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节

    他按住刀锋,暗暗积蓄力量。
    转眼又闪避了数道剑招,墨鲤忽然瞥见远处有一大片空地,上面不生草木,也没有碎石,只能看到茫茫白雪。他心念一动,立刻退向了那边。
    无锋刃忽抬,双刀抵在一处,刀身骤然弯曲。
    雪亮的刀光自上而下,划破天穹,在墨鲤身前铺落成一片流光惊鸿。
    长剑毫不犹豫地迎了上去,轻松绞碎了攻势,孟戚正待发力,忽然感到脚下一歪。
    “……”
    借力的地面在刀光下裂开了。
    墨鲤那一刀其实是对着孟戚脚下发出的,这也不是地面,而是堆满积雪的冰面,下方都是湖水。
    他们已经身在湖心,冰面受到剑气与刀光的摧残,短短数息内已经全部崩裂,浮冰互相撞击。
    墨鲤没有踩着冰块退回岸边,而是不依不饶,对着孟戚就是一刀。
    刀光黯淡,去势极快,与北风浑如一体。
    孟戚仓促间横剑格挡,他目中连闪,神情怔怔,像是忽然想起了什么——
    暗紫剑锋一顿。
    墨大夫的瞳孔收缩,暗叫不妙,他拼命收势,却还是来不及,刀锋眼见要斩上孟戚胸口。这还是无锋刃,换成别的兵器人就要被砍成两段了,现在最坏的情况也就是击断对方肋骨,或许内腑也要受点伤,不是没救。
    完了,盘缠要去掉一大半做药钱了。
    墨鲤心痛地盯着刀……
    瞬间一股大力,打断了他的悲伤。
    墨鲤感到自己被一种去强横无匹的力道横着拍了出去,又像是自己拿脑袋去撞了山崖。墨鲤在半空中艰难的翻了个身,踏足下落,想要借力稳住身形,然而踩了个空。
    这时天边隐隐出现了一抹红光,原来竟是一夜过去了。
    红日尚未东升,墨鲤只看到孟戚持剑的手缓缓抬起,沛然之气化作剑锋烈阳,对着湖面就是一剑。
    天阔云垂,涛生云灭。
    水浪卷起一人高,近处所有冰块激荡着飞起,极细的冰粒落入水中,转眼化为乌有,水面飘起了一阵白雾。剑至雾散,天地为之一清。
    墨鲤一口气换不过来,湖面又空空荡荡什么都没有,他直接跌入了水里。
    “噗通。”
    然后落水的是回过神来的孟戚。
    “咳咳。”孟戚不小心喝了好几口湖水,他咳嗽着浮上水面,狼狈不堪。
    几乎同时,墨鲤也从水里冒了出来,两人相距不过一丈,如果手臂伸直了扑腾两下都能打中对方的脸。
    “……”
    墨大夫满眼嫌弃,孟戚一脸茫然。
    “醒了?”墨鲤看到孟戚的表情就知道他恢复正常了。
    “我为什么会在水里?”孟戚纳闷,他记得今夜发生的事,他发现刘澹吃了灵药,怒气上涌就失控了。大夫好心拦住自己,跟自己打了大半夜的架,最后他们到了这座湖上,然后呢?他是不是用了一招特别厉害,厉害到自己都忘记了的剑法?
    墨鲤盯着对方,发现孟戚无意识间还能踩水,居然没有往下沉。
    “你居然懂得水性。”墨鲤原本计划把这家伙呛个半死再拖上岸的,没想到孟戚忽然发疯,来了那么一招,自己折腾进了湖里。
    算了,清醒就好。
    “上岸。”墨鲤返身向岸边游去。
    墨大夫不怕水,水里就是他的自在天地,但是他觉得孟戚大约不行。
    湖水太冷,泡久了是要抽筋的。
    “不对,等等!”孟戚忽然阻止。
    墨鲤不明所以,回头看他。
    孟戚脸色发白的说:“我的剑不见了。”
    说完就扎入湖中,看来是去找剑。
    墨鲤:“……”
    他手里两把刀还好好的,孟戚就一柄剑还能脱手了?果然那时候脑子糊涂了吧!
    墨鲤等了一阵,发现孟戚没有上来,忍不住也潜下去了。
    水下能见度很低,大约是孟戚那一剑直接斩到了湖底,泥土混入其中,下方十分浑浊。墨鲤扯了扯身上的衣服,觉得像是被捆住了手脚,尽管不耐,他还是忍住了,没有化作原形。
    他不能暴露自己的身份。
    游到第二圈的时候,墨鲤发现了湖底有一抹暗紫的光,他正要去捞,就看到一个灵活的影子抓起了剑,然后迅速往水面游去。
    这家伙水性真的不错,墨鲤心想。
    两人一前一后上了岸。
    这一夜苦战,再深厚的内力也耗尽了,本来就是一身泥一脸土,现在洗倒洗干净了,就是全身湿透,头发湿漉漉的贴在脸上,狼狈得像是两个水鬼。
    有心想要用内力蒸干衣服,可是连这一点力都没了。
    墨鲤看了看孟戚,心想自己不能露出异于人类的地方,于是他开始发抖。
    ——努力装作冻得发抖。
    眼角瞥到孟戚在哆嗦,墨鲤在心里估量了一下两人的内力强弱还有身体差距,不得不加大了抖动的幅度,让自己看起来比孟戚更冷。
    这个难度有点高,因为孟戚哆嗦得太厉害了。
    墨大夫正感到为难,忽然发现孟戚好像在偷看自己,然后那种夸张的颤抖就稍微收了一些。
    “……你是不是一点都不冷?”
    “不是,我很冷。”
    墨鲤直接就不抖了,面无表情地看着孟戚。
    后者觉得有点不对,也慢慢停下了哆嗦,跟墨鲤对视了一阵,这才猛然反应过来,刚才自己说话的时候牙齿没有打战。
    当然,墨鲤也没有。正因为如此,所以孟戚忘了这事,只顾着身体哆嗦了。
    “这……我……”
    孟戚抹了一把脸上的水,勉强解释道,“我的内功偏阳性,比较抗寒,你呢?”
    “喜欢冬天下水游几圈,习惯了。”墨鲤心想,这不算谎话。
    然后四目相对,沉默不语。
    作为一个大夫,孟戚的解释墨鲤半个字都不信,内功或许分为几种,但是在内力耗尽的情况下,人不可能站在沙漠烈阳之下没被灼伤,也不可能跌进冰湖后不感到寒冷。
    再说就算不冷,这寒风呼呼地吹,身上的湿衣服都快冻硬了,还能不冷?
    墨鲤转身解下了始终背着的行囊,这是平州人在风雪天出远门用的,防水挡风,虽然外面的皮全部湿了,内里的东西却还保持着干燥。
    孟戚眼睁睁地看着墨鲤从里面拿了一套干净的衣裳。
    行囊并不大,装了小药箱之后,几乎就没什么空余了,放的衣服也都是贴身穿用的。
    “大夫……”
    “我的衣服,你穿不上。”墨大夫斜眼。
    两人身高差别明显,孟戚的肩也比墨鲤宽几分。
    “我去找点木柴,生火烤衣服。”孟戚转身向不远处的树林走去。
    他一走,墨鲤就缩到几块隐蔽的石后,飞快地换了衣服。
    内力耗尽后又落水,影响到了这具身体,墨鲤小腿上出现了一层黑鳞。
    换完衣服走出来,没过一会,墨鲤忽然听到了一阵马蹄声,他表情一滞,下意识地看向树林。
    孟戚恰好抱着木柴走出来,表情跟墨鲤同样精彩。
    两人你看我,我看你,不约而同地捞起地上的东西,跑向树林。
    他们刚钻进林子,湖边就来了一队风尘仆仆的骑兵。
    马上的骑兵几乎是从马鞍上摔下来的,他们疲倦不堪,但还是牵着马来到湖边让马饮水,这一夜疾驰,纵然是良骏,也是又饿又累。
    “将军,这边有一座湖,还没冻上。”
    “等会儿,湖水冷,先喂马喝两口烈酒。”
    刘澹声音沙哑,他下了马就地一坐,伸展着弯曲僵硬的双腿。
    太阳升起,照在身上虽不够暖,但能驱散心头的阴影。
    “将军,您歇口气,兄弟们肯定已经甩掉那两个煞星了。咱们带出来的都是上等的凉城马,就算没有大宛马吹嘘的日行千里之能,这一夜也跑了整整四百里路,那两个煞星再厉害,也是血肉之躯,还能跑得过这些良骏?”
    刘澹听了属下的话,缓缓吐出一口气,然后捞起腰间挂着的皮质酒囊,一口气灌了下去。
    “娘的,真是窝囊透顶!”刘将军一肚子的火,又发作不得。
    他的亲兵虽然最初不明白刘澹为什么要跑,但是后来发生的事,让他们都心有余悸,倒是不觉得自家将军这退缩跑路的行为有什么不妥。
    “将军,你知道那人是——”
    “别问!”刘澹喝道,说完又一个劲的灌酒。
    亲兵小心翼翼地问:“那您觉得,宅子里的人……那些锦衣卫是不是他们杀的?”
    “这还真没准。”刘澹满口酒气,恨恨地说,“这帮家伙整天东翻西找的,说什么前朝宝藏,我看他们是在找死!又追着前朝昭华太子的后裔不放,说什么铲除后患,除了能讨好陛下,还顶什么用?”
    刘将军这些恼骚,他的亲兵都不敢接话。
    他们休息的地方距离树林虽然有一段距离,但是躲在林中的人武功高强,耳聪目明,连刘澹恼怒的表情都看得一清二楚。
    很尴尬,特别是在那些人说出血肉之躯不能在一夜间跑四百路的时候。
    那什么,不仅跑了,还比你们骑着良骏的先到一步,连澡都洗了一轮……
    墨鲤一边听一边注意着身边的孟戚,担心他忽然发作,又抄了剑要去砍人。
    刘将军真是墨鲤平生见过最不会逃命的人,怎么说呢,简直是上赶着送首级,还一送再送,拼了命的往孟戚手里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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