需得才思敏捷的书生现场作诗作赋。各个班里出两名,我们班,我打算举荐了你们二人。你们若是无事,我便将你们的名字上报了。”
其实书院人才济济,秀才可以说是一大把,只是顾衍和姜宣两人非但秀才,其中一人还是案首,年少成名,还生得这样俊秀,那来要人的官员也是暗示了一番,就差指名道姓要加上二人了。
俊俏少年作花神赋,听上去可比老秀才作花神赋有意思多了。
再者,这也是一次扬名的机会。
两人对什么花神节,皆没什么兴趣,不过夫子既然说了,那两人便也都应了下来。
与夫子说过话,两人便相携归家。
今日姜仲行说了要请顾衍来用饭,顾衍便直接跟着姜宣进门,一打眼便瞧见探着头往里望的钱妈妈。
姜宣纳闷问:“钱妈妈,你在这儿看什么?”
钱妈妈回头见是姜宣,忙跑过来道:“少爷,那叶家人又来了。”
“又来了?!”
姜宣对叶家实在没有好感,若非看在兄弟顾衍和叶家的关系上,他只怕对叶家,已是厌恶至极的态度。
姜宣疾走几步,匆匆进门,面上带了丝愠色。
顾衍落后他几步,面上同样带着不悦,本以为叶家答应求娶之事作罢,没曾想叶家居然出尔反尔。
厅堂的门未关,两人径直入内,动静便引得稍坐里面的何氏等人探头来看,见是两人,何氏含笑:“宣哥儿和衍哥儿回来了。”
叶然也同样看过去,目光没停在姜宣身上,却仔细打量了后面的顾衍,然后眉眼带笑,很熟稔的招手:“表哥。”
何氏全然不知叶家与自家的事情,对嘴甜的叶然颇为喜欢。还道:“今早我出门时,瞧见阿然在门口,说是是衍哥儿的表弟,恰好你不在家里,我便请回家中了。”
叶然迫不及待拍马屁:“是啊是啊,姜伯母真是心善,见我等的可怜,便替表哥你招待我了。表哥你可要好好谢谢姜伯母和姜妹妹噢。”
何氏怀的月份大了,坐久了便有些不好受,见孩子们都回来了,便回了后院去,留下孩子们说话。
目送何氏出门,待她走远了,姜宣立马沉了脸,走到姜锦鱼身边:“绵绵,没事吧?”
知道自家阿兄对叶家深恶痛绝的态度,姜锦鱼忙摆手:“没事没事。”
叶然听了没生气,还笑嘻嘻道:“原来姜妹妹小名叫绵绵啊。”
姜宣握了握拳头,皱眉:“我妹妹的小名,不是什么人都可以喊的。叶公子还是客气些。”
这人怎么会这么讨厌?
姜宣感觉,自己还是第一次这么烦一个人,尤其是想到自家妹妹差点做了这人的童养媳,更是看叶然十分不顺眼。自家妹妹如何能与这样的人定亲?便是要挑,也要挑个人品贵重、文采斐然的!
姜锦鱼也感觉到了,自家阿兄莫名其妙的怒火,转念想想吧,仿佛上辈子她与潘衡说亲的时候,阿兄也是这个态度。她拽了拽姜宣的袖子,小心翼翼:“哥哥……”
再看阿兄仍是把自己护在身后,一副虎视眈眈的样子,姜锦鱼无奈,只好抿抿唇,将求救的眼神望向一旁的顾衍。
顾衍与她对视一眼,读出了她眼里求救的信息。
上前一步,淡漠注视着叶然,直看得叶然浑身不自在,后背都发凉了,才开口:“不是说来找我的麽?找我什么事?”
叶然还真的有点怕了,也不嬉皮笑脸了,正色道:“祖母说,我还要在夏县住上一段时日,养伤归养伤,学业总不好耽误了,便让我下月起去儒山书院。”
“嗯。”顾衍敷衍应了一句,然后转头看着叶然,神情中带了一丝显而易见的不耐,仿佛在说,还有呢?
叶然梗了一下,仔细回想,觉得自己仿佛没有得罪过,这素未谋面的案首表哥,难道自己这么不招人待见?
“你若是没什么事,便早些回去。”顾衍客套打发人,“既然身上带伤,还是不要出来晃悠的好。”
叶然迷迷糊糊被打发出门。
等出了姜家大门,坐上了叶家马车,他才后知后觉反应过来,自己这表哥未免也太不好亲近了些!
叶然一走,仿佛刺猬一样的姜宣,也恢复了温和的态度,还笑眯眯说起了花神节的事情。
男子大抵对这类节日不感兴趣,但姑娘家似乎天然就喜欢过节,姜锦鱼一听,便眼睛一亮,托腮乞求:“阿兄,能不能带上我啊?”
这段日子,因为出了叶家的事情,家里人便不太放心让她出门,姜锦鱼也是个难得乖巧的,便安安静静待在家里。
可家里毕竟无聊,尤其是前段时间,姜锦鱼的好姐妹方琳去了外祖家访亲,便更是没人陪着打发时间了。
姜宣一听,就有点犹豫。
但看着自家妹妹亮亮的眼睛,他又说不出拒绝的话来,撇开头去打量桌上的茶壶。
姜锦鱼还准备再接再厉,一旁的顾衍开口了:“好。”
诶?姜锦鱼一怔,旋即高兴起来了,仰着脸笑盈盈,看着比她高了许多的顾衍:“真的可以?”
小姑娘小脸圆圆的,眼睛圆圆的,像清晨追着第一缕微光的猫儿,有时候乖,有时候又粘人的很。仰着脸追问的模样,就像偷着鱼吃的猫儿,睁着大大的眼睛,仿佛不敢相信一样,又有点偷乐的感觉。
顾衍微微笑了下,伸手揉了把她的脑袋,言简意赅:“嗯,真的。花神节那一天,我和你哥哥回家来接你。”
接下来几天,姜锦鱼就开始默默期待热闹的花神节了。
等到从外祖家探亲回来的方琳上门,知道她准备去花神节的时候,歪着脑袋道:“绵绵你去的话,那我也去。”
随即有点苦恼道:“不过,我今年去了外祖母家,以为赶不上花神节了,就没准备花。眼下再去买,怕是也买不到品相好的了。”
花神节不是去凑热闹的麽?
姜锦鱼不解:“还要我们自己带花啊?”
方琳一听,瞥了好姐妹一眼,正色道:“当然要,花神就是从所有人带的花里面选的啊。当然,如果你能作诗的话,那也可以不带花。”
这规矩,姜锦鱼还是第一次听见,她还以为就是去凑凑热闹呢。
结果这热闹,还不是那么简简单单就能凑的。
转念想了想,她眯着眼笑了,托腮道:“我想着主意了。”
“什么什么?你快同我说说。”
姜锦鱼笑得眉眼弯弯,指了指外头的药圃道:“喏,反正我只是去看热闹的,我就随便从那里挖一株好了。”
“那不是草药吗?”方琳皱皱鼻子,别看她平时很好说话的样子,其实是个要求很高的小姑娘。
姜锦鱼听了满不在乎道:“开花了就是花啊,你瞧我的黄芩和山姜长得多好,也不比那什么牡丹差啊。”
等送走方琳,姜锦鱼在药圃逛了一圈。
黄芩长得正好,下手掘还有点不舍得,倒是一边的山姜,很好养活,一整串的花垂下来,还有些淡淡的药香。
喊来石叔帮忙掘了一小片的山姜,在花盆里载好,刚弄完,就见姜宣与顾衍回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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