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芳芝的妊娠反应来势汹汹,方才看了几眼荤食已经不太舒服,忍了没忍住,这会冷汗直流。她扶着桌子站起来,摇摇晃晃却又急又快,来不及说什么,转头就往洗手间去。
高阳钧不时时刻刻在她身边陪着,对孕妇的反应不甚了解。反倒是吴阿姨眼尖,连忙也站起来追过去,压低声音道:“没事吧小姐?”
她在李家做了半辈子厨娘,李芳芝小时候就是她照看的,这口上的称呼一着急就没过脑子。
说者无意,听着有心。
高阳钧跟在后面,皱了皱眉。
他拨开门口的吴阿姨,语气生硬:“您出去吧,我来看着她。”
吴阿姨一犹豫,已经被他把门关上了,只好退了出去。
李芳芝其实站都站不稳,但还留着那点风度,不肯像别人那样趴在马桶边呕,还死死扒着洗漱台,水龙头哗哗的流着,头都快跌进去了。
高阳钧过去架起她,又替她把前面的头发拢到后面,轻轻顺她的背,一句多余的话也不说。
李芳芝不想让他看见自己腌臜的模样,气游若丝地吐出来几个字:“……出去……我,自己……”
一副避之不及的样子,看得高阳钧火冒叁丈:好心当做驴肝肺!这哪里是做丈夫,分明是供祖宗!
他抿了抿嘴给自己灭火:她就这个别扭样儿,又不是第一天知道!而且他本来是个心平气和的人,怎么老让她叁两下就燎起来?
好男不跟女斗,何况这女人还病了,他能怎么办?只能好言好语道:“别难受了,想吐就吐出来,我只想让你舒服……”
他话还没说完,李芳芝听到这个“吐”字,顿时就胃里翻江倒海,一股子冲劲自下而上涌出食道,空气里顿时弥漫着一股酸气。可她一天没吃什么,不过是饭前吃了两块高阳钧剥的柚子,吐到胃里空空如也,内脏都痉挛了起来,也不过是些水罢了。
她又趴在水池边缓了几秒,侧头去找高阳钧,虽然水冲得快,也不知道他看没看见脏东西……
高阳钧还抓着她的长发,来不及松手。
她这一转,直扯得李芳芝“哎哟”一声,条件反射去摸发鬓,手上还带着抓劲的痕迹,关节发白,指尖发红。高阳钧见了心里一跳,胡思乱想起来:那事每回都跟小猫似的,害羞乖顺,什么时候才能主动抓他一把?
二人堪堪分开一臂,李芳芝漱了口,面色潮红:“不好意思了。”
高阳钧摸不着头脑:“这有什么不好意思的?”
她小声道:“不干净……”
原来是为了这个!他看了一眼李芳芝,她低着头,还跟个小女生似的。
弄得他也不太自在:“这才哪儿到哪儿。”言下之意:以后还有的折腾呢,跟他见外什么?
李芳芝愈发羞赧,高阳钧只好打趣道:“今天可算让我逮着了。平时活蹦乱跳的,也不怎么显怀,我还以为你生个孩子就吹口仙气儿呢!”
李芳芝立刻抬头瞪他,眼睛睁得圆圆的,睫毛发翘:“你!”想到公公婆婆还在外头,偃旗息鼓哼了一声,立刻摆出仙女架子,窈窈窕窕地出去了。
高父高母听见动静,知道李芳芝不舒服,高阳钧也提出来带她回去休息,李芳芝从善如流,吴阿姨自然也跟着走了。
一桌子菜还腾着热气,饭厅却即刻冷清下来。
太太拨弄了一下筷子,不油发出感慨:“儿大不由娘哇。”
高老板拿胳膊肘撞她,笑道:“还是老公靠得住不是?”
“吃你的饭吧!这么多菜都堵不住你的嘴!”
徐濛和高宇彬在回家路上,高宇彬跟她告罪:“对不起呀,我也没想到陈芝麻烂谷子的事儿我爸妈还挂嘴上。”
徐濛心里没有丝毫不满,反而升起一种对高宇彬的怜惜,她不由得去摸了摸他的头发,又把手放在他大腿上抚着,嘴里说出仿佛毫不相关的话:“你怎么这么可爱?”
高宇彬差点没反应过来,把这方向盘瞟了她一眼:“这话说的!我怎么能叫可爱呢?我这是男子气概!”
徐濛笑起来,往他的脑袋上拍:“太可爱了!”
高宇彬假嗔道:“哎!动手动脚的,把你国魅力男士拍坏了,我一个南拳出击……”
他突然想到什么,另起一嘴话题:“徐濛,跟你说正经的,我发现你有点意思啊!”
徐濛还斜瘫在副驾驶,把下巴搁在他大臂上问:“怎么?”
高宇彬微眯起眼睛:“小时候就看上了我这种成绩差的,长大了对我这种不学无术的念念不忘,你是不是就喜欢低你一等,弱弱的小白脸儿?好家伙,没跑!我就是让你给玩得一愣一愣的!”
坏了!这是在指桑骂槐,暗示她那两个前男友,更配不上她!
徐濛狗腿起来,一句话堵住了他的嘴:“我喜欢床上厉害的~”
高宇彬不为所动:“坐好!没个正经样儿……”
徐濛哦了一声,慢慢挪回去。
旁边传来普渡凡女的男菩萨呢喃:“回去好好做!做个够!”
徐濛老脸一红,立刻伸进他的下摆,不轻不重地摸起来,直摸得高宇彬车速加倍。
下午六七点,路灯把城市照得澄黄,车水马龙,拉花残影,徐濛嬉闹间看见对窗飞速的过去一辆车,前座架着手机平板,应该是辆网约车。后座是个熟人,正是周嘉逸。徐濛会多看一眼,乃是他与平常不同——完完全全的面无表情。
周嘉逸前座的司机也是他的熟人,对方从后视镜里看他。周嘉逸看了看表,七点一刻,他点点头,对方便把电台音量调得很大,这才开口:“老板打包了二十箱螃蟹,其中四箱是上等货,不过有一箱折了腿。跟对面谈好了,下周叁再给他补上。”
周嘉逸抬了抬眼皮:“这么急?”
“你这边早点结束,按时去饶阜码头。”说完又递过去一个付款的二维码。
周嘉逸掏出手机来佯装扫码,心里算了一下:G,137。
截货,缠斗一番放了二十个人。其中四个是保镖,故意把一个打残了,安排他进去补缺。下周叁,晚上七点一刻,饶阜码头,G区137号渔船。
司机又闲聊起来:“有女朋友了?”
“没有。”
“是吗?他特意问我呢!”
周嘉逸心知肚明,这个“他”自然是大校了。
下车的时候,司机招呼他抽烟。两个人站在垃圾桶旁边,附近的工厂空调外机轰隆隆地响。
周嘉逸先点了,司机凑过头去借他的火,顺道说了一句:“小周,不上心是掩饰身份,上了心是致命软肋。你上了心了,走为上策啊!”
周嘉逸是上尉调教起来的,对他十分了解,他不在意的事,一分精力都不会多花。正是假戏真做,英雄难过美人关哩!
周嘉逸垂下眼帘,捂着风深吸了两口,一杆烟猩红见底,他在铁桶上摁灭。
“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