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夏弟莫要担心,我既为兄长……自当照顾你。”
夏安然眨眨眼,又眨眨眼,看着这一位和他一模一样的脸,总感觉从其中看出了几丝兴奋和莫名的……不靠谱感觉。
是,是错觉吧,毕竟仁宗皇帝在历史上的评价还是可以的……也没说他不靠谱……吧?
但是很快他就知道他错了。
二人闲聊了一会后,便有内侍来报八王爷来了,莫名其妙多了一个爹的夏安然老老实实站在皇帝背后,悄咪咪抬眼看过去。
远远便见一儒雅俊逸的男子被内侍引来,他身形有些消瘦,头发也染了几缕白,但这无损男子的气韵,那是一种沉淀下来的男儿郎的气场,就如同一个漩涡一般,只是静静走来,便让人将目光定在了他的身上。
只是此人如今看着自己的眼神深深沉沉,不辨喜怒,其威势如山岳般向着夏安然压下。
……行吧。
夏安然用小眼神瞟了一得冲着王叔说个不停的那个号称是他兄长的仁宗皇帝,他大概知道问题出在哪儿了。
看来,是皇帝自说自话给自己认了一个爹啊……而他这个“爹”完全不知情的样子。
“陛下此举极为不妥。”他“爹”平静得批评道“陛下确乃臣亲子,因先皇子嗣单薄,故而过继给先皇,此乃确凿之事。”
“至于这位郎君……天下之大,人有相似,并不足为奇。”
他看着夏安然的双眸黑沉如夜空“臣,唯有三子,亦不曾有双生儿,陛下想必是弄错了。”
“皇叔……”赵祯愣了半响,眼睫一眨不眨得看着正互相对视的夏安然和自己的皇叔,似乎猛然间醒悟了什么,他双眸立时变得濡湿,却只死死咬着嘴唇,片刻后才叹道“是侄儿错了,皇叔莫怪。”
说罢,他忽略顺势看来的两人道“朕观皇叔同夏郎君颇为投缘,似是想要一叙,皇叔还请放心,今日母后去踏青了,此间均是可信之人,可保话不外传。”
他说完这句话,便匆匆告辞,夏安然看着他的背影总觉得这位年轻的帝王是自己加了什么古怪的设定,然后把自己感动得不要不要的。
倒是自说自话的本事倒是很有帝王本色……这种帝王……大概就是文人执政时期的特色吧,神经特别纤细特别多愁善感。
……总觉得很好忽悠的样子啊!
从来没有接触过神经如此纤细风格的夏安然暗忖,这可不行,当皇帝的怎么可以脸皮薄,宁可脸皮厚也绝对不能薄啊,温柔腼腆什么的绝对不是帝王的优良美德,百折不挠死不要脸才是。
这一思绪在他脑中只是转了一转,他此刻将注意力全集中在这位八贤王身上了。
《七侠五义》的八贤王是一个完全原创的角色,宋朝曾有两位八王爷,一位是早殇据说极其有才的,另一位便是那个烧掉小半个国库和珍贵藏书的八王爷了。
如今这个,是民间臆想出来的一个正义角色,手执先皇遗令,握有重权却不入朝堂,仁慈、智慧、廉洁、大公无私,为国为民,当为国士无双。
但是这样的八贤王对于夏安然来说,威胁力可比薄脸皮帝王要大得多。
再次落座之时,夏安然的心情和方才全然不同,但紧张却是不多。
因为他已经在皇帝面前挂上号了,哪怕仁宗在历史上总有些反复无常心智不坚定的毛病,但是他既然已经承诺会保住他,那么八贤王自然也当维护帝王尊严,而且这位小说中的八贤王,应当不是这种滥杀的性格。
但入世多年,夏安然早已学会了不以一个片面的词汇来判断人。
佛亦有金刚之怒,猛虎尚且细嗅蔷薇,焉知这位“仁慈”的八贤王是否会为了皇帝和王朝的稳定大义灭亲?
二人久久沉默对视,自赵祯离开后,两个男人间的气氛就愈加沉郁,赵元俨细细打量着面前的青年,他和皇帝的观感一样,其实真的见了面后便可知他与皇帝并非一人。
这人身上气息平稳,不亢不卑,不骄不诌,与他对视的双眸中正平和,在他冷肃目光之下久久对视却依旧笑容不减。
这位大宋王朝的八贤王忍不住在心中叹气。
当今由整个大宋最好的学者所教授,自幼接受最正统的儒家教育,原本他对当今也是极其满意的,且皇帝虽然行事尚且稚嫩,亦有雷霆之势,未来可期。
只是如今看到这位……虽然长着类似的脸,但是他当得说一句。
二人的区别便有如长在山峦之巅的鲜花和花圃之中的区别一般,哪怕同源同色,于风雨摇曳之间靠着自己力量怒放的永远都比花圃中的多一份令人震撼的生命力。
但是——
八贤王微微一笑,虽皇帝长于花圃之中,却也不缺果断,行事虽有些天真,到底心思纯善。
一个帝王,兼具纯善、天真、果断并不是坏事,有他们辅佐,陛下守成无虞。至于这个年轻人——会在如此绝境下依旧镇定如此,也绝非池中物。
若是可以……唔。
他微微抬手,袖摆在空中划过一个弧度,“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