韦星涛嚣张的调笑声音戛然而止,他叼着烟,呆立在病床边,目光落在进门来的小姑娘脸上。
顾西决笑了下,嘲讽淡道:“脱啊。”
整个病房里陷入了片刻尴尬的沉默。
姜鹤站稳了看清楚房间里的一切,目光落在病床边少年伤疤累累的上身时,缓缓地睁大了眼。
“操,”韦星涛震惊到惊恐,除了骂脏话都不知道该说什么好,“操!”
伸手一把抓过扔在床边的干净卫衣急急忙忙地套上,他下意识地就不太想要给眼前这个并没有多少烟火味的小姑娘看见他身上这些乱七八糟的伤痕……
那天黑灯瞎火把她当出来卖的,确实是他昏了头,瞎了眼。
这你妈就是个金罐子装花蜜里泡出来小千金。
一把将卫衣拉下来,他恨不得把卫衣帽子都扣上:“你怎么来了?”
姜鹤这才听出来,他声音也带鼻音,只是顾西决是因为感冒鼻子不通,他是因为骨折,声音听上去憋嗡嗡的。
看了看顾西决一脸懒散完全没准备回答,意识到对方是在向她提问,她指了指顾西决,唇瓣一动还没来得及解释……
这时候,指着身边人的那边手腕被他略微冰凉的指尖一把扣住。
姜鹤愣了下。
手腕上力道加大,将她往他身边拽了下,顾西决的目光依然是冷淡地放在韦星涛身上,直到她轻轻撞在他身上。
他唇角一翘,低下头,对她忽然没头没尾地冒出一句说:“还不谢谢人家?”
姜鹤:“什么?”
“今天除了探望人,主要是来带你道谢的。”他目光淡然,声音却够温柔,“中秋节那天,我让你在十字路口等我派人去接你,后来你不是被街头打架吓着自己跑了,还跑丢了手机?”
姜鹤“呃”了声,有点奇怪他干嘛强调这么多有的没的,但是也没提问,就是仰着头乖乖望着他,随着他的提问点了点头。
“后来是不是韦星涛捡了你的手机还给你的?”他温和地发问。
“啊,”姜鹤有些惊讶,“你怎么知道?”
顾西决笑了笑,放开她的手,轻轻地拍了拍她的脑袋:“你别管我怎么知道的……人家拾金不昧,你是不是该说,谢谢?”
最后两个字在他牙尖被磨得意味深长。
姜鹤心想,你什么时候这么懂礼貌了?
一心扑在阴阳怪气的顾西决身上,姜鹤完全没注意到不远处,即将要被她“道谢”的人脸色从一开始的质疑,伴随着顾西决“多余”的描述,逐渐变得不太好看。
他没忘记。
那晚从单方面的殴打变成后来的群架,是因为顾西决的人半路杀出来了。
而半路杀出来的那些人,原本是路过,要去接他们的嫂子。
顾西决的马子。
目光发沉地望着不远处两个人,目光最后沉甸甸地停在了他放在她头发上的大手上……
这动作充满了某种暗示与占有欲。
无论顾西决有没有意识到,或者压根就是故意的,韦星涛确确实实嗅到了。
所以,不是今天那个长得像小白兔一样的女生……那天晚上,他要接的人,还真就是后来被他在巷子里劫走的小姑娘。
病房里的气氛再一次跌入冰点。
姜鹤那句谢谢到了嘴边有点犹豫要不要说出口,她下意识地感觉到好像现在气氛不太对劲。
韦星涛盯着她一脸阴晴不定。
仿佛只要她敢开口说出一个“谢”字,他就敢原地爆炸给她看。
“……做好人好事又不是图一声谢谢。”姜鹤硬着头皮,后退了两步,“人家韦 韦同学肯定也不在意这事儿,对吧?”
那个别别扭扭的“韦同学”,顾西决轻笑出了声。
心情不错地“嗯”了,他冲她点点头。
与此同时余光扫过韦星涛,后者果然面如猪肝色,站在床边……那神色,顾西决想提醒他急救呼叫铃就在他手边,需不需要替他按一按?
一时间谁也没说话。
姜鹤目光炯炯地在无声对峙的两人之间游走,片刻之后,她扔下一句“你们聊,不许打架”,一撩头发,果断退出了群聊。
房间门被“呯”地一下带上。
门外走廊的声响被完全隔绝。
她前脚刚走,顾西决肩膀放松了下来。
长腿一勾,勾过张椅子,抱着手臂一脸放松地坐下。他一扫之前在小姑娘面前淡含笑意的模样,扬起下巴,深色眸子冷淡地直视与他一床之隔的少年。
过了一会儿。
“顾西决,你什么意思?”
韦星涛面色阴沉沉地,打破了沉默。
“就你看到的意思。”
顾西决从口袋里摸了摸,摸出一个烟盒子,打开看了眼里面是空的。
……他昨天才新买的一盒烟。
那只能是被人偷偷全部扔掉了。
他无奈地嗤了声,将空烟盒子揉了扔进垃圾桶,抬了抬眼,慢吞吞道。
“以后没事别往小姑娘的手机里乱存自己的号码,你怎么知道人家有没有主?”
第32章 好好学习
韦星涛内心震撼得无以复加,他没想到在抢地盘之后,有一天他居然还要和顾西决抢女人。
这你妈叫什么事啊,街只有一条,女人却有千千万,他韦星涛玉树临风,潇洒倜傥,名震江市,犯得着为了一个女人和顾西决……
“我不信。”他面无表情,十分冷漠地说,“顾西决,你净瞎几把胡扯,她要真是你女人,照你的性子你根本不会专门把人带过来示威。”
不得不说,韦星涛还真有点了解顾西决。
了解到他们双方都觉得这点有些恶心。
被他难得的智商上线所揭穿,顾西决表面不动声色,其实内心也有瞬间的茫然自己为什么这么做,但是很快的他给了自己一个解释:因为是谁也不能是韦星涛。
这个人是比蒋净更不能容忍的存在。
他就像是一个真正多管闲事的年迈老父亲,在认真地挑选闺女的亲事,然后也认真地看谁都不太顺眼。
“你爱信不信,韦星涛。”顾西决站了起来,拍了拍身上并不存在的灰尘,“姜鹤住景澜花园,冬天二十四小时地暖,夏天二十四小时中央空调……你能给她什么?李子巷里的一台二十年的台式电风扇?”
韦星涛是孤儿,这些年一直住在李子巷。
李子巷是江市最鱼龙混杂的地方,也是社会底层的聚集地,老旧的筒子楼,仿佛是这座城市的伤疤。
这个昏黄的巷子就像是所有住在巷子里的人们,只是勉强维持着表面和平的生活……伤疤一旦揭开,则鲜血淋漓。
顾西决话语落下,病房内陷入了良久的沉默。
他瞥了一眼眼前跟他年龄并不差太多的少年瞬间的失魂落魄,每次和他见面都是拳脚相向,他总占上风,并从未有过愧疚。
唯独这一次,他觉得自己可能确实胜之不武。
然而顾西决并不后悔。
无论姜鹤以后在哪儿,做什么,在他看来,她都不会是住在李子巷里的那种蜡黄失去生命力的妇人,她们端着个五块钱不到的塑料盆,脚上穿着人字拖,站在昏黄肮脏的筒子楼巷子里当街泼洗脚水,骂骂咧咧谴责热水供应不足。
抬起头,破旧楼房不见天日。
在顾西决看来,这样的生活从来不能和“姜鹤”两个字画上等号,她也永远不能陷入那个该死如蟑螂巢穴一般的生活环境。
因为一旦陷入,她便会变成一个明知道自己不合适也不会主动求生逃离那种困境的笨蛋……她可能会迷失在那肮脏的巷子里,直到困死在那,也不向任何人,呼叫一声“救命”。
正如很多年前,那个站在亲弟弟的周岁宴的角落里,沉默着,实际上早已手足无措的小女孩。
“韦星涛,”顾西决的嗓音低沉沙哑,“别因为觉得好玩就招惹她。”
韦星涛抬了抬眼。
他听见顾西决意味深长地说:“她太固执,也不太聪明,和你以前的那些小女朋友不一样。”
他说完这句话,再也没有看身后的少年是什么表情,转身推门离开。
姜鹤坐在病房门外墙边的长椅上发呆。
顾西决拉开门走出来的时候,她趁机往门里看了一眼,好像椅子和桌子甚至床头的各种仪器都在它们原来在的位置……没有打架。
姜鹤松了口气。
想要对顾西决说什么,却在抬起头想搭话的一瞬间,感觉到了身边人身上的阴郁和沉默,他的心情好像非常的糟糕。
姜鹤伸手扯扯他的袖子,他转过头看向她,目光深远。
“怎么了?”她小声地问,“你们又吵架了吗?”
“没有,我和他那种人有什么好吵架的。”
“哪种人?”
“看上乔恩兮的那种人?”他微微嘲讽。
姜鹤很满意顾西决这时候的刻薄,尤其是“乔恩兮”三个字以这种语气从他嘴巴里说出来,连这充满韩剧蓝色生死白莲花味的名字都显得特别可爱。
姜鹤眯起眼笑着,这时候,她听见身边的少年叫她的名字。
“怎么啦?”她笑眯眯地应他。
“永远不要去李子巷。”他说。
“李子巷是哪?”她在江市很多年,根本没有听过这个地方,当然也没有去过,“我为什么要去那里?”
“没怎么,”顾西决淡道,“随口一提。”
姜鹤却来了兴趣:“那你怎么突然提到让我永远不要去,如果有一天我不小心去了呢,不小心走丢在那里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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