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了在何婧英面前的这条,在水底岩石的缝隙里,还藏着无数只这样的洞螈。若不是靠得近了,根本无法察觉它们得存在。
而这里的每一条洞螈,每一个缝隙里匍伏这的怪兽,腹里都有一块淳儿的血肉。
何婧英握着折月剑的手紧了紧,她想为淳儿报仇,将这些水底的怪兽斩杀干净。但她知道,现在不是时候。
那条洞螈不远不近地尾随在她身后,喉咙里偶尔发出几声婴儿般的啼哭声,但却丝毫没有要伤害她的意思。
她用水肺吸了一口气,再次向下潜去。
果然如齐珍所讲,这寒潭下连着暗河,何婧英再往深处游了些,很快就感受到了汹涌的暗流。暗流的力量很强,何婧英努力攀住岩壁才没有让自己被暗流冲走。
萧练在岸上心急如焚,好几次都想跳入潭中,都被白头翁拉了回来。萧练冷着脸问齐珍道:“齐夫人不如趁这个时候,跟大家好好解释解释吧。”
齐珍紧珉着嘴唇,脸色苍白。她仿佛一个被噩梦惊醒的人一般,额头上还流着冷汗:“王爷想问什么?”
“你来这里的目的。”
齐珍微微一笑:“我的确是想要复活云音王爷,要是南郡王爷不信,我也没有办法。”
“那你现在就放弃了?”
齐珍摇摇头:“这跟那个人说的不一样。”
“有什么不一样。”
齐珍望向那汪寒潭:“照那人说的,这是白神的墓葬,只要我找到白神的墓,自愿将自己献祭给白神,王爷就能用我的身躯复活!”
萧练心中闪过一丝不祥的预感:“怎么献祭?”
齐珍冷冷地一笑:“吞下白神珠。”
白神珠?扶桑佩里的那颗珠子?萧练将齐珍提起,目露凶光:“你以为你现在为什么还活着?”
齐珍有些无奈地笑笑:“王爷何必那么心急。王爷方才没听我说吗?要自愿献祭才能复活云音王爷。我现在无论做什么都没用了。”
萧练将齐珍扔在地上:“如果阿英有三长两短,我便第一个杀了你陪葬!”
齐珍笑得苍白:“你要杀便杀。我说过,我也不想害王妃。若是要我赔上一条贱命,我赔就好了。”
萧练冷冷地说道:“你不配!”
萧子伦虽然并不清楚萧子响的事,但听他们的对话,也大概了解了整件事情,不解道:“齐夫人,告诉你白神可以复活四哥的人是谁?”
齐珍摇摇头道:“我不知道。”
萧子伦更加不解了:“难道随便一个人,对你说这样一些胡话,你便信了?”
“只要是能救回云音王爷的事,我都愿意去做!”齐珍恨道:“何况那人知道王爷被关在天牢的事。这世上可没有几个人知道!”
“齐夫人,你说的那个人是不是一个脸上有一条长长刀疤的人?”鬼面郎君问道。
齐珍点点头。
鬼面郎君冷笑一声:“我们都被他骗了。什么自愿献祭,恐怕是想等你吞下白神珠,再自戕。此时白神珠没了,白龙也放了出来,正好将我们都杀个干净。”
齐珍脸色一白。她一心想要萧子响重生,可从没想过这样的结果。
萧练冷冷地道:“恐怕还不止我们。我那被齐夫人忽悠来的二王叔,应该已经到了附近了吧。”
萧子伦皱眉道:“若是二哥来了,五哥应该也在不远的地方。”
这是想把他们萧家一锅端啊。
“我婆娘还在这外面呢!”白头翁不满道。
水面传来一些波动,何婧英“哗”地冲出了水面。水肺在她回程的路上就用完了。她伏在岸边喘息了许久,才说出话来:“着下面确实又暗流,水流很快,但是暗河有多长我没探明。那个水流太强,若是被冲走,恐怕游不回来。”
萧练将何婧英从水中扶起,找了件干的外罩给何婧英披上,皱眉道:“阿英,你意思是我们可能没有足够的氧气通过暗河?”
何婧英点点头:“如果暗河不长的话,以暗河下的水流我们能很快过去。可若是这暗河太长的话,即便是被冲到惊马槽里,也不过是几具尸体。”
众人随即陷入了一片沉默。若是在这地宫之中,还能多活几个时辰。若是走水路的话,就全凭自己的造化了。
正在众人思量的时候,潭中之水已经涨了一尺,从寒潭中溢出,漫向地宫。
齐珍有气无力地说道:“涨水了,现在是唯一可以走的时候!”
“等在这里也是死,不如赌一把!”鬼面郎君将杨珉之拖到岸边,说着就要动手割开杨珉之的喉咙。
何婧英惊道:“萧无誉!没有我给你带路,珉之的血也不能帮你抵挡多久白龙!”
鬼面郎君听到此话,那要割掉杨珉之喉咙的匕首顿时停住。“那就劳烦王妃带路!若是王妃走得快,那么这位杨公子说不定还能活!”鬼面郎君说着就割断了杨珉之的另一只手腕,抱着杨珉之跳入了水中。
若是没有杨珉之的鲜血做保护,仅凭何婧英一个人,也是拦不住那么多洞螈的。
白头翁第二个跳入了水里。
何婧英与萧练对视一眼也跳入了水中。
第一百二十六章 寒潭白龙4
众人一入寒潭,那潭中的洞螈顿时躁动起来。数以百计的洞螈,最长的有三尺,小的也一尺有余,围着众人不停地打着转。何婧英暗暗心惊,若不是因为杨珉之的血,他们这些人可能会在一瞬间被这些洞螈撕成碎片。
寒潭被这些洞螈搅得天翻地覆,水流来回冲撞,冲淡了杨珉之的血液。洞螈愈加兴奋,众人只能相互牵着紧紧地聚在一起,愈发快地向暗河里游去。好在何婧英早就探明了水下的路,众人虽然被洞螈围住,但是还算顺利有惊无险。
快要接近暗河时,众人已能感觉到暗河的涌动,更是加快了下潜的脚步。
杨珉之被鬼面郎君挟持着,指尖逐渐麻木,很快就连自己的手臂也感受不到了。鬼面郎君嘴里衔着匕首,见杨珉之身上流出的血越来越少,已经动了杀心。鬼面郎君见周围的人注意力都被洞螈吸引,趁中人不备,举起匕首就朝杨珉之的喉头割去。
眼见鬼面郎君就要得手,一只手臂伸道杨珉之的身前为他挡下一刀。鲜血从萧练的臂膀上流出。萧练愤怒地掐住鬼面郎君的脖子,将鬼面郎君往水底的石壁上压去。
情急之下,鬼面郎君抬起手腕,轻轻拨动袖箭的机关,对准萧练的心口就射出一箭。原本这一箭萧练是挡无可挡的。原本这一箭应该要了萧练的命。但在水中,袖箭机关受阻,迟了一些才将袖箭推出。
方才在鬼面郎君拨动袖箭的机关时,萧练就已察觉。当袖箭射出时,萧练想也不想,下意识地接住袖箭,反手就将袖箭插在了鬼面郎君的心口。在水里,萧练插进鬼面郎君心口的箭,偏了三分,鬼面郎君剧痛之下猛地挣脱了萧练的钳制。
萧练的血与鬼面郎君的血漂散在水中。杨珉之的血是威胁这洞螈,让洞螈不敢靠近的血。但萧练和鬼面郎君的血却不是。他们的血是诱惑这些洞螈的原罪。
当萧练与鬼面郎君那带着腥与甜的气味的血漂进洞螈嘴里时,洞螈忽然变得狂躁起来。杨珉之那被潭水冲淡的血液,对于那些欲望达到极点的洞螈来说,只似一层纸那样稀薄。只需要诱惑再强一点,这些洞螈就会冲破这个结界,将眼前这些猎物统统撕碎。
就在洞螈要冲过来时,杨珉之抬起手腕在手腕上再划了一刀,暗红色的血顿时喷涌而出。洞蚺触碰到杨珉之的血液,如同被针扎了一般,不停地扭动着身躯。但眼见着一群猎物就要逃脱,又不甘心,还在拼命地挣扎着想要冲过来。
鬼面郎君自从挣脱了萧练的钳制后,就拼命向暗河潜去,丝毫也没能顾及身后发生的事。他的箭上是淬了毒的,对他来说,不知被咬死和被毒死,哪个会先来。可越是心急,越容易出错,他丝毫没注意到他自己已经游出了杨珉之血液扩散的范围。
一只洞螈游到了鬼面郎君身边,鬼面郎君却丝毫没有察觉。
这条洞螈不是最大的那条,那身长也有二尺有余,若是蜷缩起来,能将鬼面郎君整个人圈在它惨白的身躯之中。洞螈头部两旁血红色的鳃兴奋的立了起来,它却并不急着咬下去,它似乎在等待鬼面郎君察觉它。它在静候着猎物最恐惧的时刻。
终于,在鬼面郎君惊觉地转过头的一瞬间,洞螈一口咬住了鬼面郎君的手臂。洞螈嗜血,更喜欢将猎物一块一块的撕下,它要将猎物分成小块吃掉,享受狩猎带来的乐趣。
鬼面郎君的脸在水里扭曲了,不可抑制地惨叫出声。即便是在水里,何婧英也听见了鬼面郎君的惨叫。
着一瞬间,鬼面郎君的脸在何婧英眼里变成了淳儿的脸。鬼面郎君的惨叫变成了淳儿那无助的微弱的叫喊声。何婧英心中一痛,对着那洞螈的头就斩了下去。
可那洞螈,已活了数百年,身上的鳞片虽不是刀剑不侵,但也不是那么容易斩断的。何婧英这一剑劈下,只砍下洞螈身上的鳞片来。洞螈吃痛将鬼面郎君放开,对着何婧英张开血盆大口发出一声尖啸。
洞螈的两腮再次张开,如白骨的手爪渐渐在身侧收拢。
何婧英持剑,冷冷地看着洞螈。这是一个狭窄的洞口。从这个洞口过去就可以到达暗河。洞螈与何婧英对峙良久,终于放弃了,尾鳍轻轻一摆退了出去。
何婧英终于松了一口气,赶紧带着众人继续向下游去。
好在杨珉之身上的血还不少,加上在水里血液凝固得比较慢,不用自己再划上一刀。
杨珉之已是强弩之末,被同样已经只剩一口气的萧练带着。如今也不知道应该是谁把谁的全尸带出去了。萧练伸手在杨珉之眼前晃了晃,杨珉之虚弱地伸出手来,比划了一下。萧练也也没看清杨珉之比的手势什么意思,权当是ok了,反正只要知道杨珉之还活着就够了。
眼见就要到暗河,何婧英与萧练的心中都松了一松。暗河水流湍急,之前何婧英在探路时就发现暗河下没有洞螈的踪影。众人只要进入暗河,应当就能摆脱洞螈。
萧练与何婧英加快了速度。
就在此时,萧练忽然觉得自己手臂轻了轻。萧练疑惑地低头一看,那被他揽在臂间的杨珉之竟然不见了!
就像他上次突然消失的时候一样,没有任何征兆。
萧练心中暗骂,他奶奶的祖宗,你刚才比的不是ok啊!
众人根本还来不及顾及怎么有人能凭水消失,洞螈就已经躁动起来。
数百只洞螈搅动得潭底都浑浊了。水的大量流动,导致杨珉之的血愈加快速地扩散开来。没有杨珉之新的血液补给,那稀薄的血已经无法阻挡洞螈。
一场狩猎的狂欢眼见就要开始。
何婧英将萧练往暗河里一推,自己却反身游了回去。
现在只有她能冒死一挡洞螈。在接近暗河的位置,两块水下的岩石形成了一个狭窄的通道,何婧英拿着折月剑,守住最后这一个关卡。她水肺里的氧气已经用完了,但就是这最后一口气,她也能撑到众人都游进暗河。
暗河中一股强大的吸力将萧练卷走,想要在这暗流中逆流而上,怎么可能!萧练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离何婧英越来越远。
第一百二十七章 鬼面郎君2
何婧英虽有白神珠护体,洞螈不会伤她。但只一人一剑,如何又能挡得住数百只洞螈。洞螈搅弄潭水,何婧英如水中浮萍一般,只有将折月剑插进崖壁之中,才能勉强稳住。
何婧英胸腔之中如有千金般沉重,气息就要冲破喉头。何婧英憋着一口气,用尽全力拽住正要越过自己的洞螈。那洞螈尾鳍一甩,将何婧英整个人摔在山崖上重重地一撞。那憋在胸中的最后一口气从喉头冲出,冰冷的潭水灌入肺里,何婧英拼着最后一股力将折月剑从山崖上拔出,戳进那条洞螈的眼睛里。
洞螈吃痛,尾鳍一甩将山崖打得碎裂。
感官从何婧英身上层层剥离。她感觉不到这水里的冷,也感觉不到巨石打在自己身上的痛楚,她听不见,但还能看见。她看见游在众人最后的曹景昭也已经进入了暗河。她看见萧练在水中拼命地向她游来。
渐渐地她分不清这些是自己的幻觉还是真实所见。
一只温润的手掌拖住了她的背部,将她揽在怀中。一只灵巧的舌头轻轻企开她的银牙,一股带着兰香气息的气缓缓灌入她的肺部。她那被剥离的灵魂,似乎又回来了一些,让她看清那冷峻的面孔却又炙热的眼神。
萧练烈阳剑脱手而出。烈阳剑划破水流,直直地插入岩壁,一大块岩石从岩壁上落了下来,正好压住那只被何婧英刺瞎了一只眼睛的洞螈。
萧练赶紧揽住何婧英,冲进那暗河的水流之中。暗河的水流明显加快了,二人刚一接触到暗河,就被湍急的河流卷了出去。萧练将何婧英的头护在自己怀里。任由自己的脊背撞在嶙峋的石壁上。
萧昭业这身子,还真特么经撞。这是萧练冲出河道前,最后想要说的话。
若不是这月圆之夜,若不是这湍急的河流,冲到惊马槽的只会是几具死尸。他们会与惊马槽的那些白骨一样,烂在这山谷之中。或许河流冲击之后的淤泥,也会让他们只剩下半具躯体露在山体之外,成为这惊马槽吃人的传说中的又一个证据。
萧练伏在河岸上,背上传来的剧痛,让他眉头都紧紧地蹙在一起,嘴里发出含混不清的闷哼。无论背上有多痛,他也没有松开抱着何婧英的手臂。
清冷的月光照进山谷,湿透的衣衫被冷风一吹更加让人清醒。众人虽然逃出了地宫,但丝毫没有劫后余生的喜悦。
洞螈已被惊醒,他们还剩多少时间逃出这个山谷还是个未知数。现在每一个人身上都或多或少都带着伤,若是洞螈现在追来,没有一个人有力气与它抗衡。
山谷中的风中带着一丝异样的血腥味。“骨碌碌”一声瓷瓶落地的声音响起,在这山谷里格外清晰。一个绿色的瓷瓶从鬼面郎君的脚旁滚落。鬼面郎君慌乱地伸出手去,整个人却因为断掉一臂,失去平衡,也随着瓷瓶滚了两圈。
那扎在他心口的袖箭又往深处扎了三分。鬼面郎君也顾不得痛,将袖箭一把从心口扯下。黑色的血从他的伤口流出。他挣扎单手撑着地往前爬了几步,眼看着就要拿到瓷瓶,一只黑色的湿漉漉的皂靴却挡在了他眼前。
萧练弯腰从地上捡起瓷瓶:“萧公子,本王倒想多听你讲点你的故事。”
鬼面郎君嘴唇青紫,脸上落下汗来:“解药,给我解药!”
萧练将瓷瓶在他面前晃了晃:“如果萧公子故事讲的够快的话。也许还有时间救你。”
鬼面郎君此时整个人如疯了一般:“我只想活命!你想知道什么?我说,我都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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