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煦转过头目光落在高见松脸上。
高见松吞咽一口:“因为她脸上是烧伤,所以……看……看不出来。”
李煦眼前忽然浮现出徐清欢的身影,无论什么时候,她都是那么的鲜艳,如同一朵刚刚盛开的花,光彩照人,眼眸璨如朝阳,能够照亮所有。
她向他走过来的时候,嘴角总是噙着一抹微笑,就算与他生气,私底下也会为他打理好一切。
他也想过永远做她心中期望的那个人。
却从一开始就注定是错的。
李煦声音略微有些沙哑:“李长琰的尸身带回来了吗?”
“带回来了,不过,”高见松呼吸都变得艰难起来,“头颅却被取走了……救海西部族的是东南的兵马,杀李将军的人还不能确定是谁,因为与那人直面相对的将士都死了,我怀疑是……”
高见松没敢将那个人的名字说出来。
李煦抬起头:“宋成暄。”
高见松额头上满是冷汗,宋成暄出现在奴儿干,杀死李长琰又救下李夫人,如果这都是真的,那意味着什么?李夫人没有死,而且与宋成暄联手。
不管对于李家还是李煦,都是奇耻大辱。
“侯爷,”高见松终于忍不住道,“当时可在马车里找到了夫人的尸身?”
夫人的后事都是李煦亲手办的,收敛入李氏墓地的那具尸身到底是不是徐清欢,只有李煦才知晓。
“是,”李煦平静地转过身,“徐氏已经死了。”
李煦去看了李长琰的尸身,李长琰的双手仍旧紧紧地握着,可以想到他临死之前仍旧在竭力抗争。
尸体已经开始发臭,高见松等人不知该如何处置。
李煦低下头,在李长琰的甲胄上看到自己的眼睛,无悲无喜,无波无澜,无需任何的遮掩。
“让人埋了吧!”李煦淡淡地道。
高见松道:“要不然我带人去把将军的头颅抢回来,总要有个全尸才好,周玥已经去接一位德高望重的法师来为将军超度,如果就这样……也太对不起将军了。”
李煦道:“什么都不用做,与那些阵亡的将士一起下葬。”
李长琰为了自己的利益和富贵拼尽全力,已经是求仁得仁,不需要他再给与更多。
他还记得李长琰知晓他身世时的情形,虽然愤怒却却很快接受了现状。
父子亲情永远没有利益来得重要,原谅李大太太和简王,显然能给李家带来更多的好处,从此之后李长琰就不断地在他耳边提及李家为了他所做的牺牲和付出。
知晓清欢准备从京城回北疆时,李长琰一脸愤怒地指责:“我们父子为你征战,整个李家为你筹谋,我们为的是什么?只要能扶你上位,我们李家人不惜性命,那徐氏跟着你享尽荣华富贵,到了这样的时候却不肯为你筹谋,留她何用?
听说她在京中与宋侯来往频繁,还打着你的幌子结交权贵,就连皇帝身边的余江也是李家的常客,谁知道她背着你都做了些什么事。
将来无论胜负我们这些人都不会背离你,庾家、萧家、高家都对你忠心耿耿,徐氏就不一定了,或许大战开始,第一个逃走的人就是她。”
李长琰向清欢下手之后,他不想见李长琰,李长琰冲到他面前,将手上的剑递给他:“我不是你亲生父亲,却一直待你不薄,若非为你着想怎么会做出这样的事,我早就想好了结果,徐氏死了,我可以为她抵命,你只管取我性命告慰徐氏。”
逼着他选择,逼着他接受,因为他赢了这一仗对李长琰来说至关重要,他若是能坐上那个位置,没有人会因为他的身世嘲笑李长琰,反之则不然……
说到底一切皆是利益。
包括简王在内,明明占据凤阳却迟迟不肯出兵,用他来牵制宋成暄。
胜者王侯败者寇,世人只看结果无论真心。
李煦望着李长琰空荡荡的脖颈:“你已经活的够久了。”
李煦回到军帐中,开始翻看战报,连日征战太过辛苦,他撑在桌案上昏昏欲睡,晕晕沉沉之中,仿佛感觉到有人撩开帘子走进来,手上端着一碗热腾腾的阳春面。
“侯爷,该用饭了。”
她双眸如水,唇边是温软的笑容。
寒冬之时,唯她是暖日。
李煦伸出手想要叫她过来说说话。
身子一动,他却立即醒来,眼前是空荡荡的一片。
他得到消息动身回奴儿干时,心中已经有了定论,那个人必然就是她。
她从来就不会惧怕退缩,无论疾病、生死。
他们夫妻再相见时会如何?从前恩情不复再,留下的就只有仇恨了吗?
第七百四十四章 世子爷靠得住
胪朐河。
穿着大红衣裙的庾三小姐格外的显眼。
这支队伍后还跟着许多身穿各种颜色衣裙的少女,这些女子在北疆出现如同从天而降的仙女。
卫所的人已经开始蠢蠢欲动。
“那是庾三小姐,庾家人说了,谁能带兵助庾家,庾家就会奉上美人和财宝。”
“如今奴儿干大乱,北山部族很快也要跟海西部族开战,卫所上天天有逃兵,与其在这里守关卡,倒不如为自己争份前程。”
众人正议论着。
就听到有人呵斥:“胡说些什么,不管她是谁,我们只能听朝廷的吩咐,朝廷让我们守关卡,有二心者一律军法处置。”
所有人立即转身行礼:“都尉。”
梁都尉沉着脸吩咐:“让人去问庾家想要做什么?突然来到卫所可有文书,关隘要地,由不得他们这样胡闹。”
“都尉,恐怕你让人去问也不会有什么结果,那庾二老爷都已经举兵攻打海西部族了,马都督去卫所调动人马就是为了这桩事,他们早就打成一锅粥了,您又不是不知道,这段时间我们这边也跑了一半的人,抓都抓不回来。”
“还不止这些呢,听说永平府有许多兵马已经来奴儿干了。”
“这次奴儿干真要乱了。”
提起这桩事,所有人都很有默契地不再说话。
梁都尉的脸变得更加阴沉,胪朐河和斡难河都是朝廷为了防鞑靼入侵设下的卫所,卫所里的将士大多都是奴儿干各部的人,他作为辽东都司派任的官员,平日里就是要与各族人一起协作,没有比他们更期望所有将士能够万众一心,将来奴儿干和辽东都司不分彼此。
可惜事与愿违,朝廷仿佛已经放弃了辽东都司,整个奴儿干怨声载道,曾经花费人力开垦的良田重新荒芜,军屯的粮食还要被大同、宣府等地分去一些,再这样下去,就要失了人心。
“都尉。”
梁都尉转过头看到了吴千户,这位吴千户曾在凤翔和西北卫所任职,前阵子被调任辽东都司,没想到才来不久就遇见这样的事。
吴千户上前道:“有几位副将已经在集结人手。”
“什么。”梁都尉心中一凛就要去看,真的有人动起来,这局面就压不住了。
吴千户伸手将梁都尉拦住:“都尉不要着急,庾家刚刚传来消息,这些人就有了动作,可见早与庾家串通,就是要迎合庾家乱了我们军心,让他们藏在这里也是祸患,不如借机看清他们。”
说的是不错,不过真的闹起来,可能他们手里没有那么多兵马来平复此乱。
吴千户道:“都尉放心好了,这里离北山部族很近,听说海西部族也来了,到时候大家一起动手,还能怕这些人?”
梁都尉狐疑地看着吴千户:“你还想着两个部族前来助我们?他们遇见只怕就要开战。”这吴千户的脑子没坏吧,吴千户来到奴儿干八成是太笨惹了祸,被发配到这里。
“都尉,”吴千户低声道,“我向您引荐一个人,您跟我到这边来。”
梁都尉被吴千户带着向前走去,两个人到了院子里,只见一棵树下站着个男子。
男子靠在树干上,然后抬起了头冲着吴千户咧嘴一笑,露出一排白牙。
梁都尉停下脚步:“他是谁?”
吴千户正要为梁都尉引荐,徐青安却自己走上前指着吴千户:“当年凤翔案时他在凤翔,西北广平侯出事时他恰好也在西北,都尉能够明白吧?”
梁都尉不禁有些发蒙,不知道眼前这男子为何向他提及吴千户,他与吴千户已经很熟悉了,他想知道的是这男子的身份。
而且被这男子一说,吴千户好像扫把星。
徐青安接着道:“这样见过世面的千户只是我的马前卒,梁都尉可以放心将卫所交给我了。”
梁都尉瞪圆了眼睛,这人是来跟他抢夺卫所的。
他要立即命人将这男子和吴千户都抓起来,吴千户身为朝廷官员竟然为一个男子卖命。
徐青安等着梁都尉前来拜见他,他可是来胪朐河帮忙,梁都尉不该感激涕零吗?
怎么他站了半天,梁都尉没有任何动作,而且这梁都尉的脸色好像越来越难看,该不会感动的快要晕厥过去了吧?
眼看着梁都尉将手放在剑柄上,不远处的齐德芳终于叹了口气快步上前。
“都尉不要误会,”齐德芳道,“这位是安义侯世子爷,我们已经事先知晓庾家的谋划,特意带援军前来帮忙。”
梁都尉脸上一闪惊讶,那位张口就说“扫把星”的人,竟然是安义侯世子爷,他不敢相信。
“有何凭证?”梁都尉话刚说出来,就看到了齐德芳身后的王枢。
王枢是海西部族的人,曾与他一起守关。
梁都尉道:“王枢,这是怎么回事?他们……”
王枢道:“都尉,我们带了兵马埋伏在外面,无论是谁都休想要带兵离开卫所,此战过后卫所恐怕会损失不少人手,不过都尉放心,海西部族和北山部族定会前来帮忙。”
齐德芳将手中的公文递过去。
梁都尉展开公文仔细看了一遍,这才惊讶地道:“你说海西部族和北山部族会来帮忙?为什么?他们……”
王枢目光坚定:“因为有宋大奶奶在。”
“宋大奶奶,”梁都尉动容,“你说的是宋都督的妻室?安义侯爷的长女?”
齐德芳松了口气,一切总算正常起来了,不过世子爷经常出没的地方,人和事很快都会变得不正常,这个梁都尉不出三日就会与那个章峰没什么两样。
还好他一直保持清明,没有与徐青安为伍。
“这个梁都尉不太聪明啊,”徐青安摇摇头,“小爷这些日子要好好教教他。”
望着徐青安和齐德芳的身影。
梁都尉看向王枢:“那位真的是安义侯爷的嫡长子?”
“是世子爷。”
梁都尉脑子轰地一下,他方才差点向安义侯世子爷拔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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