范贵妃霍得站了起来,一脚踹在媚夫人身上,将媚夫人踹倒在地上:“你个贱人,还敢诅咒我大齐的太孙妃?”
徐美人赶紧扶住范贵妃:“娘娘莫要动气,不值当。”
范贵妃一动起手来当真的没有半分身居高位的娘娘的样子。不过踹都踹了,没样也都没样了,那就干脆打舒服了再说。她甩开徐美人的手,又是一脚踹到媚夫人身上。
徐美人见状赶紧又劝道:“娘娘何必脏了自己的手,要动手奴才帮你打好了。”
范贵妃想了想,觉得也挺在理,但心中仍是气不过。范贵妃有一半的气恼是气自己的,毕竟要是早将这个贱蹄子收拾了,也不会有今天的事情。
范贵妃想了想,对徐美人说道:“你就站她面前去,这贱蹄子胆敢再说一句浑话,就扇一巴掌。”
何婧英被媚夫人的眼神看得背脊窜上一股恶寒。她当然不会去在意的媚夫人言语中对她的诅咒。
但是为什么媚夫人偏偏会对自己有敌意?
媚夫人说有一天自己会落得跟她一样。媚夫人是知道什么,断定自己一定会落得跟她一样?
何婧英望向萧练,萧练说了萧昭业的下场却从来没有提过自己的下场。该不会这个媚夫人也与萧练一样……
这个想法刚冒头,就被何婧英压了下去。若真如萧练一样能预知前事,那也是不可多得的人才了,媚夫人如何会落得成为“贡品”地地步?何况听媚夫人的言语,她在这个世上也是有父母的,不仅如此,还有孩子。虽然只是曾经。
何婧英微微拧了拧了眉头。“媚夫人,大齐一直视高句骊为属国,何来灭你族人一说?”
媚夫人好笑地看着何婧英,眼角微红:“每一年高句骊都要向齐国纳贡。若不是你们索要那么多贡品,我们怎么会有那么多百姓因为交不起赋税流离失所?不仅如此,每一年还要向你们进贡南珠当贡品。若是运气好找到那么一颗夜明珠,就少死几个人。若是没有找到夜明珠,就要凑够至少三十斛南珠。三十斛南珠啊,一千五百颗!你们知道那是多少人命吗?”
媚夫人神情悲痛。何婧英也有些骇然。
谈及往事,媚夫人失了那娇媚的神采,眼中全是悲戚:“一千五百颗南珠,全要找深海蚌母。一条采珠船上可乘五个采珠人。采珠人要下潜至四五百尺。原本下潜一次,只能采十五只蚌母,可年年赋税苛刻,出海一次耗费不少成本,采珠人便要憋着气,采够二十只,撇到最后一口气才让人拉上来。有的时候拉得慢了,最后拉到船上的就是一具死尸,和一篮子蚌母。若是有人在采珠时不小心划伤手出了血,立时就会招来大鱼,葬身鱼腹。能有命出水的人,还要立即用热毯子裹上,稍微慢一些就会被冻死。五人出海,往往只有两人能回来而已。”
媚夫人失神地看着周围一片富贵明黄,盯着何婧英步摇上坠着的南珠,红唇似沾了血一般地向左右裂了开来:“太孙妃,你看,你头上那颗南珠就是一个人的命呢。这么大一颗珠子,在进贡给你们的大齐的珠子中成色算中等的。你们用的那些珠子里,小一些的,成色普通些的珠子也要一只蚌母十年才能的结成。你这样一颗怕是要十五年。十年结成一颗南珠,但我们却是年年采,哪里有那么多珠子?没有珠子就要用其他的东西来凑,粮食、布匹、金玉,这些都不够了,就用人来凑。”
媚夫人跪坐在柔软的地毯上,手抚过地毯上那些的花纹:“我们哪有那么多人啊?公主原本就不多,姿色不够的还怕你们看不上。就只好去民间去寻。”媚夫人说着话,指甲深深地抠进地毯中:“只要有看上了的好的贡品,不管那人愿不愿意也会被带走。若是个未许人家的还好,就只是带走而已。若是有家室的,那边将其家人全部杀光,连小孩也不会放过。”
媚夫人惨然一笑:“你说,我该不该恨你们。”
我无心杀伯仁,伯仁却因我而死。何婧英一时也无言以对。
萧昭业冷冷地看着媚夫人:“这是你高句骊国君无能,不是你伤皇上的理由。”
媚夫人看着萧昭业怔愣了一瞬,仿佛听了一个天大的笑话,她收敛起了自己失神的样子,水葱般的手指虚点了点萧昭业:“好啊,我倒是要看看你们的皇上究竟又能有多厉害。你,又会是什么下场。”
“啪”地一声,不等范贵妃吩咐,徐美人已经一巴掌打在了媚夫人的脸上。徐美人虽然得了这么个柔弱的名字,又是个细皮嫩肉的小太监,但好歹是男人,铆足了力气的一巴掌下去,媚夫人半边脸颊当即高高肿起,嘴角渗出血丝。
“再打!”范贵妃冷冷地出了声。
媚夫人即便再是身世可怜,但也不能乱了宫中尊卑,犯的罪也是罪无可恕。
徐美人挥手又是一巴掌将她打得跌在地上。
“等一下!”何婧英制止了徐美人。
徐美人回头看了范贵妃一眼,见范贵妃默许了,就垂手立在了一旁。
何婧英俯了俯身子,盯着媚夫人狼狈的面颊:“媚夫人你既是采珠人的女儿,你是从哪得到的合欢散?又是怎么知道服用合欢散后可以在行房之时刺哑门穴造成胸痹之症的?这样的方法就连徐太医也没能第一时间堪破。你背后之人是谁?”
何婧英咄咄逼人地追问着,甚至不等媚夫人回答就问出了下一个问题。连她自己都不清楚的,这样问媚夫人问题,是想要媚夫人回答还是想要抓住从自己脑中一闪而过的念头。
她自看到媚夫人的时候就没由来地觉得心惊肉跳,直觉告诉她有什么大事要发生。
媚夫人抬眼看着何婧英,眼波流转,端得是媚态横生,艳丽无匹:“你有身孕了?”
何婧英蹙眉冷冷地看着媚夫人。
媚夫人盯着何婧英肚腹,有一瞬的怔忡和温和:“多好,当你生下孩子遭受和我一样的遭遇,你就能懂我的恨了。”
何婧英冷声问道:“本宫再问你一遍,你背后之人是谁?”
媚夫人脸上漾起一个娇艳的笑来:“背后之人?我需要什么背后之人?我背后是我族人的恨。你说得没错,我高句骊国君无能,要我们这些贫民百姓的血来纳贡。我身为女子,唯一的利器就是这副皮囊,我的仇我自己报,要什么背后之人?”
萧昭业冷笑一声:“若是如此,那本宫就踏平高句骊,看你们还有谁敢来寻仇!”
媚夫人笑道:“那也得你有命才能做这件事啊。”
萧昭业恼怒地卡着媚夫人脖颈:“你胆敢再说一个字,本宫现在就要你死。”
媚夫人被萧昭业卡住脖子,不由自主地挣扎起来,她喘息着艰难地说道:“你……不能……不能杀我。”
萧昭业狞笑道:“为何不能?本宫想取你性命比碾死一只蚂蚁还容易。”
媚夫人再说话时的声音已是气若游丝:“若我死,杀害皇上的主谋就是你!”
“你说什么!”萧昭业怒不可遏,手上的劲力又加大了几分。
眼看媚夫人的脖颈就要被折断,何婧英反应了过来,赶紧握住了萧昭业的手:“殿下,放开她,她不能死。”
萧昭业满腹狐疑地看了看何婧英,手上的劲力终于松了。
何婧英定定地看着萧昭业:“皇上若……”在御前何婧英还是把那个“死”字咽了下去。“她说死了,就便宜了背后之人了。若是有人因此污蔑殿下,以勤王的名义……”
萧昭业脸色“唰”地白了,若是有人以勤王的名义兵临城下,那他几乎毫无招架之力,只能靠萧谌手里那点羽林军。萧子卿、萧昭文都被牵制在了前线,宫中已无他的势力。
萧昭业忍住颤抖,回头看向皇上。石斛莩为皇上施针,头上都出了薄汗,但皇上丝毫没有转醒的意思,甚至于气息越来越微弱。
萧昭业强自镇定地问道:“石太医,你能否将皇上救活?”
石斛莩不答,只是伸出枯枝般的手,颤抖着探向皇上的脖颈。
萧昭业见石斛莩的神情便知道情况不容乐观。何婧英看出萧昭业的慌张,伸手搭在萧昭业的手背上,小声说道:“殿下不用慌张,徐龙驹已经出了宫去,三叔得到消息会早做准备。”
“还不是时候。”萧昭业微微闭上双目。
还不是时候,至少应该等他羽翼丰满,或者至少拿到一份传位于他的圣旨。以现在的情形,他的太孙之位毫无用武之地,只要萧子良带兵入宫,他就坐不上皇位。
萧练眼神落在何婧英的手上,看了半晌,淡淡地收回了目光。“我来试试。”
众人都是愣了愣,不明白他说的试试是什么意思。
萧练见众人盯着他,想起自己用错了称谓,又改口道:“让贫僧来试试,或能救活皇上。”
石斛莩诧异地看着萧练:“大师你懂医术?”
萧练镇定道:“略懂一二。”随后又补了一句:“反正不会比现在更糟。”
石斛莩满腹狐疑,但毕竟出家人不打诳语,他也没有理由不信,便退让到了一边。
于是这位不打诳语的出家人走到皇上卧榻之前,一只腿蜷曲着跪在床榻上,双手交替地放在皇上的胸口之上。
就在众人在这位出家人身上看出些得道高僧的玄妙感之时,萧练双手猛地用力向皇上胸腔压了下去。萧练几乎将自己整个人的重量都移到了手上,快速猛烈地按压着皇上的胸腔。
众人在一瞬的骇然之后,忽然反应过来,这番动作之后,皇上怕是会直接被压断两根肋骨。萧昭业惊得脸都白了,怒喝道:“你干什么!”
何婧英见萧昭业要命人将萧练拉开,赶紧拽住萧昭业道:“殿下,您且信他一次。”
萧昭业满腔怒火似乎卡在喉咙里,他骤然回头盯着何婧英,那怒火就从喉咙烧到眼底,又席卷道何婧英的身上。
可何婧英专心致志地看着萧练,对萧昭业的怒火毫无察觉。
石斛莩骇然地看着萧练,就在忍无可忍想一根针扎晕萧练的时候,皇上终于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剧烈地咳了起来。
萧练擦了擦额头的汗,对石斛莩说道:“现在可以施针了。”
第二百四十六章 兵临城下
就在皇上终于缓过来一口气的时候,宫城外已经乱做一团。
曹景昭急匆匆地走到了移花馆来,面上是藏不住的惊慌:“太孙殿下,竟陵王要入宫。”
这一句话,恐怕除了还在瑟瑟发抖,想着如何能让自己置身事外的徐楚河没有什么反应外,其余人心中都是悚然一惊。
竟陵王来得太快了。
虽然第一时间就让萧谌关闭了城门,封闭了消息,但萧子良还是第一时间赶来了。甚至比
何婧英问道:“萧统领那边怎么样?”
曹景昭说道:“萧统领已经关闭了城门。只是竟陵王以有军报要面圣为由,萧统领不得不放人,这会儿就快要拦不住了。”
何婧英:“竟陵王带了多少人?”
曹景昭:“三千人,王融领兵。”
三千人,果然如她所料的,萧子良要反。
何婧英蹙眉问道:“沈文季呢?”
曹景昭摇摇头:“没有看到沈将军。”
如此说来,萧子良定是还有援军。
萧昭业看了眼正在为皇上的施针石斛莩。石斛莩比方才沉稳了不少,似是有把握将皇上唤醒,但至少目前皇上还没有转醒的意思。萧昭业慌张道:“绝不可放他进来。”
何婧英皱眉道:“竟陵王以有军报为由要面圣,萧彦孚也没有理由一直拖着他。殿下,我们得为石太医争取些时间。只要皇上醒来,萧子良就拿不到理由。”
萧昭业深深吸一口气,让自己强自镇定下来:“好,我去。”
“我陪你。”
萧昭业有些诧异地抬起头,对上了何婧英一双纯澈晶亮的眼眸。萧昭业慌乱的内心就在这双眼眸的注视下安定下来。
前尘往事重叠而来,他仿佛有看到了那个从破庙菩萨背后走出来的女子,犹如被九天神光照耀的神女,在一片黑暗中透着温暖的光。
萧昭业不由自主地就牵上何婧英的手。
何婧英不着痕迹的将手抽了出来:“还请殿下先行,您是储君,是这宫城里的少主,任谁来都不可动摇您半分。”
“好。”萧昭业点点头,转身向宫城外的走去。
因为身后有可以让他安定的人,他每一步都走得很稳,他在他踏在脚下的青石板路上,慢慢拾回勇气。他是储君,是加了冠服拜过天地的储君。
正阳门的城楼上,萧谌站在高处,俯视着城楼下举着火把的兵甲。他神色冷峻,面上毫无波澜,但只有他自己知道,他自己已经慌了。
宫城内有羽林军两千人,对上萧子良的三千兵原本就占劣势。若萧子良再有援军,他几乎毫无胜算。
萧子良端坐在战马上,银色的铠甲在火光中闪着寒光。他抬头看着萧谌,并未说话。
他要说的话,都被王融说了。
王融立于萧子良身侧,高声喊道:“萧统领,我们有战报急需面呈圣上,你为何不开城门?”
萧谌低头看向王融:“王大人,一份军报需要三千人来报吗?”
王融笑道:“除了军报,我等还有要事要面圣,事关重大,此举只是为了皇上的安危而已。还请萧统领将门打开,莫要将皇上置于为难之中。”
萧谌冷声道:“王大人是嘲笑下官无用吗?护卫圣上一向都是羽林军的责任,不需要王大人越俎代庖。”
王融见萧谌态度强硬恼怒道:“萧彦孚,良禽择木而栖,你要识时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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