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难怪方婶会担心。何朗忒实诚,个头虽大,但论耍心眼子跟周云飞绝是差了几丈高的道行。怕到时真被勾走了魂儿又没结果,再给伤出毛病来。
要说这情伤啊,真能教人落入心如死灰的境地,比要被杀头还绝望。
隔天休息,付闻歌依旧早早到了学校。头天跟陈晓墨他们约好去图。进到阅览室,却只有陈晓墨在,不见周云飞的踪影。
放下包,付闻歌边往出掏书边问:“云飞又赖床?”
陈晓墨停下笔,冷冷道:“他一宿没回哩。”
付闻歌手上的动作随之停顿,瞪大眼问陈晓墨:“你咋知道?”
“从来没见他早起叠过被子。”陈晓墨目光微沉,“我起床之后,看他那屋里整整齐齐,人站屋门口刷牙。跟我说有事要出去,今天不来温功课。我收拾好出门,撞见何大在街口电线杆后头躲着。他瞧见我,脸红得跟猪肝似的哩。”
“……”
不知道该作何评价,付闻歌抽手搓开眉心拧起的皱痕。作为朋友,该说的他都说了,至于如何做决断,那是周云飞自己的事情。只愿这俩人真能修成正果,别再闹出点故事来就好。
念了一上午书,脖子都酸了。留下书本占位置,付闻歌跟陈晓墨回小院吃午饭。原本他是吃食堂的,结果发现食堂的馒头比石头还硬,烙饼也一样,没副铁嘴钢牙真撕不开。菜又炒得跟忘了放盐一样。听说是因为学校经费紧张,食堂里的饭菜又是亏本供应,好赖没的可挑。
吃过两顿,付闻歌决定去小院跟周云飞他们搭伙,中午天天去,晚饭看情况。方婶精打细算,一个月才收他五块钱饭钱,甭管是吃炒菜还是吃卤子,总归顿顿都能见着肉。
晚上回家晚了,白翰辰又经常带他去吃宵夜。他觉得自己好像还胖了点儿,不知道阿爹和奶奶打哪瞧出来他瘦了。
往校门口走着,俩人正说着话,碰上郑宏晟带着位身材高挑的姑娘迎面往过走。陈晓墨的表情瞬间失落,原本抬着的头顺势低下。付闻歌有心把他拽到小路上避开那俩人走,可谁知郑宏晟主动打了招呼。
郑宏晟把那姑娘带到他们面前,引荐道:“这是我未婚妻,宁芳。宁芳,这是陈晓墨和付闻歌,我跟你提起过。”
付闻歌觉得自己可能有点多心,感觉郑宏晟的话像是专说给陈晓墨听一样。许是为了断陈晓墨的念想吧?他想。又看宁芳大大方方朝陈晓墨伸出手,不由得心里一揪。
陈晓墨垂着头,见肤若凝脂的嫩手伸到面前,立时仓促地握住,随即赶忙放开。早听周云飞说郑宏晟有未婚妻了,今日碰上,当真令他心里的那点念头灰飞烟灭。
付闻歌也与宁芳握了下手,客气道:“听说宁小姐是念师范的,现在在做老师么?”
“已经辞了,过完年要陪宏晟去法国留学。”宁芳的言谈举止尽显大家闺秀风范,既不拘谨也不张扬。那清秀的脸上未施脂粉,全是最自然的美。她个子高挑身材纤细,与满身书卷气的郑宏晟站在一起,真称得上是一对璧人。
付闻歌感觉身旁的陈晓墨气息一绷,忙问:“留学?郑学长,没听你提起过啊。”
郑宏晟稍显尴尬:“岳父说,学医不如学药,让我去国外读个博士再回来。”
出国留学的钱依旧是岳丈家给出,虽无须与外人道,总归是教他底气不足。宁芳这次过来,便是带父亲的话给他:过年回家完婚,然后小两口一起去法国,女婿念书,女儿陪读。
“欧洲局势乱哩,现在出去,怕是不安全。”陈晓墨的声音听上去有些发抖。他可以把念头埋在心底,藏着掖着不让它出来。但一想到往后就瞧不见郑宏晟人了,他这心里跟被钝锯锯似的,撕扯得生疼。
没等郑宏晟接话,就听宁芳道:“男子汉大丈夫,该是出去长长见识。便是乱也无妨,有我陪着他呢。”
且说她看似个弱质女子,却有这番气魄和见地,不由教人侧目。又如此情深意重,当真是令郑宏晟说不出半个不字。尽管他也想像秦雪晖那样无拘无束地生活,追寻真正与自己灵魂相契之人,却终归是不敢辜负了岳丈和未婚妻的心意。
“说的是哩,宁小姐,巾帼不让须眉。”
陈晓墨说完,冲两人点了下头,拽着付闻歌匆匆离开。再待下去,他怕心里的血从喉咙呛出来。爱上一个人有时仅仅是瞬间的事,但要彻底埋葬掉一份感情,则须经年累月,往往能教人脱层皮。来不及说出口的话永远没机会再说了,只能在心里默默地祝福对方一生幸福安康。
被陈晓墨拖着走出校门,付闻歌看他肩膀止不住地哆嗦,忙摸出手帕递了过去。
“哭吧。”他劝道,“哭出来就好了。”
TBC
第四十六章
温书温到日头偏西,付闻歌站起身,抻了个懒腰收拾东西回家。本打算在小院里随便吃点东西,晚上多看会书再回去。但陈晓墨中午受了打击,一下午都心不在焉,一页书能盯一个钟也不带翻。想来耗在这也是白费时间,不如早点回去休息。
骑上车,付闻歌小心躲避着行色匆匆的人。路两旁的树一夜之间变得光秃秃的了,落叶黄黄地厚积在地上。车轮轧过,叶片陷入泥土,也陷入四季轮回。
风比之前更硬了,不多时,他的鼻头和脸颊便泛起了红色。但是不冷,蹬着车,腿上脚下使着劲儿,从上到下都暖呼呼的。
“付少爷,您回啦。”老冯头坐在门房里,瞧见付闻歌跟门口支车,起身迎了出去,“不说晚饭不回来吃么?”
“临时有变。”付闻歌把包从后座上取下来,朝门房里张望了一眼,“有我的信么?”
老冯头遗憾地摆摆手,又笑笑说:“呦,才从家回来这么两天,就盼着有信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