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0节

    更漏一滴滴淌下,她的心就一点点往下沉。
    东方快要鱼肚白时,有人屈指叩响了她的窗户。她一个箭步冲过去,急切地问:“如何?”
    向天涯摘下兜帽,摇了摇头:“找不到,她不在楚汤那里。”
    齐盼兮抿了抿唇,昨天夜里,她和楚汤一起设宴款待了吴之问,三城结盟是板上钉钉的事了,为表诚意,三方互相交流了一番消息。
    吴之问给出的信息是:“秦子羽不知用什么手段收拢了一批散修,这次参加风云会的人里,可能有不少是他的人。”
    “他想争取进入秘境的名额?”楚汤问。
    吴之问道:“不错,只要操控得当,不是难事。”
    风云会的参赛条件很宽松,也不限制人数,这就给了有心人利用的漏洞,找人开路或是保驾护航都是常事,只要做得不过分,不去动不该动的人,大家默认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齐盼兮道:“他的心思都在风云会上,倒是我们的机会了。”
    吴之问深深望她一眼:“不错。”
    三人又讨论了一番细节,这才各自散去。
    而齐盼兮把这个消息早早透露给了向天涯,要他借此机会进入楚汤的府邸寻找楚蝉。
    楚汤带走了楚蝉,对于齐盼兮来说可能是最好的消息:修士子嗣艰难,他再不喜欢楚蝉,若非必要,不会取了女儿性命,但现在向天涯告诉她,楚蝉不在那里。
    她不甘心:“真的没有吗?”
    “真没有,寻踪蝶找不到她的气息。”向天涯好声好气道,“我也到处看过了,没有关押人的痕迹。”
    齐盼兮苦笑:“唉,那蝉儿就危险了,我……是我害了她。”
    向天涯看得出她起码有一半在做戏,然而也只能劝道:“别哭了,你不如再想想会是谁带走了她,没直接把人杀了,证明她还有用,现在是安全的。”
    “能有谁呢?”齐盼兮说着落下两行清泪,凝在腮边,说不出得可怜,“肯定是秦城的人,他们想用蝉儿威胁我。”
    齐、楚、吴联盟,秦城不会坐以待毙,绑架楚蝉来要挟齐盼兮并不稀奇。向天涯说:“你好可怜啊,唉,我真的很同情你,来,我给你擦擦眼泪。”
    齐盼兮恨恨道:“你可真是铁石心肠。”
    “我怎么铁石心肠了?要不然肩膀借你靠靠?”向天涯无动于衷,齐盼兮要是真的伤心流泪,他不介意安慰一下,但想用眼泪达到什么目的,还是免了吧。
    齐盼兮真的靠过去,把脸埋在他胸膛里:“你要帮我找到蝉儿。”
    “我帮你找到她,你把线索告诉我。”向天涯拍拍她的后背,“过犹不及,别玩太多手段,没意思的。”
    齐盼兮幽幽道:“这是我想的吗?若是我身在冲霄宗,又何必……”
    “路是你自己选的。”向天涯说,“不用和我装身不由己,我更喜欢你原来的样子。”
    齐盼兮怔了怔,莞尔一笑:“唉,这是我听过的最好听的话了。”
    “所以,你把可怜兮兮的样子留给别人去看吧,少在我面前玩这套,答应你的事我不会反悔。”向天涯推开她,“我该走了,再见。”
    说罢,不等她回答,他推开窗一跃而下,消失了踪迹。
    齐盼兮敛去泪容,出神地望着他离开的方向,不禁微微露出些笑意,刚才的某一刹那,有什么触动了自己内心最深处的角落。
    只是,没有什么意义。
    她不会改变,他不会停留。
    就当做没有发生过吧。
    *
    向天涯找到殷渺渺的时候,她正在街边刚开张的小摊子上等吃米线。小小的锅子用炭火煨着,一锅鸡汤,一把米线,一勺鲜肉,现卖现做,鲜香四溢。
    “真悠闲啊。”他坐到她对面,“麻烦一样来一碗。”
    殷渺渺慢悠悠道:“昨儿睡得早,今天起得就早。”
    向天涯嗤笑一声:“我回去过了,昨儿晚上没在那儿睡吧?隔壁?”
    “关你什么事儿?”米线上来了,白雾升腾,殷渺渺拿了筷子,慢条斯理地说,“我也没问你昨天去哪儿了啊。”
    向天涯翻白眼:“那是因为你知道。”
    “这话说得奇怪,我又没跟着你,哪能知道啊?”殷渺渺挑起一筷米线尝了尝,味道甚是鲜美。
    向天涯才不信,撩撩她的头发:“美人,你觉得楚蝉现在会在哪儿?”
    殷渺渺给他比了个“秦”的口型。
    “是吗?”向天涯将信将疑地把目光投向了不远处的“越宅”,很难相信她来这里吃早饭是个巧合。
    殷渺渺笑了笑:“不信算了。”
    “那你来这儿干嘛?”他纳罕。
    殷渺渺严肃道:“我想看看传闻中的浣纱仙子有多美。”
    向天涯转着手中的筷子,旋出朵花儿来:“我信了你的邪。”
    “这你就不懂了,想我在冲霄宗,就算样貌不算顶好看,总也说得过去。”殷渺渺夹起几根雪白如丝的米线,悠悠道,“现在好了,美人一个赛一个,我心里啊,难免有点在意。”
    向天涯嘴角抽搐:“你有什么好在意的?”
    “衬得我更平庸了呗。”殷渺渺放下筷子,叹口气,“不行,说起这个我就吃不下东西了。”
    向天涯一个字都不信,女人要是真在意容貌,才不会素着脸就跑来见人呢。但看看殷渺渺,脂粉不施就算了,除了必要的白玉簪,发间什么点缀的首饰也没有,腕上不见镯,腰间无宫绦,就这样还在意别人比她美?
    呸,找借口也不晓得装一装样。
    殷渺渺叹气:“就这么没有可信度吗?”
    “找借口能不能走点心?”向天涯毫不客气,“你当我第一天认识你?说实话,干嘛来了?”
    “见见大名鼎鼎的浣纱仙子阮轻愁啊。”殷渺渺支着头,笑眯眯道,“她今天的对手,是白逸深。”
    名气这种东西不是实力本身,风云会前期的小册子录下的都是有名气的人。把云潋、慕天光、游百川三人并称为三大宗门的天骄,准确,但不完善,盖因他们三人入选,不仅因为有实力,还容易让人记住。
    游百川身世大戏可以脑补一出恩怨情仇,慕天光不近女色却八卦满天飞,云潋存在感虽然低,但剑意特殊,冲霄宗没有哪个见过的女修不印象深刻,更不用说《坐忘诀》、《游龙秘卷》、《易水剑》全是非常有名气的心法。
    白逸深就要吃亏很多了,他深居简出,一心修炼,砺锋真君是靠苦修成名,所授的剑法不稀有没特色,间接导致了人们低估了白逸深的实力。
    风云会有不少所谓的黑马就是这么来的。从前默默无闻不要紧,是金子总会发光的,只要多比赛几场,真正有实力的人就一定会为人知晓。
    “阮轻愁虽然和齐盼兮并称四大美人之一,却没有齐盼兮有名。柔弱的女人总是会被低估,今天的比赛应该会很有意思。”
    第156章
    越城是五大城中最弱小的一个,追究其原因, 大概要追溯到凡间的越国吃了几次败仗, 割让城池不说, 战争消耗掉的人口也是十分可怕的。更倒霉的是, 越国上一代国君被美人计搞昏了头, 越国每况愈下,间接影响到了修真界。
    凡间人口少了,开窍的人也就少了, 有望结丹的修士更少,中坚力量不足, 实力自然衰微。
    扒拉一下越城的修士,近百年来, 能拿的出手的, 唯有阮轻愁。
    阮轻愁别号浣纱仙子。别号与道号不同,道号乃是师长所取,寄托了美好的祝福与为人处世的希望,与凡间的“表字”相同, 而别号既可以是自己取的,也可以是旁人给的戏称, 相比而言更随意一些,什么“倾城仙子”“玉面郎君”“书斋主人”“稻禾庄主人”, 便是别号。
    在其他地方, 道号占多数, 但在情况特殊的中洲, 别号甚至比道号更加常见。又比如向天涯,他是散修,没有师父取道号,自己也懒得多搞个名字,旁人就直接以姓名相称,并没有定例。
    浣纱仙子的梗,自然是鼎鼎有名的捧心西子。
    也是名副其实。
    白逸深上台时,只有些女修发出了“咦”的声音,意外于他的外貌居然比想象中出色很多,与想象中磨剑峰艰苦朴素不修边幅的情况大不相同。
    而阮轻愁出现时,大多数男人不约而同地发出叹息声:“可怜的浣纱仙子。”
    阮轻愁身着宫装,符合她越王后妃的身份,然而,明艳大气的紫色宫衣穿在她身上,不见华贵,只衬得她怯不胜衣,似有不足之态。
    白逸深神情淡漠:“请道友指教。”
    “请道友手下容情。”阮轻愁的眉毛细而淡,眉梢微垂,是传闻中的罥烟眉,看起来仿佛有无限忧愁,能唤起人内心深处的怜惜,亦很难生出警惕。
    只可惜的是,白逸深不是怜香惜玉之辈,铜锣一响,他便出了手。
    白逸深的剑名为正心,以剑之正,映心之正,不走捷径就不绕弯路,走得踏实,修为也就坚如磐石,不会为外物所侵扰。
    他所出的剑形正意准,没有任何花哨,也不走偏锋,完全可以当做剑修的模板来学习,但却是极难抵御。向天涯忍不住道:“这种对手最可怕了。”
    殷渺渺同意:“白逸深是个很好的对手,阮轻愁有多少实力,一看便知。”
    白逸深像一面镜子,能够如实反映对手的实力,有能力的能接下来,没有能力的很快就会溃败。
    而阮轻愁,是前者。
    她腰肢后仰,竟然以一个高难度的下腰避开了白逸深的剑。接着,水袖翻飞,拢在肩头的披帛被灌注了灵力,带着破空声掠向对手。
    白逸深不慌不忙,正心剑自下而上撩起,剑锋与丝帛碰撞,竟然发出了刺耳的刺啦声。
    阮轻愁足尖一点,裙摆旋出一朵倒扣的花,挽着的丝帛随着她的动作舞动,让人产生错觉,仿佛她不是在比斗,而是在台上献舞。
    殷渺渺讶异:“这是舞技吧?太少见了。”比赛到现在,论打斗的视觉效果,一个是云潋的剑,还有一个就该属阮轻愁的舞了,开场就这么惊艳,真是大大出人预料。
    向天涯在她耳畔小声爆料:“她在凡间就是个舞姬,被越王看中纳入后宫,国宴献舞时被越城的修士看中,收为弟子,这才开始修炼。”
    这经历……殷渺渺的表情意味深长了起来:“有意思了。”
    擂台上。
    阮轻愁玉臂高举,手指拈花,既是掐诀,又是舞蹈的动作,轻飘飘的丝帛在她手中成为了利器,时而似轻云出岫,时而如繁花绽放,伴随着她的手腕间玉镯碰撞的清脆声,使人目眩神迷,分不清是舞技还是比斗。
    渐渐的,人们的注意力全被舞如花旋的阮轻愁吸引,她的踢腿、扭腰、迈步、抬首……每个动作都含有奇妙的韵律,牢牢牵动着每个人的视线,渐渐忘记了所处的环境。
    甚至,有些人本来是想去看其他人的比赛,路过此地时,竟然不由自主地被她的舞艺所吸引,情不自禁得驻足观赏,流连不去。
    殷渺渺微阖眼眸,再睁开时,黑色的眼瞳里淌过金色的光。现在,她看出来的世界与旁人大不一样了,一圈圈涟漪从阮轻愁手腕上佩戴的玉镯上晃荡开来,她的拈指、勾足,皆有奇妙的光晕散开。
    果然,阮轻愁的玉镯是对音攻的法器,而舞技中暗含幻术,两者互相配合,能不知不觉叫人心神失守。
    比起齐盼兮,她藏得更不显山不露水,营造出没有丝毫威胁的假象,实际上,杀机无处不在。
    只是很不幸,她的对手是白逸深。
    白逸深单手持剑,或挑或劈,再普通的剑招从他手中使出也有一种别样的锋锐。时间一分一秒流逝,他的动作却和最初没有丝毫变化,每一剑都恰到好处,不给对手丝毫机会。
    “啊……”阮轻愁收回了披帛,十分难受似的捂住了胸口,眉尖蹙起,这恹恹的病态使得她原本七分的美成了九分,任是谁也要起恻隐之心。
    白逸深不是云潋,对人与花一视同仁,保留着男性最起码的风度,收了剑,没有趁机下手,也没有嘘寒问暖,只是静静地等着她。
    阮轻愁的声音柔柔弱弱的:“多谢道友相让,我无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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