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第一次生出想要组成家庭的愿望, 他甚至做好了当后爹的准备, 却没想到老天爷竟然跟他开了一个这么大的玩笑。
    今天他一旦跟乔婉把所有的话都摊开来说，也就意味着他们站在了对立面，以后绝对不可能再有亲密的联系。
    乔婉不仅是他喜欢的女人, 还是二叔的徒弟，二婶和堂弟们都特别喜欢她们一家。
    吱嘎一声, 罗晋的大掌死死捏住刹车，他的长腿点地, 因为内心的挣扎和犹豫，他额头上青筋凸起，整个人状态看起来很糟糕。
    就在这个时候, 罗晋的对面走来三个戴着鲜艳红领巾的小学生，他们见到身穿绿色军装的罗晋, 不由得举起右手向他行礼，“解放军叔叔好！”
    罗晋回过神来，勉强牵了牵嘴角，然后站直身体朝孩子们敬了一个标准的军礼。
    “小朋友, 你们好！”
    原本已经打算回派出所的罗晋顿时改变了主意，他必须弄清楚，乔笙和乔骁到底是不是特务分子！至于乔婉，她也应当知道，这才是真实的自己。
    且说马伯文带着儿子们回家后，第一件事就是询问两位妹妹的下落。
    “她们跟着笙姨和骁姨上山去了，山上很多野花都开了，小姑姑喜欢采花。”
    马伯文摸了摸儿子的头，从屋子里拿出书本开始考查孩子们的学习进度，这是他每次回家必做的事情。无论他还是乔婉，都十分注重对孩子的文化教育。
    三个儿子中，当属二儿子最聪明，小儿子最机灵，至于大儿子，性格最憨厚。
    “我想跟你们商量件事。”马伯文检查完儿子的学习情况，称赞了两句，然后认真地看向围在他身边的三个孩子。
    不得不说，马伯文和乔婉在教育孩子方面的观念十分一致。他们从来不强迫孩子，而是以身作则，有什么想法也会以商量的口吻跟孩子们交流，询问他们自己的意见。
    “爹，你说。”
    “如果我没记错的话，再有一个月你们就五岁了。虽然现在国家规定的是七周岁上小学，可我想让你们提前上学。离家最近的学校在洪安镇上，你们与其去镇上念书，还不如到县城的小学去。”
    马伯文以前没有细想过这个问题，毕竟孩子距离入学年龄还有好几年。
    现在根据孩子们自学的进度来看，早点上学对他们只有好处，毕竟家里能够学到的知识有限。
    在跟乔婉商量这件事之前，他想问问儿子们自己的看法。虽说他和乔婉父母，拥有决定的权利，可马伯文所接受的教育和对孩子们的认知告诉他，不要把孩子当成什么都不懂的小人，培养他们独立思考的意识更重要。
    马振豪大大咧咧地笑道：“好啊，好啊，听说学校可好玩了。”
    听了大哥的回答，马振宇和马振杰对视一眼，他们想到的不是上学，而是去县城念书是不是就能跟爹住在一起？
    “爹，我们真的可以提上上小学吗？”
    马伯文被三个孩子看着，不由得将他们揽在怀里，“爹既然跟你们提了这件事，就一定会想办法实现。”他亲头亲了亲儿子们的头，他亏欠孩子和乔婉实在是太多了。
    夕阳西下，马家湾的上空炊烟袅袅。
    乔婉的背篓里背了半背篓新鲜的嫩玉米，身后还跟了两个头戴花环，手上拿着野花花束的双胞胎姐妹。
    乔笙和乔骁从乔婉口中得知马伯文回来了，到底提前收工回了家。
    在她们的潜意识里，马伯文是客人，家里总不能跟平时一样吃得简单。大餐没有，素菜倒是可以多弄两盘。她们现在已经不排斥马伯文，但是谈不上欢迎。
    “慢慢走，不着急。”乔婉其实有力气一手抱起一个妹妹，可她们坚持要自己走回家。
    “大嫂，你等一下。”马雪燕拉了拉乔婉的衣襟，示意她转过身来。
    乔婉不明所以，弯腰看向马雪燕，谁知漂亮的小女孩踮起脚尖，将自己头上的花环戴到了乔婉头上，她笑嘻嘻地拍起了手掌，“大嫂，好看！”
    马雪琴也不落后，将手中的野花递到乔婉手里。
    “大嫂，送给你！”
    乔婉先是微微一愣，反应过来之后在双胞胎姐妹的发顶分别落下一个吻。
    “谢谢你们的礼物，我很喜欢。”说完，她笑着将双胞胎姐妹抱了起来，一手一个，轻轻松松。
    相比三个儿子，她心里其实更喜欢软软萌萌的双胞胎妹妹，让乔婉碰在手心里怕摔了，含在嘴里怕化了。
    “大嫂，我们也喜欢你。”
    被乔婉抱起来的马雪燕和马雪琴圆圆的眼睛透露着兴奋，大嫂真厉害，竟然能够同时把她们两人抱起来。大嫂身上香香的，软软的，她们之前是怕乔婉累着，才拒绝了她打算把她们抱下山的提议。
    罗晋满头大汗站在山脚下，他刚刚从村民的口中得知乔婉在山上的地里干活，正准备上山找她。
    乔婉脸上的笑容恍花了他的眼，他把双胞胎姐妹和乔婉的互动看在眼里，内心的挣扎再次涌上心头。
    他的心里有两个小人正在吵架，其中一个冷冷地开口：你要始终记得你是一名军人，哪怕现在退伍了，也不能辜负组织的培养和信任；另一个小人一脸恨铁不成钢的表情：你做人为什么要这么死板？乔笙和乔骁有做任何危害人民利益的事情吗？她们不仅没有，还帮忙守护了马家湾的村民。
    冷面小人十分坚定：她们冒用身份就是有问题，寻常女同志谁能这么熟练的使用武器？难道要真的等到无法挽回的后果造成后，你才来悔不当初？另一个小人犹豫了：你的怀疑不能成为证据，这年头身份不明的人不要太多。算了，我也不跟你争辩了，没意思。
    直到乔婉抱着双胞胎姐妹走到罗晋的对面，她抬头的时候目光有些诧异地看着距离自己不到三米的罗晋。
    他怎么会在这里？
    整个人看起来状态不是很好，难不成特意在路口等自己？
    乔婉脚下没停，一边走一边问他，“罗晋，你在等我吗？”
    “嗯，我有很重要的事情想要跟你说。雪燕和雪琴，你们先回去，好吗？”罗晋哑着嗓子开口，他今天抽了两包烟，滴水未进，这会儿嗓子很不舒服。
    乔婉听了罗晋的话之后，忍不住细细地打量了一眼罗晋。他跟平时的状态很不一样，眼神竟然有几分颓色。
    “雪燕，雪琴，你们先回家，我跟罗大哥说会儿话，很快就回来。”乔婉说着，将双胞胎姐妹放在地上，她把手头的花环和手里的花束交给她们带回家。
    眼看着双胞胎姐妹走远，乔婉转身面对罗晋。
    “我们就在这里说，还是换个地方？”
    罗晋指了指山上，示意乔婉跟他走，他想要接过乔婉背上的背篓，却被乔婉拒绝了。这点重量，对她来说一点负担都没有。
    夕阳的余晖落在两人的头顶，他们一前一后走着，谁都没有开口说话。
    乔婉心里已经将罗晋表现出来的态度分析了一遍，他今天这么匆忙地来找自己，肯定不是什么好事。其实，这样的判断不需要任何技巧，罗晋脸上的表情，眼神里的犹豫和不安足以说明一切。
    他们认识差不多半年，唯一可能有的矛盾和冲突也就是乔笙和乔骁的身份问题。
    当然，也包括她在跟还乡团对战时候的表现，乔婉早就知道这是一颗埋在她和罗晋之间的定-时-炸-弹。真正需要面对的时候，乔婉反而轻松起来。
    如果罗晋一直不问，一直不说，乔婉反而会不适应。
    毕竟，这不是一个军人该有的反应，军人就是一个容不下任何怀疑的职业。
    半山腰上，上次伏击还乡团的山路已经看不到任何血渍。就连当时打斗留下的痕迹都没有了，仿佛那天夜里的对峙从来没有发生过一般。
    罗晋停下脚步，目光直接落在乔婉的脸上。
    “你不是乔婉，可以告诉我你是谁吗？”
    乔婉听到罗晋的话，轻轻地笑了，“罗晋，不管你相不相信，我是乔·婉。你心里还有什么疑惑，一并说出来。”
    “乔婉是个爱慕虚荣、好吃懒做、不喜欢孩子的妇女，显然你不是！乔婉从小在乔家长大，没人听说她力气大得惊人，就连她的父母都不知道她会打枪。告诉我，你到底是谁？”
    罗晋的拳头握得紧紧的，他想要冷静，可情绪明显不受控制。
    乔婉的神色没有丝毫变化，她就这么看着罗晋，脸上的笑容倒是收敛了起来。
    “我是乔·婉，马振豪三兄弟的娘，马雪燕两姐妹的大嫂，马伯文的前妻，乔笙和乔婉的姐姐。除此之外，我再没有别的身份。这就是我要对你说的话。不知道，会不会让你心安？”
    这是乔婉给予罗晋最大的诚意，她知道自己来自外星这件事对于这里的人来说就是天方夜谭。
    “不！乔婉，你在回避我的问题！”罗晋向前大跨了一步，一把拉住乔婉的手，“一个人的转变怎么可能这么大？只要你告诉我真相，我会站在你这边的。”
    乔婉此时跟罗晋之间的距离不到二十厘米，她可以感受到他身上火热的气息，执着的眼神。
    她手腕微微用力，挣脱了罗晋的抓扯。
    “罗晋，你想让我跟你说什么？是不是我没有说出你心中的猜想，你就不会放过我？”
    罗晋脸色一变，被乔婉说中心事的他不敢再看乔婉的眼睛，“你不为你自己，难道不为乔笙和乔骁考虑吗？她们根本不是奉节红砂村的村民，她们到底是谁？你和她们是什么关系？”
    乔婉觉得自己再待下去没有任何意义，罗晋的态度很明显，他不知道真相是不会妥协的。
    真相有那么重要吗？
    就算她跟罗晋说了真相，他怎么可能会相信！说不定还以为自己故意编了谎言骗他。
    于是，乔婉扭头就走，罗晋既然这么能耐，那就让他查好了。她的心底说不上失望，但心情的确有些糟糕。毕竟，在过去的某一时刻，她也是动过和罗晋在一起这个念头的。
    “你不能走！”
    罗晋伸手想要拉住乔婉，却被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的马伯文给拦了下来。
    马伯文身高不如罗晋，且站的位置比罗晋低，但是他展开的双臂，坚定的眼神却丝毫没有退缩。
    “天快黑了，罗晋同志不觉得自己这么做不太合适吗？”
    马伯文的声音听不出情绪，罗晋也不知道他到底什么时候来的，有没有听到自己和乔婉之间的对话。难道他就从来没有怀疑过乔婉吗？
    乔婉也没想到马伯文会找到山上来，她刚才只顾着和罗晋说话，心神集中，这才没有留意到马伯文的靠近。
    “马伯文，走了，回家。”
    乔婉看向对峙的两人，她若是不开口，这两人指不定会站到什么时候。
    “好，我们回家。”马伯文威胁地看了一眼罗晋，用眼神警告他最好离乔婉远一点。
    朦胧的天色中，罗晋一拳砸向背后的大树。乔婉不信任他，她的眼神已经说明一切。他到底应该怎么做？继续查下去，还是视而不见？
    下山的路上，乔婉走得很急，跟在她身后的马伯文一声不吭，却半步都没有落下。
    他听妹妹说乔婉和罗晋有话要说，第一时间冲出了家门。还好远远看到他们上山的背影，马伯文咬咬牙，悄悄地跟了上去。他知道自己的行为很不好，可他当时只有这么一个念头。
    罗晋说的每一个字他都听到了，乔婉的回应他也记在心中。
    忽然走在前面的乔婉停了下来，马伯文一时没刹住车，撞到了乔婉背后的背篓上。
    乔婉纹丝不动，马伯文轻轻地嘶了一声，“怎么了？”
    “你就没有什么想对我说的？”乔婉转身，觉得自己有必要在回家之前跟马伯文说清楚，免得两人的情绪影响到家里的其他人，尤其是孩子。
    马伯文没有立刻回答乔婉的问话，而是认真想了想，“我不需要知道真相是什么。乔婉，我相信自己的眼睛，相信自己的判断能力。在我心里，你姓什么，名什么都不重要。人都是在变的，没有人会一直原地踏步，包括罗晋也一样，他一定想不到自己也会有今天这样的情绪。”
    月光落在马伯文的脸上，乔婉以前从来没有发现马伯文还有这样的一面。
    并不是说马伯文不怀疑自己，乔婉就认可他。而是这个世界上有太多真相说不来不被接受，反而被当成谣言。
    “马伯文，现在的你跟九个月前的你判若两人。”
    说完这句话，乔婉扭头继续赶路，她刚才提起来的心莫名放了下来。乔婉不得不承认，听到罗晋的质问，她心里不太舒服，有些压抑。可在面对马伯文的时候，这种情绪不翼而飞。
    她不由得想起曾经抱着自己的腰大喊：女壮士饶命的马伯文。
    他说得不错，人都是会变的！
    那时的她也完全没有想到自己会变成现在的状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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