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女与果儿当时就站在内院的正厅里,年轻男子穿着玄色公服,萧萧肃肃、眉目清朗,披着云销雨霁之后的天光而来,才踏进内院,活脱脱就是怀春少女心里徘徊不去的佳郎啊!
《诗经》里唱,‘有匪君子,如切如磋,如琢如磨’。
咳咳咳…有点肤浅,但站在旁观者的角度上来看,实在无法苛责什么。对于魏女与果儿来说,她们的夫主是谁其实差别都不大(如果她们未来有夫主的话)。一切都是想象的到的,她们年轻的时候可以得一些宠爱,然后迅速腻了,夫主身边有了新人。
如果有孩子,那还有一些指望…如果没有孩子,人生就是如此了。
宠爱妾室的故事永远是故事,大户人家也有夫主对妾室偏爱的,但那就是对一个玩意的喜爱,对美色的喜爱…真正为此改变了妾室命运,使她们翻身做主人的,说实话,不多。
正是因为这种事太稀奇了,偶有一次才会闹得满城风雨,倒显得这种事很多一样。
这种情况下,一个男人和另一个男人本质上不会有太大的差别,那当然是选一个长得好看的啊!至少对着一张好看的连心情也要好很多吧。说情话,表达倾慕的时候也能发自真心,这能给自己未来的生活少多少事儿啊!
心中打定了主意,一定要借此机会抓住家中的大公子,那便要拿出一些作为来。
相比起阿珠阿梅,魏女与果儿的生活环境要复杂的多,相比起她们,阿珠阿梅可以说是天真单纯!她们两个看不起阿珠阿梅,占了这么好的机会,两年时间却一事无成!
她们两个才不会一时受到打击就却步不前!她们早就学会了去争去抢去骗,只要能达到目的,中间的手段根本不在乎!少女的矜持与面子?她们可没有这种东西!
第227章 木瓜(1)
兰泽多芳草。
颜异浑身包裹着水泽的气味, 醒来的时候昏昏沉沉。撑起身, 费力地回望一圈,难得地出现了茫然的情绪。
但在他自己意识到自己的茫然之前, 注意力已经转移。
“你怎么才来啊!”声音里面有一点点责怪,但因为实在是太秾丽多情了, 只会让人联想到蜂蜜之类又甜又粘的存在。
“你怎么才来啊!”树下落英缤纷,明明是不是这个季节的桃花开得红艳艳。树下站着穿青碧色衣衫的女郎,似喜似嗔地看着他。他不说话, 于是又追问了一句。
颜异张口结舌…他从来是不善言辞的那一个, 但他从来不觉得这样有什么不好。有的时候语言只会掩饰一个人的思想而已, 他不需要说太多话, 他会用行动办到一切。
但在这一刻, 颜异确实是有一定程度的懊恼的…如果他能够告诉她, 他为什么才来就好了。
颜异觉得自己可能生病了,头脑晕沉沉的,浑身都在发烫。
女郎似乎发现了他的异常, 走过来碰了碰他的额头, 满脸紧张:“你生病了啊!”
“没有…”颜异听到自己解释, 解释的很慢, 但很坚定。虽然觉得自己可能生病了,但他的本能与直觉觉得不是这么回事。
女郎怀疑地看着他,围着他绕了几圈,似乎是想看看他好不好。但这又怎么能看出一个人生没生病呢?所以——一双有些冰凉的双手碰到了他的手腕,轻轻摩挲着。
“当真无疾么?我看看。”嘟囔着, 女郎捏捏他这里,碰碰他那里。手指冰凉,与他越发灼烧的体温内外相激,他忍不住‘嘶’了一声。
他抓住了女郎的手腕,发现真的太纤细了,被他握在手中,与春日里的柳枝一样:“女郎要庄重!”
“咦?我有什么不庄重?”明明知道他在说什么,但女郎似乎一点儿不在意,反而靠地更近了。她有一双太过无辜明媚的眼睛,当这双眼睛只看一个人的时候,这个人就糟糕了。
从此之后,再也无法忘怀。
眼睛里是笑意盈盈,颜异的声音堵在嘴中,喉咙滚了滚,最终想好的说辞全都没有了。他只是
凑近了,嘴唇碰了碰那双眼睛…烧的头更昏沉沉了。什么都是滚烫的,只有碰到她的一小片皮肤,有着一点凉意。
女郎一下就笑了起来,似乎是觉得有些痒,又似乎是觉得现在的情况很有意思。她仰起头来看他,露出光洁好看的额头,眼睛里倒映着他,流泻出一段春日里最明媚春光。
她说:“噫!公子你不庄重呀!”
她是戏谑之语,但颜异知道,她说的没错,他是不庄重,应该说很不庄重。但…他又亲了她一口,这次落在了额头上…他可以更不庄重!
“看来你是真的无疾,看起来好的很呢!”捂住额头,女郎哼哼了两声。似乎是觉得有一点儿生气,转身就跑了。
颜异觉得自己被分成了两半,一半是浑身发烫,灼烧的呼出的气也是滚烫的,已经不具备思考能力的自己,只会下意识地跟着她走。另一半则是有理智的他,他会想,这是怎么回事呢?以一种旁观者的视角看着自己一切举止。
前者控制了他的身体,后者只能做到旁观而已。
女郎并没有走远,她藏在了附近的水泽中,一丛丛芳草生长在水中,她就站在那里,长长的裙摆有一小部分撒在水面上,轻轻漂浮着。
颜异看到她手上拿着一束洁白的鲜花,他跟着她误入兰泽深处,衣衫下摆也打湿了。
女郎嗅着洁白的鲜花,拿给她看:“好不好看?”
然而不等他说什么,花就打在了他头上,花朵上的水珠沾湿了他的头发,同时花香味扑了他一满脸。
水泽的气味越来越重了,和雨水的气味很像…恍惚中他这么想,他总觉得自己忘记了很重要的事情。
女郎见真的打中了,又吃吃地笑了起来…颜异这才知道,哦,原来她是在与他玩笑——他没有任何恼怒,反而松了口气。说实话,如果她是真的恼了他,他还真没有办法让她消气。
他不懂这些。
然而他的不说话却被女郎认为是生气了,睁大了眼睛,涉过没过脚背的河水,抱着他的手臂。眨了眨眼睛:“你生气了吗?别生气啊…与你玩笑呢!”
“没有…”“嗯?”“没生气。”
女郎再次高兴起来…她似乎总是这样,情绪变化的很快,让他根本捉摸不着。一会儿不高兴,一会儿又很快高兴起来。一会儿很有兴趣,一会儿又有可能漠不关心。
她拉着他的手走入兰泽深处,在他耳边央求道:“你和我来呀!”
她拉着他的手,轻而易举地带动了她——颜异要比她高大的多,如果他不想的话,他是不会动的。
高大的青年低垂下了眉眼…他觉得她根本什么都不知道…如果是她的话,根本用不着央求…无论她说什么,烧到头脑发烫的他都是无法拒绝的。
“就这样跟着我来了?好乖啊…”女郎秾丽的嗓音又喋喋不休起来,她笑着说:“若我是水中精怪,欲引公子共沉水中,同游水府,公子也来吗?”
汉代的水府其实就是黄泉世界…凡人入水府的方式只有一种,那就是死亡。
颜异不说话,只是很认真地看着女郎…如果是正常情况,颜异绝对不会答应如此荒唐的言语。当然了,如果真是正常情况,他本就不该陷入到如此荒唐的情境中。
但现在就是不正常,所以他看着她,忽然觉得如她所言也没有什么不可。
女郎似乎很爱笑,又吃吃娇笑了起来,倚靠在他的身上,直到笑够了才道:“公子,不能同生,便共死吧…若是共沉水中,便不用经历世事无常,算是‘至死不渝’了!”
她说‘至死不渝’的时候睫毛都在微微颤动,颜异觉得整个人都被包裹在了水汽当中,每一口都是饱和的水以及草木的味道——都快喘不上气来了。就是不知道这是因为水泽之中水汽太重,还是因为别的什么。
人总是冲动型的动物,即使他人眼中足够稳重的颜异也是如此。更何况现在处于特殊情况的他,根本没有了平常的冷静。
在听到她似乎是玩笑,又似乎是真心的话后,他生出的是同样的感觉。
现在已经很好、很足够了,共沉水中,那便到死都是好的,又有什么不可呢?
汉代人比较轻视死亡,一方面是上古风气还没有消散,普遍觉得人死是一件随时可能发生的事情。另一方面也和此时的生死观有关,大量的汉代人相信死亡并不是一切的终结,反而是一个新的开始。
死后世界才正要开始呢!
“好…”他听到自己这么说。
衣带被扯住,一步一步,两人逐渐步入水泽深处,水深到了腰部。
女郎忽然一笑:“公子怎么真随我来了?”
不等他说话,便把他推上了一边藏在芦苇丛中的竹筏:“来,与我来。”
不去管竹筏漂向哪里,顺水而下,轻轻滑过碧波,水汽弥漫,甚至看不清两岸风光。
‘哗啦’,竹筏破开碧波时发出声响。
女郎半身湿透了,青碧色的衣裙贴在身上。颜异坐在竹筏上,她便靠在他怀中,交颈耳语:“公子怎么不说话?”
嘴唇不小心碰到耳朵,颜异神色不变,手却在女郎的背上轻轻摩挲着…他的心已经乱了。
他的心里有火,与身体外的水汽相激。
芳草兰芷装饰了竹筏,竹筏顺水漂流,不知道目的地在哪里,乘坐竹筏的青年和女郎并不在意。
有一阵山风吹来,浑身湿透的女郎轻轻颤抖,小声说:“公子…我冷呢。”
颜异并不觉得冷,身体里的灼烧感始终没有消退…他不知道该怎么让她暖和起来。但不要紧,对方在他陷入深深苦恼当中时就已经有所动作了。
青碧色的轻薄衣裙被剥下来,一双雪白的臂膀挽上了他的肩膀:“公子…好暖和…”
一张冰凉的小脸正在他的颈窝不住磨蹭:“抱抱我…公子,你抱抱我啊…”
颜异眨了眨眼睛,目光温和的不可思议…
竹筏依旧在顺水而下,有青碧色的纱罗拖在水中,沉沉浮浮,仿佛这个梦境本身——朦胧、潮湿、暧昧。
颜异在昏暗的内室睁开眼睛,眨了眨。平日干净清爽的房间多了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味道,混乱而潮湿。
他想起来了,昨日是发生了一些事情。
“公子早上也要水沐浴?”正在厨房造饔食的阿珠有些不解了。
阿梅比她稍微懂一些,脸上立刻‘腾’地红了起来,饶是她平常十分宽容体谅,此时也忍不住道:“虽说都是卑贱之身,但魏女和果儿实在是…昨日那酒,唉!不说也罢!”
被阿梅抱怨的魏女和果儿已经被禁足了,在房间里不许出来——这是昨天的事情,就等着今天再做处置呢!
阿珠虽然比阿梅懵懂一些,但话说到这个份上,有什么不明白?立刻也跟着脸红起来。
昨日魏女与果儿找到机会,在酒水中放了一些助兴的东西…这些东西是来东莞县之前夫人给的,让她们酌情使用。这件事夫人自然不会在信中告知公子…却没有想到,这才来几日,就被用在公子身上了。
使用了之后倒是没有欲火焚身,就是难耐一些而已——这很正常,在中常常出现的春药,仿佛无所不能的存在,常常被用来推动剧情进展…实际上真没那么有用!
如果是现代生产的药物,那倒是说不好。在不在乎身体会不会被损害的基础上,做出多厉害的药物都是有可能的,普通人也有渠道搞到。可要是古代,烈性药物或许有,但实在不多。
一般是统治阶级享用都不说了,关键是很伤身体啊!
既然是夫人给的药物,亲娘怎么会害儿子!所以这药物也就是助兴了,让人稍起兴致,可要是失去理智、非得发泄不可,那是不可能的。
喝酒后不久颜异就察觉到了有异,他身边的人他都了解,不会做这种事,唯独新来的魏女和果儿有问题。追问了几句,也就说得一清二楚了——不是两人心理素质太差,经不住审问,只能说地位差距让两人没有太多可抵抗的资本。
公子是主人,她们是婢妾之流,生死性命都握在人手上。一件事被公子认为是她们做的,即使不是她们做的那又如何呢?主人要降下处罚的话,难道一定要她们认罪吗?只要没有死人,谁也不会在意这种‘小事’。
颜异不是一个不讲道理、会屈打成招的人,但是魏女和果儿又不知道!几经追问之下自然把事情原原本本地说了。
不过两人显然不觉得自己有太多的错…药物是夫人给她们的,现在使用虽然有些自作主张的意思,但也绝对算不上逾矩!
“还不知自己错在哪儿呢!”阿珠一边烧水,一边嘟嘟囔囔:“就算夫人予了她们那物…那也是备着公子有意之时使用!如今公子什么都不知道,这就用上了?弄得公子如此,公子不生气才怪了!”
“公子平日最好说话不过,没有罚人的时候,今次却是因她们开了先例!”阿珠撅着嘴,似乎是很生气的样子,但看她的眼睛就知道了,她其实还挺高兴的。或者说,这其实是幸灾乐祸。
魏女和果儿的到来让她如临大敌,两年了!公子对她和阿梅都没有表现出‘另眼相待’的意思…现在又冒出两个新人,比她们貌美,再加上刚来就和她不怎么和睦的样子…怎么也没办法有善意吧。
现在见她们在博得公子的喜爱之前,先做了让公子厌恶的事情,她如何能不乐?况且她对公子也有些了解,公子绝不是那种沉迷美色之人!若真是那样,平日交际应酬,早不知道收了多少美人了!
如今公子既已厌恶,未来也不大可能因为魏女与果儿的美貌就改变态度!
这一点阿珠知道,阿梅只会更知道,她虽然不说话,也没有表现出自己的意思,但心里也是差不多的想法。
房中浴桶注满了热水,似乎是意识到内室发生了什么,阿梅脸色通红,脚步很快地退出了内室。
颜异换上一套新衫已经是两刻钟以后的事情了,披散着一头湿发出来,在阿珠替他擦头发的时候,忽然道:“…送回临沂。”
阿珠会意:“公子的意思是送魏女与果儿回临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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