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天晚上,小玲回到寝室后,她是左思右想、反覆推敲。她心底琢磨着:到底是谁提供情报给杨站?是蔡金富?可他一听到自己被包围,那慌张的神情不像告密者。难道是女扮男装的同行者?但也不像,说不定她就是要被缉捕的谢雪红本人!
就这样,小玲从老闆娘、老嫗,甚至是孩童,全都怀疑过一轮!她握着柯老闆的皮革腰带,思前想后,仍理不出一个头绪。最后,她将裤腰带用牛皮纸裹好,再收进手提包里,打算趁哪天外出,再想办法将遗物交还给家属。
五月底,正逢梅雨季,一连下了好几天的雨后,气温开始回暖,渐渐变得闷热难耐!
一大早,小治、查理两人穿着蓑衣,一如往常,拉着一牛车拔完毛的生鸭来到店舖。此时的浩克与俊泰,早已帮烤炉生完火,就等他们把鸭子送来。没过多久,海川、蔡蓉两人打着伞,也一同来到店舖。
海川告诉他们,说从今日起,店里不再收「旧台票」(台湾银行券)了,得改用新发行的「台币兑换券」结算!
听到换货币了,查理脸色一沉,语重心长的说:「若照歷史进程走,接下来怕是要出现通货膨胀和粮荒!」
海川听到查理这番话,竟不以为意的笑了起来,还说:「嘸可能,台湾什么拢欠,就是嘸欠米!」据他所知,日本人为了准备在本岛进行决战,囤了很多米粮!只要这些存粮还在,配给得宜,基本不必担心会出现粮慌!
「但是最近米价真的有变咔贵!」一旁的蔡蓉继续补充道:「而且糖呷盐......也一直起价;我听人讲,现此时已经有人开始囤米、囤菸呷囤酒!」
听蔡蓉这么一说,海川打趣的向查理问道:「那按照你的意思发展落去,阮至少要挡多久时间?」
查理:「至少一年!」
海川呲了一声,有些不以为然。笑道:「一年,是有淡薄仔久!」
查理:「没错,而且还会死很多人!」
「『曹大兄』,你毋通黑白讲馁!什么死人毋死人,莫惊人!」蔡蓉神情凝重的说。因为她对生死之事,很是忌讳!
虽然海川对查理所言,半信半疑,但还是允诺会特别留意存粮;毕竟积粮度荒这种事,林家向来都有在做,即便战时,也从未中断过。
经过一番寒暄,海川一如往常,留下蔡蓉后便离开店舖,赶去忙活其他事业了。
浩克、俊泰,在店舖后门外的遮雨棚里看着两座烤炉,同时还不停劈柴、添柴,以控制火候。而查理则独自一人,拉着牛车返回农舍,因为他还得回去教金莱写字。此时店舖前台,只剩小治与蔡蓉两个人。
蔡蓉除了平常的收银和会计工作外,令她最热衷的就属教小治讲闽南话;因为她可以从闽南话教学中获得成就感,进一步找到自己存在的价值!
蔡蓉小时候读过两年公学校,但随着弟弟们逐渐长大,很快被迫放弃学业,把经济资源让出来供弟弟们读书;这对求知慾强的她来说,挫折感很大!
个性倔强的她,还为此与蔡父起过争执、闹过彆扭,几番衝突后,两人矛盾未减反增!更令人无奈的是,经她这一折腾,让蔡父更加篤定「女子无才便是德」是条金科玉律!导致妹妹「蔡娣」连公学校都没去上过,如今大字不识一个!
大概近四年的时间,蔡蓉在家里总是鬱鬱寡欢,与蔡父的关係一直处在冰点!直到十七岁那年,二妈「彭氏」帮她说了门亲事,不久后便嫁给了林海川。
起初蔡蓉也很抗拒与海川的婚事,会答应出嫁,无非是想离开蔡家,所以婚后依旧倔强得很!好在海川的耐心与体贴,使她渐渐软化,最终放下成见。
也多亏海川四处经商,见多识广,蔡蓉得以从他身上学到不少知识与见闻,多少帮她弥补了些輟学的遗憾。
夫妻俩结婚至今十二年了,一直是相敬如宾、相濡以沫,但唯一事美中不足,即二人膝下无子!
延续香火这事让海川在父母面前的压力极大!他几度徵求蔡蓉同意,想再迎娶一房;但每每提到这事,就会激起蔡蓉强烈反弹!
受过教育的蔡蓉,加上自己娘家也是两个妈,怎样都无法接受一夫多妻的传统婚姻!
由于纳二房这事无法取得共识,海川只好作罢,将此事搁置,不敢再提。
当小治的闽南语达到一定水平后,开始能和蔡蓉做更深层次的交流。社交圈极单纯的她,能聊天的朋友不多;若排除金富、金贵和海川,小治算是少数和她比较能聊得来的异性了。
小治这人也没什么心眼,只要有人找他话嘮,他都很乐意陪聊;何况与蔡蓉聊天,还能练习闽南语。
日后,小治还同她讲了许多未来世界的事情,比如自由恋爱、民主选举、女总统等等,皆让她感到不可思议!最令她嚮往的,莫过于教育的普及,与男女平权。
蔡蓉曾几度感慨道:「恁是烦恼学校嘸人读,我是烦恼嘸法度去读册!」
透过小治的叙述,蔡蓉开始对未来世界充满各种美好遐想。她甚至暗自期许:若哪天大轮车的人要回到未来,希望能将她一起带走,带离这个男尊女卑的父权时代!
入夏后,杨站的猎捕行动越发频繁!
起初还讲究一点程序正义,但时间一久,变得越来越野蛮,甚至有没有法源依据也无所谓了;只要有人举报,就逮人,即便没人举报,也逮,是想抓谁,就抓谁!不到两个月,人犯越抓越多,导致站楼号房现已人满为患!
为了紓缓号房的人口压力,杨站还特别指示:「只要他们有人肯认罪,划个押、交个款,等钱一到位,即可放人!」
这所谓的「交个款」,最后都成了杨站的业外所得!对他来说,这些人哪是什么罪犯,那一个个都是敛财的资本!
这些行为,小玲看在眼里,是敢怒不敢言;只好先暗自记下,等来日有机会,再向天鉞匯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