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头渐渐高了,三妃起身,众人跟随,入了宴席。
席间,河西郡主坐在母亲身侧,道:“母亲,我已跟永宁公主说了赏琴的事了,我什么时候去请她呀?”
李珍珍目光闪动,道:“你别急,我来安排。”
河西郡主点头,在侧侍奉母亲。人皆赞郡主恭顺仁孝。
比起去年,今年的春日宴显然办得更像样子了。前两年新朝尚不稳,很多事都是凑合、暂代、兼用,如今肉眼可见地稳下来了。皇家气派该有的已经都有了。
只邓淑妃中途离场两次,却是放心不下才六个月大的二皇子,回去看过,又转回来。
待酒席罢了,春日宴却还没这么早散。御苑里还有许多节目,各家女郎都有在三妃面前献艺,琴棋书画,各有所长。
毕竟皇帝这样的年轻,许多有女儿的人家心里颇有想法。
便是那些年轻女郎,刚才亲眼见过了皇帝的模样,年轻而有威势,虽肤色略深,却别有一番刚健之美,也不是不心动。
只贵妃娘娘不肯松口为后宫添人,贤妃和淑妃更是不会吃饱了撑的自己给自己找事。让许多人家只能干着急。
她们哪里会知道不是李珍珍不松口,实则李珍珍自张芬争夺后位败落后,于“充实后宫”这件事上已经劝了李固许多回了。只是回回李固都拒绝了。
等到谢玉璋回到云京,封了公主,李珍珍打眼一看,顿时全明白了。她思量考虑过之后,觉得谢玉璋很是趁手,便想将她延揽到自己麾下。谁知道这是个滑不溜手的主,她伸手去捞,竟捞不住。
那便得想别的办法了。
毕竟李固让她别管谢玉璋的时候,口吻语气可与之前拒绝充实后宫时完全不一样。
男人呐。
宫人来请谢玉璋的时候,谢玉璋不疑有他。
一是这后宫里只有李固一个男人,这男人很可信。二是河西郡主先前便与她打过招呼,小少女一片真诚是看得出来的。
谢玉璋看了一眼,林斐此时身边亦有些人。她和林斐的交际圈子虽然也有交集,但毕竟不是全部重合。
且最重要的是,林斐正该当找回她林家女郎的人生轨迹才是。
谢玉璋便没去打扰她,起身跟着这宫婢去了。
行到半路,她问:“这是去哪里?”
宫婢道:“郡主说宫宴太吵,选了绯云殿那里试琴。”
谢玉璋道:“那里的确安静。”
便随着宫婢一路过去,果然远离了吵闹,越走越静。路都是对的,的确是通往绯云殿。
只是到了绯云殿那里,谢玉璋却凝眸。
“殿下。”宫婢躬身,“殿下请。”
谢玉璋站在门前不动,问:“郡主在里面?”
宫婢肯定道:“郡主正在等殿下呢。”
谢玉璋道:“怎地我听不到一点声音?郡主难道是一个人在里面?”
宫婢眉间闪过慌乱,强自镇定道:“或许是正在调香也说不定。
抚琴配熏香乃是日常,谢玉璋却不再相信这婢女,她一言不发转身就走。
宫婢反应也快,闪身便挡在了她面前,强笑道:“殿下、殿下要往哪里去?郡主等着您呢。”
谢玉璋冷声道:“让开。”
那宫婢被下了死命令,哪敢让她离去,情急之下竟想伸手去扯她衣袖。
谢玉璋一言不发,一提衣摆,一脚踹在宫婢小腹,将她踹倒在地——便是回到了云京,谢玉璋也是日日拉伸筋骨,常常在公主府里的校场里骑射的。
但那宫婢猝不及防,叫出了声来。
终究是惊动了里面的那个人。
“谁在吵闹?”
男人的声音响起,十分熟悉,不是大穆皇帝李固还能是谁。谢玉璋叹口气,只能转身。
绯云阁大门打开半扇,李固站在阶上。
春光里,他披着外衣,雪白中衣也敞着怀,露出一片结实胸膛,衣襟摆动中,腹肌时隐时现。
李固推开门,看到谢玉璋在春风中转过身来,衣袖飘动,额间翠钿流光溢彩。
李固的视线落在她比春光还美的娇颜上,定定地没法移开。
他的眼睛很亮,眼角却微微泛红。
第128章
“陛下。”谢玉璋福身行礼。
李固盯着她:“你怎么在这里?”
谢玉璋道:“有人自称是郡主的人,带我到这里,却……”一转头,刚才滚在地上的宫婢去却不见了,竟是趁着皇帝开门的片刻滚着爬着逃走了。
谢玉璋气恼。只一个不小心,便着了别人的道。
李固此时不在乎什么“别人”,他只看着谢玉璋脸庞生辉,叫人喉咙干渴。只李固还清醒,已经知道事情不对。
他问:“怎么回事?”
他说着,上前一步,走下了台阶,站在了谢玉璋的身前。
他的身上有酒气,但除了酒气之外,还有一种香气。
谢玉璋的脸色忽然变了。
她瞥了一眼敞开的殿门,心中计较了一秒,抬头道:“敢问陛下,殿中可还有别人?”
李固看着她红艳艳的唇,道:“没有。”
谢玉璋微一福身:“陛下恕罪,臣妾僭越一回。”
她说着,闪过李固,提着裙裾疾步走进了殿中。
李固顿了一下,扯扯披在肩头的衣裳,跟了进去。
谢玉璋打量了一下,推开槅扇的门,进入了内室。
内室有床铺,有桌案。自河西人入主云京之后,云京不再席地而坐,都渐渐改了高桌高椅,从前的睡榻也改成了这般模样。
李固会在这里,想是宴过了重臣之后避开春日宴的吵闹在此小憩。
谢玉璋掀开桌上香炉盖子嗅了嗅,放下盖子,提起茶壶斟了一杯茶,自袖中取出金五事,用小金镊夹出熏盘,将香粉尽数倒入茶水中。
那股弥漫在房间中的香气便弱了下去。
李固站在内室门口,看着她做这一切。
“是什么?”他问,其实心中已经有数。
谢玉璋道:“此香名‘含春’,有催兴功用。”
她收起金五事,拍拍手,道:“此是宫廷百年秘方,很稳妥,于身体并无伤害。那人没有害陛下的意思,陛下勿虑。”
来而不往非礼也。
那个人把她骗来这里,既让她发现她给皇帝用这种东西,就别怪她当着皇帝的面揭穿了。
“只是男子用久了,易生依赖。”她说,“陛下还年轻,实没必要。”
李固堵着门口看着她:“你怎么知道这东西?”
谢玉璋维持着风平浪静的神情,肃容道:“跟我北去的嬷嬷是我母亲身边的尚宫,她手上有一些秘藏的方子,都留给了我。”
房间里还有未散去的香气,李固的眼角泛红,是酒和香混在一起的效果,他的目光也太烫人。谢玉璋拆穿某人所为,知道自己必须尽快离开这里了。
“陛下喝酒了,是不是不舒服?福春呢?”谢玉璋道,“陛下稍待,臣妾去找人来服侍陛下。”
她提着裙摆想出去。
李固抬起手按在门框上。
谢玉璋便没有了路。
谢玉璋鼻尖微汗。
怎么回事?皇帝不该是只杵在路中央不动,却从来不对她伸手的一个人吗?
从前,她身份、经历都叫人轻视、践踏,他也从来没有碰过她啊。
“含春”的威力有那么强吗?他熏了很久吗?
谢玉璋的确感到自己的身体也发热,也许真是各人调出的香用量不同,她亲自调的不会这样厉害。屋中余香还浓,熏得太久了怕是真的要出事。
谢玉璋模仿着李固平时的死人脸,绷紧了面孔,抬头:“陛下?”
李固看她许久,问:“你一闻,就闻出来了?”
谢玉璋一怔。
李固问:“你用过?”
李固又问:“你常用?”
李固每说一句话,就向前走一步。
酒气、催情香和男人的体息逼近,他每走一步,谢玉璋就后退一步:“只、只偶尔。”
但李固的脚步并没有停下。谢玉璋步步后退,身体最终撞到了桌子的边沿,再退无可退。
她喃喃道:“只偶尔……助兴……”
“偶尔?”李固双手按住桌案,将谢玉璋锁在身前,“便能一下闻出来?”
谢玉璋的鼻端全是李固的气息。
她屏住呼吸,困难地道:“阿史那乌维……他被蒋侯打得失魂落魄,日夜惶恐不安,他、他那段日子便很依赖这香,没有便不行……你、你不要用这个……”
阿史那乌维这个名字刺激了李固,他的眼角更红了。
“谢玉璋!”他盯着她,“你既熟知这香,还敢闯进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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