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且,牢房内的女囚也是个个凶残粗暴,哪怕打点好了狱卒,要是让她们不满意,这些人还能联合排挤她!
她一辈子都被遭受过此等屈辱!
王夫人时时刻刻都在恨不得掐死贾珍,掐死贾赦,掐死贾赦的老母贾史氏,但当转眸间看到贾母,却又忍不住眼含热泪,带着无限的希冀之色。她甚至愿意下跪磕头,当牛做马,只要人能够想办法让她免受牢狱之灾。
“太太……”王夫人神色激动,起身的时候还脚步趔趄了一下,跌跌撞撞奔向贾母。
哪怕有牢房栅栏阻搁着,但是当眼见王夫人蓬头垢面,恍若一团发臭的煤炭奔过来,模样竟比乞丐还不如,非但贾母,便连鸳鸯神色也有些惊愕,脚步下意识的往后退了几步。
见状,王夫人的脚步一滞,整个颗心恍若放在滚烫的油锅煎炸过一遍,鲜血淋漓,却也将心脏表面炸出了一层油层,包裹着她此时心底深处那些仇恨。这一瞬的停滞快得谁也没有察觉出来,王夫人佯装又趔趄了一下,继续跌跌撞撞的奔向贾母,口中带着抹急切与关心,连声开口:“太太,宝玉怎么样了,他怎么没来,是不是嫌弃了我这个母亲?”
边说,王夫人眼角的泪珠一颗颗的落下。
见人一开口便是关心宝玉,贾母面色缓和了几分,努力压制着心里的不适,掏出手帕擦了擦眼角,沉声道:“你这说的什么话?宝玉他有大才,此时此刻自然在学堂好好学着。你……”
道了一句“受苦”,贾母示意鸳鸯将准备的一些吃食递给王夫人,努力让自己半蹲下身子,靠近了人一分,压低了声音,眼眸带着抹凶狠,只用两人能够听得到的音量,开口:“你若敢再随便听信谗言,胡作非为,毁了我的计划,到时候苦的只有你的儿子女儿!”
闻言,王夫人一颤,下意识的看了眼贾母。
贾母缓缓起身,一副慈爱模样,将手帕递给王夫人,“且莫哭了,擦擦泪。瞧瞧你,都是当祖母,外祖母的人了。”
听到最后一个词,王夫人原本灰暗的眸光旋即迸发出了一抹强烈的光芒,嘴巴颤颤张开,蠕动了许久,结结巴巴开口:“外……外……”
她的女儿竟是生了皇子吗?这是不是就意味着她马上可以出去了?
难怪这老虔婆忽然前来,原来是这样,哈哈哈哈!
此刻,王夫人脑中不亚于烟花燃放,闪过诸多美好的念想。
“你且知晓便好。”贾母又重新从怀里掏出手绢,继续擦了擦眼角,用帕子遮挡住鼻翼,语重心长道了一句:“你在牢里且好生反思,再过六个月,刑期便满了。到时候我等便可一家团聚。莫要随便乱用人情,到时候折损了你的福分。”
此话不亚于九天玄雷,把王夫人脑中劈个空白,但等回过神来,王夫人想起先前她大嫂传过来的话语—贵妃贬为才人,居冷宫,生活不易,当下便清醒了几分,手紧紧握着栅栏,点点头,哆嗦咬牙含泪,情深意切着:“多……多谢太太提点,儿媳……儿媳这罪有应得,被判一年,已经是沐受皇恩,法外开恩的结果,不敢再求其他。”的的确确,不能因为再让她的女儿遭受牵连的。她女儿在后宫站稳了脚跟,才有她的好日子。
“如此便好。”贾母说完这话,也不寒暄其他,转身快步离开。
鸳鸯倒是回过神来,谨慎添补一句:“还望太太见谅,这探视时间到了。宝二爷如今功课可认真了,奴婢下一次带些课业过来。还望太太莫要担忧了。”
“好,好。”王夫人深呼吸一口气,含泪点点头,目送着两人脚步飞快的离开,眼眸阴沉一片。
贾母出了牢房,等回了现居住的家中,旋即吩咐人备水,她要沐浴更衣。
“把这衣服丢……”
看着这衣服都散发着恶臭,贾母本想直接扔了,但转念一想,又改了口:“且先收起来,等下一次探监的时候再穿。”好显得落魄点。
最后一句话贾母倒是没有说出口,只对赖嬷嬷吩咐道:“必须多派些人盯着牢房,一旦王家那毒妇去探监,立马来报。王氏这蠢妇到底肚子争气,可千万不能被王家再撺掇,毁了计划!”王家那毒妇,还毁了王熙凤!简直愚不可及!若是行动前来请示她一二,岂会如此没脸!
“是。老太太您因这些小人气坏了身体不值得。”赖嬷嬷劝着:“您还要看着九皇子长大呢。”
“到时候能够享一二福便好了。”贾母闻言,眉眼间倒是带了些笑意,开口问道:贾珍这狗杂种,还有贾赦那孽畜依旧在武馆里什么都没干?”
“老奴特意寻了些周边的老百姓监视,也细细打探过了,的的确确如此。似乎就专注那什么武馆了。”赖嬷嬷细声禀告道。
“当然要专注了,起码得伺候好那四个金外孙!”一想到武馆里竟有四个上皇外孙,不亚于镇宅神兽的东西,贾母气就不打一处来,有时候气狠了,都想破口大骂一句上皇老糊涂,可正因为此,却也不敢对武馆下手。
“武馆这事不急,”贾母意味深长露出了一抹微笑:“没什么用,开着玩便罢了,要是真有用,放心,自然会有人收拾武馆!”这两孽畜干什么不好,偏偏要动武?说句客气的话,都是老寿星找死!要是能一直从武,贾家为何要武转文?
别说忠顺王了,便是一直想要削减勋贵势力的当今都会对付他们!
哼!
贾母露出了一抹阴恻恻的笑意来。
与此同时,被贾母惦记的贾珍倒是露出一抹惊讶来,将拜帖里里外外翻了三遍,啧啧了一声,读书人说话就是文雅。然后恭敬的次日哪里都不去,迎着难得有空来上门拜访的包勉。
包勉此行前来最为重要的自然是为了话本之事。也不婉转,开门见山的赞誉了话本:“此书虽然用词简单,但是故事却是高潮迭起,读来意犹未尽。字里行间也融入忠孝节义忠君爱国之念。不过你这些符号似句逗?尤其是这个长型的,似乎表示强烈情感之用?每逢读到此符号时,总觉胸腔也发费肺腑情绪激亢一二。”
听着包勉的赞誉,再看看人那毫不掩饰,浓浓的两黑眼圈,贾珍对于自己创作的升级流小说还是颇为满意的,自谦开口:“包大人您真是慧眼如炬,这的的确确是些句逗。虽说世有句逗,但大多藏于中,藏于文人大儒的肚腹之中,是编注诠释圣人经典所用。像此话本,不过是我写来自娱自乐的,倒是没那么严谨,所用的倒是我自己个胡诌的一套而已,就像人说话的时候,总会停顿吧,您看……”
包勉听着人解释“,”、“。”、“!”、“……”的用法,面色渐渐凝重起来。时下的确有“标点符号”,但也只有有底蕴的文人世家会这一套,其他人基本上都是囫囵吞枣,依靠着语气词,句式等来断句。若真是统一使用这些标点的话,也就不会有“民可使由之不可使知之”断句的争论了。
“贾先生有大才啊!”包勉发自肺腑感叹了一句:“若此法能够推广,也是造福百姓了。”
“包大人夸错人了,这句逗也是我偶遇一位游方人士所传。”贾珍道:“那是位高人,称义九年。但凡拜此人门下,需要苦学九年才能出山,我那时年幼压根不想受苦,更把人当做个骗子,现如今回想起来,真是错过!”
顿了顿,贾珍又道:“若是包大人您想推广自然也随您,但您确定要吗?这种事吃力不讨好,得罪那些文人世家的,再说还有那些迂腐穷酸,到时候您可是孤木难支。”
闻言,包勉虽心惊贾珍这话语透露出的通透,但更惊骇这骨子里透着的冷意。真真是事不关己便高高挂起。
“那贾先生又为何将此法用于话本之中?”包勉眸光看向贾珍,问道:“而且包某不才,通读此话本之后,可否大胆揣测一二,难道不是献上?这话本内容虽是以贵府老祖宗为主进行改编创作,还隐匿了朝代,但是……”
抱拳朝东边遥遥示意,包勉道:“出现六次,每次都是画龙点睛之刻,恰到好处。”
一听这夸奖,贾珍倒是真心诚意收下了:“谢谢包大人赞誉了。我只不过是创作给自己,给蓉儿他们看,毕竟人无远虑必有近忧,在蜜罐里长大也不能忘记祖先创业的不易。想要给后人留下一个传说。”
他本来想直接写开国太、祖爷的,但是刚写三章呢,就把稿子烧了。一来,他自己把握不好古代人的度,写前朝帝王野史本朝都得防着那些遗老深究呢。哪怕说了是架空朝代了,可不怕一万就怕万一,万一被有心人利用,那分分钟便是文字狱了。故而思来想去,他便废掉了原先的大纲,改以宁国公贾演为男主,从农民逆袭成国公,也是很励志升级流的。
况且,这要是卖座,还可以写兄弟文《荣国公》。荣国公贾源非但战场逆袭,而且情场写起来也是很有爆点的。
“是吗?”包勉抿口茶,看眼说得认真无比的贾珍,不急不缓道:“那也就是说有些避讳错误之处也不用改了?”
此话一出,屋内的氛围瞬间有些尴尬。
在一片死寂中,包勉又缓缓开口,话语郑重无比:“你这书的用处,我不去管,但你需记得,当我同意帮你修改批注的时候,不是你所认为我心软好欺,而是信你能够改过自新,奉公守法走正道。故而,才愿意拼着一丝前途也许被你连累的风险来。”
闻言,贾珍难得心里沉甸甸的,感觉胸口堵着一块石头,急急忙忙解释道:“我……我当时真没想这那么多,包大人我只是周边缺少文人朋友,您比较熟,看起来……”
包勉直勾勾的看着贾珍,瞧着人似乎支支吾吾的模样,缓缓帮人补全,再一次诉说某个人的评价:“比较好欺负。”
“有那么点。”贾珍干笑了一声:“您是个好人。好人嘛总是心太软。”
“那是因为本官的行事准则与你不同。”包勉虽说不想澄清,但看在贾珍到底算知错就改的份上,还是道了一句:“你何时看我对罪犯心慈手软过?该杀的我绝不判流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