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故人酒_65

    “嘭……嘭……”
    百数十杖已经打完,白布上血已经蔓延成片,甚至有碎肉飞溅其上。已经有懵懂的孩子吓哭了,一个哭就有两个哭,底下孩童恐惧的哭声为残虐的杖刑渲染上可怖的气息。杖责声依旧震天响,沈澈整个后臀和大腿的皮肉都已经被敲得支离破碎,唯有几块烂肉还黏连在森森白骨之上半死不活的吊着,其间掺杂着打碎的布料。沈澈已经数次昏醒,每次昏倒时他都要稍稍雀跃一下,终于解脱了吗?然而每次他都被冰冷的水浇醒,失望而痛苦的承受残忍到极致的剧痛。
    沈澈心里宛如明镜,他肯定活不了了,整个下半身的皮肉都被捣碎了,他很快就会流光一身的血液而死。他现在只想死,对他而言死就是最大的恩赐。
    “不要……不要再打了……”许青寒嗓子早已喊得嘶哑破声,两名金龙卫跪在他身边死死拉着他,否则他早就冲到刑场上去了。
    常证道走到他身边诚恳的拱手,“王爷是在说别再打了吗?”
    许青寒僵硬的转过眼珠看他。
    “卖您这个人情,沈辞必定活不了了,那就不再打了。您把他带回去好好听听遗言,准备后事。只求您记得下官今日的这一点好,以后可不要太为难下官。”
    ——————
    别院之中,沈辞已经醒来有一炷香的时间了。虞适对他的反应早有预料,在他昏睡之时就用绳子将他捆得严严实实放到了床上,于是他现在除了干着急和破口大骂外别无他法。
    虞适一边坐在床头眼睛红红的无声掉眼泪,呆呆的盯着门一言不发。
    沈辞气急败坏的挣扎着,扯着嗓子叫道,“虞适你个沙比!!!你快放开我,你让去救沈澈!!!”
    虞适并不搭话。沈辞说得那些谈何容易,他没有三头六臂,就算许青寒带着整个王府都反,他们也不够撼动这次的行刑。许青寒从来没有想过会有这样的一天,他手中实际上没有任何兵权,他对皇帝宠爱的回报就是完全避嫌,绝不恃宠还掌权。沈辞这次有难他是最无力的那个,他没有办法去抗衡他皇兄的力量,只能眼睁睁的看着这一切在眼前发生。
    沈辞急得想哭,“虞适你听我说啊,沈澈不能死你懂不懂,他死了等于把我活着的希望给掐了。你快放开我,我去把他替回来,你快点,快点!!!”
    突然传来别院的大门被打开的声音,虞适一惊,站起身来三步并作两步跑了出去。沈辞被捆得像条蚯蚓,在床上扭来扭去动弹不得,只能屏息听着外面的动静。他听到虞适压抑的哭声,许青寒嘶哑低沉的声音间或响起。
    沈辞顿时心都凉了,他撕心裂肺的喊道,“虞适!许青寒!你们两个狗东西,我弟弟呢,你们把我弟弟还给我!!”
    虞适很快抱着一个人匆匆跑了进来,跨门槛时绊了一脚险些跌倒。他抱着的人被布巾裹着,布巾整个都被血染红了,顺着一角滴滴答答的往地上掉血滴。裹在布巾里的人正是沈澈,沈辞早上见他时他还是精神奕奕的,现在已经面如金纸,只剩一口气还在了。
    虞适轻轻把他放在床上、沈辞的旁边,他努力半睁着眼睛,睫毛不安的颤动着,蠕动嘴唇在说些什么。沈辞睁大眼睛凑过去,把耳朵贴在他唇边,他听到沈澈断断续续的说,“哥哥……你别……生气……别生、别生我的气……别……生……王爷、的……虞……”
    沈辞拼命的点着头语无伦次的道,“好好好,不生气,哥不生弟弟的气,不生他们的气,谁的气也不生。哥不打你,再也不打你了,你别害怕,啊?”
    沈澈连点头的力气都没有,只得微微眨了下眼睛。许青寒跪在床边,没脸去见沈辞和沈澈,将脸埋在手心里沉默着。
    作者有话要说:  那个,大佬们有话好好说,别动刀别砍我……
    ☆、第77章 小黑魔仙沈辞的觉醒
    虞适用剪刀挑开捆着沈辞的绳子,他骨碌碌爬起来跪坐到沈澈旁边, 颤抖着手紧紧咬着牙根揭开裹在他身上的布巾, 沉沉血色像针一样刺痛了沈辞的眼睛。
    “不要碰他手脚,他会很疼。”许青寒垂着头低声道。
    沈辞难以置信的查看着沈澈的伤势, 他的四只腕子已经全部肿得透明,仿佛一碰就会裂开, 不自然的垂落着, 这显然就是被人生生拧断的啊!沈辞双眼含泪,想要翻看他伤得最重的臀腿, 沈澈却微微弹了一下,缓缓摇头拒绝着。沈辞附耳去听, 他说,“不要看……不……要……看到……哥哥伤心……”
    沈辞点着头眼泪往肚子里咽, 用被子轻轻盖住弟弟破碎的身躯, 哽咽着道,“还冷不冷,饿不饿?别怕, 哥哥会治好你的, 会治好你的……”他捶着床板吼虞适道, “你他妈不是会医术吗?你还杵着干什么,你快来看看他!”
    虞适手足无措的道, “我去买药,小澈儿你一定要等着我,我很快就回来!”他跌跌撞撞的跑出门去。
    许青寒跪着没动, 其实每个人,包括沈澈自己都清楚,他除了等死没有第二条路了。
    沈澈断断续续的发出一些气音,眉头紧蹙,表情痛苦得扭曲不已。他已经一个字都说不出来了,一双眼睛盛满哀求盯着沈辞。沈辞抚着他的脸颊问,“你想说什么?想让哥哥做什么?”他凝神去看沈澈的目光,声音颤抖的道,“你想要哥哥给你个痛快是吗,现在很痛?”
    沈澈目光中透出一缕释然,眨了下眼睛表示认同。沈辞右手顺着他脸颊一路向下,按在了他喉咙上,他柔声对沈澈道,“沈澈,哥哥一直这样叫你不是因为生分,你姓萧,名字是沈澈,爹娘也是这样叫你的。哥哥不该从小对你要求那么严格,现在仔细想想从来没有带你好好玩过。沈澈,你是个好孩子,让哥哥一直引以为傲。你记着,哥哥非常非常喜欢你,这天底下最喜欢你,来世咱们还做兄弟,哥哥要对你好一辈子。”
    “咔嚓”一声骨头碎裂的轻响突兀传来,许青寒霍然抬头,就见沈辞满面泪痕的跪坐着,盯着自己颤抖的右手痛哭失声。沈澈已经没了气息,脸上还凝结着最后的笑意。
    丧葬一切从简,全部听从沈澈自己的遗愿,遗体即将在烈火中焚为灰烬。沈辞没有出去送沈澈,他把自己关在房间里,拆开沈澈的遗书反复的看。他写了很多很多的字,隽秀的小字密密麻麻的挤在纸上,字里行间都是不舍和眷恋。他仍旧是平日里小心翼翼的语气,除了劝沈辞不要怪罪许青寒和虞适,还在信里反复的讨好着他,像极了犯错后就揪着衣角站在沈辞面前吞吞吐吐解释的样子。
    窗外燃起火光,他冰冷的躯体被火舌逐渐吞噬,即将化为飞灰。他再也站不到沈辞面前,怯怯的、满脸孺慕的唤他哥哥。
    沈辞把这封遗书仔细的装回信封放到一旁,又拿起那封一年多以前他寄回来的家书,沈辞逐字看过去,厚厚的家书里,少年恨不得把经历过的所有人和事都讲给他听,甚至还喜滋滋的告诉他长乾街的糖葫芦很甜,费尽小心思的想讨他原谅请他去剑宗看一看。可是满心的期待换来的是无尽的失望,沈辞没有看到这封信,没能实现他的殷殷期盼。
    沈辞反复抚着信上的字迹,突然明白了什么是肝肠寸断。他已经流不出一滴眼泪了,痛到极致,连怎样哭都已经忘记了。
    他猛然起身拉开门走出去,院中火堆已经烧得劈啪作响了。他扑到火堆旁徒手去扒烧得通红的木柴,“沈澈,你起来沈澈,你别走……”
    虞适和许青寒连忙上前把他拉开,然而终究是晚了,他两只手已经被烈火燎出几个大泡。他蹙眉嘶了口气,“好疼……快放开我,我得把沈澈带出来,用火烧他他会痛的!”
    虞适跪在他面前抱着他落泪道,“阿辞你别这样,小澈看了会难过的,你坚强一点。”
    “你别拦着我,你让开!!”沈辞歇斯底里的叫嚷挣扎着。
    “阿辞……”虞适拍了拍他的后背,悲痛欲绝的道,“阿辞,小澈不会再痛了,他再也不会有痛苦了。”
    沈辞怔怔的盯着冲天的火光,竟是一口气没有喘上来晕了过去。
    ——————
    虞适一点点收集着沈澈的骨灰,拢到手心上再小心翼翼的装到鎏金罐中,没烧化的碎骨也一同放了进去。他灰尘扑扑的装完骨灰,盖好罐子放在耳边摇了摇,碎骨撞击罐子当啷当啷的响。他捧着罐子自言自语道,“你还能让我听到声音真是再好不过了,听着就好像你还在跟我说话一样,我也不会那么孤独。”
    他抱着鎏金罐走回客房,用绸布层层精心包裹起来,搂在怀里傻傻的抱着。这是沈澈,也不是沈澈。昨天的沈澈还是有血有肉的,抱在怀里又软又暖,怎么今天就变成这么个冷冰冰的罐子了?
    可即使这样他也舍不得放手,他就抱着罐子一直坐到日暮黄昏,直到那边沈辞的房中传来磕碰的响声他才回过神。他把罐子放到床上,蹲在床边平视着它道,“小澈儿,我去看看那边怎么了,这回你可要等我了知不知道?昨天都跟你说了要等我,小狠心的,到底自己先走了。”
    沈辞的房门没有插,虞适刚把手指碰上去就推开了,本来他是想敲门的。许青寒弓着背伏跪在屋子里,墨发凌乱的披散着,他听到开门的声音扭头看过来,恰巧也让虞适看清了他那张惨不忍睹的脸。
    他右眼角一片淤青,脸颊高高肿着,嘴角撕裂挂着干涸的血迹,显然是挨了毒打的。他身子在不断地轻颤,痛得很的样子,想来不止受了表面上这些伤。
    沈辞叼着毛笔高高坐在书桌上,盘膝研着墨,眼白被一夜未睡爬上的血丝覆盖,他瞪着推门而入的虞适没好气的问,“干什么?”
    虞适尝试着打圆场道,“阿辞,你消消气,小澈不是说……”
    他话刚出口就被沈辞飞来的墨条打断,“少跟我放屁,你们两个,”他用手指夹着毛笔指了指许青寒又指了指虞适,冷笑着道,“谁也脱不了干系。若不是他托付你去带他游历山水,你以为我不打折你的腿?”
    虞适闻言去看许青寒,果然见他左腿虚虚的搭在地上,整个身子全靠右膝和两只手在支撑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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