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节

    章烬不是跟他商量,说着就从程旷手里拿包:“我妈不在,上我姥姥那儿去了。”
    他妈在哪儿跟自己有什么关系?程旷纠着眉盯他:“想打架?”
    “你打不过我,”章烬嗤了一声,说,“腰上有伤吧?我那儿有药。这会儿就别逞能了,让你进去就进去,疼不死你。”
    楼梯口的声控灯亮了又灭,像第一次被章妈妈拉进去一样,章烬的手拽着程旷的书包带子,把他拽进去了。
    “衣服脱了吧,碍事儿。”章烬拧开双氧水瓶盖,对程旷说。
    程旷给了他一个自行体会的眼神,章烬笑了笑:“行,不脱就不脱。”
    进入亮堂堂的室内之后,程旷才看见章烬额角的血污,以及他胳膊上的伤口。怒火和烦躁被血腥味压下去,程旷没冲他发火,不言不语地把衣摆卷到了伤口上方的位置。
    嚯,腰还挺细。章烬垂眸扫了一眼,漫不经心地想道。
    “学霸,疼了就忍着啊,要是嚎了我一准儿笑你。”章烬的手不经意地碰在他腰上,药水还没来得及倒,立刻被程旷拧住了手腕,章烬眉梢一挑,说出了一个高级词汇,“狗咬吕洞宾?”
    “别碰我。”程旷冷冰冰地说。
    “行,不碰,那你碰我总行吧?”章烬心里暗骂程旷事儿妈屁事就是多,忍着没说出来但是没忍住一颗犯欠的心,他抬抬下巴说,“趴我腿上,我给你洗洗伤口消消毒。”
    “趴你大爷。”程旷不想跟他瞎折腾,放下衣服打算走。
    “那玩意儿上头有锈,你想死别死我家楼上,晦气。”章烬把双氧水往桌上一搁,发出“咚”的一声。
    程旷顿住脚步,回头面色不善地看着他。
    “唷,想动手是吧?”章烬跟幼稚园小朋友似的,厚颜无耻地吐出俩字:“偏不。”
    说着,他嘴角翘了翘:“正儿八经地给你上一次,来不来?”
    今儿要不是欠程旷一桩人情,章烬绝对懒得管他上不上药是死是活。
    “事儿妈学霸”不给碰,章烬无处安放的左手只能叉自个儿腰上,他以早点摊的王老板给人倒啤酒的姿势把双氧水往程旷伤口上倒,双氧水碰到伤口,迅速冒出一片白色气泡,真跟啤酒似的。
    双氧水淋在伤口上,看着都疼,然而程旷全程一声不吭,章烬挑了挑眉:“还挺能忍。”
    程旷把衣摆拉下去,看章烬从抽屉里掏出了一卷绷带,推开门往院子里走。章烬在狗窝前蹲下,用木板和绷带,给狗受伤的前肢进行了简易的包扎固定。
    “晚上疼也不许嚎,否则给你把嘴也包起来。”章烬搓着狗的头毛,说了句丧尽天良的话。
    程旷在他身后,目光从章烬手臂的伤口挪到了狗身上,他问:“你家狗叫什么名字?”
    章烬扭头,似乎是没听清,重复了一遍他的问题:“名字?”
    “没有吗?”程旷根据他的表情做出判断。
    “有啊,”章烬眯起眼睛,“傻狗蠢狗疯狗怂狗土狗……多了去了。”
    程旷用看狗的眼神看了章烬一眼,转身往院门口走去,章烬在他身后说了一句:“学霸,想走就走啊?我还没这么伺候过人呢,说声谢谢来听听?”
    程旷没理他,章烬又喊:“喂,书包忘拿了,你这个学霸是假的吧?”
    话音刚落,程旷就听见门打开的声音,章烬从屋里把他的包拎了出来,程旷回头从他手里接过包,结果章烬拽着一边的带子没松手。
    这个场景似曾相识,程旷想了想,觉得他还是欠打。
    “你欠抽?”
    “谢谢。”
    几乎在他开口的同时,章烬也开口了,两个人的声音撞在一起,产生了某种奇异的效应。章烬怔了怔,忍不住笑出了声,程旷瞪了他一眼,转身走了。
    声控灯昏黄的光晕照在程旷身上,章烬看着他的背影,手指无意识地玩着绷带,白白的一小圈缠绕在手上,紧绷绷的,指尖因为缺血而泛起了白。在楼梯间响起的哒哒的脚步声当中,章烬突然冒出一个念头——他想拿绷带在程旷腰上缠一圈,勒得死紧——这个念头刚冒出来,在他背后就响起了一声狗叫。
    歪念仿佛被一只狗看穿了,章烬跟狗子面面相觑半晌,手指竖在狗鼻子前“嘘”了声:“不要声张,不然灭口。”
    “呜……”
    “乖。”处理了狗子,章烬回屋里收拾药箱,顺便给自己身上的几处创口上药。
    章烬妈妈开了间棋牌室。今儿晚上有一伙人喝酒喝上头了,跑到他家棋牌室打麻将,其中有好几个牌风不好的,输不起就闹事儿,章妈妈去劝架没劝住,反而被污蔑说麻将桌玩假。章烬旷了晚自习赶到棋牌室,当时麻将桌都被掀翻了两张,章妈妈被推倒在地上,旁边三五个乱哄哄地打成一团,整间屋子乌烟瘴气。
    章烬把章妈妈拉起来,扶她坐上摩托车,一不留神被注意到了,打红了眼的男人冲上来拉人,章妈妈被揪着头发拉下了车。章烬火冒三丈,撸起袖子把人揍了一顿,场面一时更加混乱,章烬好不容易抽身拉着他妈蹬上摩托车,一个啤酒瓶猝不及防地砸下来,敲到他头上时撞碎了一半,余下半个碎酒瓶因为惯性刮伤了他的胳膊。
    酒瓶噼里啪啦跌在地上碎成了玻璃渣,在章妈妈的惊叫声中,章烬一脚踹开偷袭的男人,发动了摩托车。他一路飙到家里,因为有几个闹得凶的家就住在这附近,难免会滋事,以防万一,章烬叫了辆出租车,把章妈妈送去了姥姥家。
    章烬回来时,停在楼道口的摩托被人砸了,铁门的锁也被砸开了,狗窝里空空荡荡。
    “操操操操操……嗷。”章烬擦药的时候差点哭出来,太特么疼疼疼疼疼了。
    一叠声的“操”从嘴里溜出来,章烬后知后觉地仰起脖子看向天花板,突然背脊发凉。
    操!天花板!隔音!不好!
    楼上那玩意儿一准儿听见了!
    威名扫地的炮哥儿推开门走到院子里,举头望见一轮明月,忽然福至心灵,对着狗窝里酣睡的狗子喊了一嗓子:“嗷嗷嗷嗷什么嗷?蠢狗,你以为你是狼人吗?再嚎揍你!”
    天外飞来一口锅,狗子在睡梦中冷不丁打了个哆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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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事儿妈学霸和甩锅炮儿=w=
    第9章 阖家团圆
    过几天就是中秋,周五连着双休,一共放三天假。放假前一天,数学课上,课代表搬了一沓试卷到教室,试卷还没发下去就激起了众怒,一伙儿人嗷嗷乱叫,好像随时要揭竿而起。
    “天呐,老田还布置试卷!放过孩子吧!”
    “嘤嘤嘤,嫦娥姐姐带我走,我是牛郎啊!”
    “告诉老田我牙口不好,啃不动试卷,让他换盒月饼来。”
    “阿嚏!”被众人声讨的老田一进门就打了个喷嚏,他揉了揉鼻子,跟闹哄哄的学生打了声招呼,“孩儿们!是不是有人想我了?”
    同学们很给面子地“吁——”了声。
    “明天就放假了,你们怎么看起来如此之丧啊?放假还不能满足你们?”老田把卷子放在第一排,让同学往后传,回头看了眼黑板上的作业栏,“我去,这是你们放假的作业啊?”
    有人立刻回应道:“老师你就说多不多?”
    “你们白老师太狠了,回头我跟他说说,贪多嚼不烂,”老田一边摸着良心,一边扭头看向走廊,又感叹了一句,“看你们确实挺惨的,我就少布置一点,放假的作业就是这张试卷,都拿到了吧?”
    罗凯小声吐槽说:“一张试卷也不少啊。”
    “我还没说完呢,孩儿们,”老田仿佛用他的顺风耳听见了似的,“这节课我们不讲别的,现在就可以开始写……”
    话音未落,一群猴孩子就兴奋地拍起了巴掌,老田比了个“安静”的手势,啧了两声:“瞧你们那点出息,有你们闹的工夫,人家选择题都写完了。”
    “不可能的……谁啊有这能耐?”罗凯左右张望了一会儿,课代表才只填了三道选择题。他把名字填上,对着题目抓耳挠腮地发了会儿愁,果断选择了放弃。他悄咪咪地侧过身瞄后座的答案,然后惊讶地发现程旷十分有能耐地翻面了。
    “霸霸,选择填空借我抄一下呗?”罗凯低声说。
    程旷没理他,罗凯又不死心地掏出一把糖来,摊在桌上推给他:“我请你吃糖,借我抄一下呗,好不好嘛?”
    罗凯的语气甜腻腻的,配上他那张苦哈哈的脸,十分恶心人。程旷忍着没踹他,纠着眉说了句:“滚蛋。”
    这时一块橡皮从后面飞过来,蹦到罗凯脑门上弹了一下,罗凯“嗷”了一声,捂着头噘着嘴,抬眼正对上章烬似笑非笑的视线,登时又怂又怒。
    下课铃一响,章烬就站起来往前面走,罗凯听见动静,以为要挨打,缩头王八似的往墙边缩了缩。章烬嗤笑一声,嗅着味儿跟过来的狗腿三人组趁火打劫,一人伸手抓了一把,瓜分了桌上的糖。
    胡淼一边剥糖一边说:“谢谢凯娘娘。”陈锐“噗”的一声把含在嘴里的糖笑喷了出来,融化的奶糖黏在胡淼衣服上,拉出了一根乳白色的丝,胡淼用踩了屎的表情盯着他,怒而咆哮:“狗娃子!你他妈给老子舔掉!”
    曹辉远离了这两个人,拍了拍章烬:“炮哥儿,哪天有空啊,中秋一起出来嗨?”
    “星期天吧。”章烬想了想说。
    “成,我跟胡淼他们说,家伙都备好了,这次玩票大的。”曹辉话说得语焉不详,无意间听了一耳朵的老田拍苍蝇似的往他脑门上招呼了一巴掌。这净化心灵的一掌硬生生把曹辉脸上神气扬扬的“俺老孙”招呼成了“俺老猪”。
    章烬憋着笑,眼神跟着程旷高瘦的背影飘出了门,不自觉地往他腰上瞄——伤口应该结痂了,但章烬的印象还停留在它挂着新鲜伤口的时候,双氧水哗哗地浇上去,而程旷一声都没吭。
    啧啧,学霸就是稳。
    往燕石街方向的线路,此时已经过了末班车发车时间。程旷在出租屋里睡了一晚,第二天早上回去的。到奶奶家时已经接近中午,程怡正在往模具里压面,不多时压出一个印着“阖家团圆”的月饼。程旷盯着那四个字,觉得十分讽刺。
    门口的柚子树上挂满了柚子,一个赛一个大,跟小灯笼似的。程怡说:“昨天摘了两个吃,嘶……酸得牙都要掉了,奶奶还一个劲儿地说好吃,也就你俩受得了。”
    小方桌上还搁着半只柚子,奶奶扒下一片剥了皮递给程旷:“吃柚子。”
    柚子晶莹的果粒尖尖上泛着些许红,酸汁溅开能飙一嘴。程旷虽然打小吃惯了,但每次吃的时候舌头还是会有点酸涩涩的,不至于觉得难吃,总之也不好吃。然而程旷能面不改色地吃下很多,因为奶奶见他爱吃会高兴,而一高兴,又会不停地剥更多给他吃。
    奶奶从厨房门背后拿了一根竹竿往柚子树那边走,程怡有些惊讶:“昨儿顶下来的柚子还没吃完呢,又顶啊?”
    奶奶·头也没回:“剥了皮放冰箱里,一会儿让旷旷带去吃,我要腌两罐柚子皮。”奶奶仰着脖子望树上的柚子,刚看准了一个,程旷就拿过了她手里的竹竿,托着柚子屁股一绞,很快把一个绿油油的柚子绞下来了,奶奶“哎”了声,说“这个好”,又往边上指了指:“还有那个。”
    程旷在她的指挥下,一共顶下来三个柚子,奶奶一一剥了皮,拿水浸着。
    燕石街大部分人家都晚上过中秋,中午就随便吃一顿。程旷在奶奶家吃过午饭,下午帮忙做月饼、备菜。傍晚时奶奶在厨房里烧菜,程旷端了一摞碗搁在桌上,这个时候他听见门外一阵喧哗。
    是程有德,程有德那位长着毒蛇眼睛的老婆,和他家三个闹哄哄的孩子。
    程有德那张黝黑的脸上挂着喜气洋洋的笑容,他跟程旷打了个招呼:“哟,高材生回来了!”
    程旷“咣”地在碗上放了一把筷子,程怡见状,适时地塞了十块钱过来,让他去买饮料。
    买饮料的大商店和他家的饭馆在同一条路上,饭店要离得更远一些,程旷买了饮料,看见店门是关的——因为程有义离家出走的事儿,方幼珍跟奶奶大闹了一场,应该是去娘家过中秋了。
    一路都是节日特有的烟火气,家家户户人声鼎沸而热闹。他提着饮料回去,还没进门就听见他的堂弟——程有德家的孩子伸长手在桌上指点江山,要吃这个要吃那个,还把饭碗塞到程有德手里,让他帮忙夹菜,程有德的老婆皱眉呵斥女儿,叫她少喝点饮料。
    程旷杵在门口,瞬时间居然也冒出了跟他那孬种爹一样的念头——他想转身就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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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月亮出来亮汪汪,亮汪汪……”
    第10章 学霸在翻垃圾桶……捡垃圾?
    章烬从外面遛狗回来,对着院子喊了一声“妈”,没人应,他才想起来他妈去姥姥家过节了。
    章妈妈多年来保持着逢年过节绝不开火的传统,因此一到节假日,家里总是锅冷灶凉。章烬蹲在石墩子上玩了几盘斗地主,忽然接到一个电话,是个陌生号码。
    章烬接通了,听筒里传来章昊的问候:“中秋快乐啊儿子,吃早饭了吗?”
    嚯,中秋佳节,他“爸爸”的电话。
    “还没,”章烬不耐烦地说,“有事儿就说,有屁快放,没事儿我挂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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