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那位男子,与黑蛟相隔不过三丈,已是近在咫尺,袍袖衣摆以及乱随风飞扬,却仿佛失魂落魄,依然愣在原地而不知躲避。
“无咎,你找死不成……”
“无咎,你休要闯祸……”
阿威与阿雅,早已随着众人躲到一旁,惊慌之际,这才觉场上还站着一人,竟是再也熟悉不过。又是他,他要怎样?
无咎原本站在人群后,默不吭声,低调隐忍,很不显眼。如今却与一头凶狠的黑蛟对峙,顿时众目睽睽而卓然不群。
不过,他也没想到黑蛟会突然失常,当时便要抽身离去。若是论起跑路的本事,他从来不落人后。谁料黑蛟扑来的瞬间,他竟然停了下来。而正当四周的众人惊讶之际,他又缓缓抬脚,一步一步,慢慢往前。
“元天门的小辈,给我站住——”
戊名长老,也不敢靠近黑蛟,却见一个小辈不知死活,他忍不住厉声大喝。而话才出口,又蓦然一怔。
那头凶狠的黑蛟,四肢挣扎,摇头摆尾,张着大嘴,犹自疯狂而令人惊惧。而随着元天门的年轻弟子的走近,它竟俯下身子,低下头颅,虽还带着腥气,出呼哧呼哧的喘息,而狰狞的模样中,却透着异常莫名的神态。
那是一种温存,还是一种亲昵的示好?
怎么会呢,一头黑蛟,一个初入门的弟子,彼此毫无交集,或许只是错觉……
便在众人不可思议的时候,接下来生的一切更加叫人难以置信。
无咎已走到了黑蛟的面前,伸出右手。黑蛟虽然匍匐在地,而硕大的头颅与他的身高也相差仿佛。他的手指,轻轻触碰黑蛟的上吻,稍稍一顿,顺势抚摸。
而黑蛟似乎极为享受,竟缓缓闭上铜铃般的双眼:其粗壮的尾巴,在长长的身躯后缓缓摇动。
无咎的嘴角泛起笑容,两眼中闪动着久违的暖意。
一人一兽,极为默契……
“谁敢喧哗?”
便于此时,数十丈外的石殿,突然“咣当”门开,紧接着有人现身,是个身裹兽皮的男子,赤着双臂,黝黑粗壮,满脸的胡茬,看不清年纪,却两脚离地,御风踏空,瞬间腾空数十丈,旋即又是大喝一声:“畜生,回来——”
在场的众人不明所以,戊名与两位管事弟子却是不敢怠慢,齐齐躬身,口称“拜见蛟奴前辈”。
人仙长老口中的前辈,必然是位地仙的高手!
而那位蛟奴前辈不予理会,抬手往下一指。
一道雷光霍然而下,如鞭如练,凌厉非常,“轰”的一声震耳欲聋。
黑蛟已然睁眼,犹自默默盯着无咎,大嘴巴微微翕张,仿佛有话要说,或许有太多的委屈想要倾诉。不料突遭雷击,它惨嚎一声,顿时暴跳起身,张口便是火光隐隐。而随即又是几道雷光接踵而至,它似有畏惧,急忙扑向圣殿前的石柱,转而蜷缩在地,又似有愤怒,口中依然出阵阵嘶鸣而暴躁不安。
“祭拜礼成,滚——”
叫作蛟奴的男子收拾了黑蛟之后,粗着嗓门吼了一声,转身消失不见,只有洞开的殿门“咣当”紧闭。
戊名长老再也不敢耽搁,匆匆忙忙挥手示意。在场的众人纷纷抢下石阶,唯恐落后而招惹祸端。
无咎也只得随众后退,又忍不住频频回头张望。
那头黑蛟依然在悲鸣,像是一种呼唤……
转瞬之间,众人聚集到了来时的山谷之中。
戊名长老催促各家离去,却又带着两位管事弟子拦住了元天门一行。
阿威与阿雅祭出云舟,刚要动身,不得不停下来,与六位弟子就地听候吩咐。
戊名径自走到无咎的面前,上下打量,面带狐疑,厉声问道:“你一小辈,尚无修为,缘何与黑蛟亲近,莫非另有企图?”
这位长老,说话的时候,总是喜欢两眼看天,此时终于吊着眼角低头凝视,狠辣的眼神仿佛要掘地三尺而令人无处躲藏。
白月与毕豹两位管事弟子跟在左右,随声附和。
“黑蛟不仅是圣殿的守护神兽,还是宗主的坐骑……”
“哼,倘若蛟奴前辈当场追究,你休想活着离开此地……”
“事关非小,说清楚才好……”
“长老问话,如实作答。如若不然,你与元天门必遭严惩……”
无咎尚自有些心绪不定,好像还未从方才的意外中回过神来,而转眼间遭到质问,很是措手不及。他看着咄咄逼人的戊名长老与两位管事弟子,后退了一步:“此话怎讲,我……”
他好像是有苦难言,却又无从分说。如同那头黑蛟,除了遭受雷击,而被迫接受囚禁的命运,再也无从抗争。
许是怕元天门受到殃及,阿威与阿雅递了个眼神,适时拱手分说:“禀报长老与两位师兄,无咎乃自幼炼体,迥异于常人……”
戊名长老的两眼又翻上天去,下巴一甩:“此人出身于蛟族不成?”
阿威硬着头皮答道:“啊……长老法眼如炬!他貌似人族,实则妖族,或人蛟杂种,也未可知……”
“若真如此,他与黑蛟亲近倒也自然。宗门前辈询问起来,本人亦有说辞。且罢,返回玄武谷!”
戊名长老,自以为弄清了原委,对上对下有了交待,随即带着两位弟子踏剑而去。
阿威松了口气,冲着阿雅送上一个讨好而又得意的笑容,转过身来却是脸色一沉:“无咎,再敢招惹谁非,我不会帮你,也不会饶了你,哼!”他抬手一指,云舟闪动,一片白云缓缓离地浮起。
无咎却是两肩一耸,根本不领情。
胡说八道,谁是杂种?我非妖,而是人。一个无愧于天地,正儿八经的人!
元天门的众人踏上云舟,奔着玄武谷飞去。
冯田、阿金、阿离、阿述与阿三,围坐在两位前辈的身旁,又时不时回头看向某人,井水不犯河水的架势。而某人的心思,却留在了那座圣殿。或者是说,他放不下那头黑蛟。至于他为何与黑蛟亲近,只有他自己心里明白。
无咎曾经得到了过一篇《万兽诀》,又懂得万灵山的驱灵炼魂之术。如此倒也罢了,只是他曾经在古剑山的苍龙谷,带走了一头黑蛟,起名“小黑”,并与精血祭炼而加以收服。也就是说,他虽然**再造,而黑蛟的精魂印记尚存,虽然极为微弱,常人或难知晓,而那头守护圣殿的黑蛟却是能够明锐的察觉。于是黑蛟将他当作同类,便也有了亲昵的举动。
而见到那头黑蛟,便想到了小黑,触景生情之下,难免让人感同身受。
纵有天赋神通又如何,叱咤风云又怎样,到头来还不是锁住身躯,任由鞭挞,接受驱使的命运?只可惜本人也是锁链在身,帮不了它。自由自在的梦想,看似简单,却又很难,很远……
元天门一行返回之后,各自散去。
阿雅与阿威,躲到阁楼中不见了踪影。据说玄武谷的灵气,要远胜于百济峰。修炼起来,事半功倍。而冯田等六人,继续埋头用功。要知道诸般功法,皆须掌握;境界修为,更是不敢有一日的懈怠。
不过,无咎却成了元天门弟子中仅有的闲人。
下午时分,他独自坐在自家洞府门前的石头上,一手托腮,一手敲打膝头,昏昏欲睡的样子。而他的眼光,却在微微闪烁。
回到玄武谷,随即便将所有的烦恼抛在脑后。没有修为,想得再多也是无用。当务之急,还须设法找寻灵石。否则这般耽搁下去,荒废光阴啊!况且阿三都在用功,叫人怎好自暴自弃?
而我的灵石,它又在何方……
无咎叹了口气,跳下石头,然后背着双手,独自越过山坡慢慢走去。
当他即将离开元天门的驻地,有人传音道:“不得单人出行,更不得擅自走动。否则,师门概不过问……”
峭壁之上,离地十余丈的地方,有个山洞,洞口坐着一个壮汉,正是此前的阿猿,显然在担当着守护驻地的职责。他出声提醒,乃是好意。
无咎循声看去,咧嘴微笑,不以为然地摇了摇头,转身继续奔着山谷走去。
没有灵石恢复修为,也不得闲逛,要闷死人的。况且只是四处走走,谁还敢欺负我不成?
各家仙门驻地的下方,乃是一片开阔的空地。再远处则是片片的丛林,其间地势起伏,沟壑层叠,倒也曲径通幽而另有天地。却不知有无好吃的野果,摘几枚尝尝鲜。
无咎穿过空地,接近树林。迎面走来两个五大三粗的汉子,摇晃着身躯而神态骄横。他点头示意,擦肩而过。
而身后却传来惊咦声——
“咦,元天门弟子……”
“嗯,他一个人哦……”
无咎低头看着腰间的玉牌,抬脚走入树林……
第四百五十七章 又闯祸了
……………………
树林遮天蔽日,藤蔓牵扯不断,野花散着清香,山谷间透着异样的宁静。天籁小说
前方,一道深沟挡住去路。顺着山坡,慢慢到了沟底。一条溪水涓涓流向远处,四周则是林木环绕而更添几分远离尘嚣的孤寂。
无咎站在沟底,抬头四望。
走了十余里,所经之处,皆是参天古木,却没有见到能够品尝的野果。倘若继续往前,便可直达玄武崖。而玄武崖不仅有藏经阁,还是传功授法的地方。
据说,各家弟子,均可以前往藏经阁,参悟功法典籍。或许另有规矩,眼下无从知晓。
无咎迟疑片刻,并未离去,而是蹲下身子,伸手撩了把溪水洒在脸上。清凉濯面,煞是爽快。他又挽起袖子,想要洗漱一番,却神色一动,慢慢回过头来。
与之同时,两道人影从天而降,“砰、砰”的两声,分别落在前后的不远之外。粗壮的身躯砸下,在沟底溅起一阵烟尘。紧接着狞笑声响起——
“哈,此处名为玄武涧,乃玄武谷最为低洼偏僻之处……”
“嘎,倒霉的小子,快快交出灵石法宝,不要逼我兄弟动手……”
无咎甩了甩手,站起身来,并无惊慌,反而好像是早有所料而微微一笑。
玄武涧,最为低洼偏僻,也就是说,在此处惹出动静,一时半刻没人知道。
“两位想要灵石法宝不难,报上名来!”
那是两个壮汉,一个金,一个白,皆二十多岁的光景,没有悬挂腰牌,或许有意隐瞒,只为龌蹉勾当而掩人耳目。面对询问,不予理会,只管伸胳膊挽袖子,各自的狞笑中透着抑制不住的得意。
无咎恍然道:“哦,两位是四象门的师兄?”
他记得四象门与元天门乃是近邻,彼此争执不断。
“哈,才不是四象门……”
“见你识趣,不妨明说,我二人乃是玄火门的高手……”
两个羽士五层的弟子,竟然来自于玄火门。可见元天门的境遇不堪,随便一家都能肆意欺辱。
无咎咧着嘴角,含笑央求道:“只可惜我初来乍到,尚无灵石法宝,不若改日奉上如何,告辞……”
而话音未落,一道火光倏然而至。他暗暗一惊,闪身躲避。手臂粗细的火光“轰”的落地,竟将沟底坚硬的石头给烧灼得“噼啪”直响,紧接着又是“扑哧”一声,尚在流淌的溪水也化为乌有而变成一片雾气。随之狞笑声大作:“哈哈,一个没有修为的小子,也敢耍滑头,我烧死你……”
所谓的玄火,应该是一种筑基真火的存在。而假借法术,却能够由羽士修士施展出来,其威力,可想而知。稍有不慎,便将在玄火之下形骸俱消。
无咎吓了一跳,又气又怒:“同为星海宗弟子,何苦相逼?莫非不怕门规严惩……”
他身后的金汉子抬手虚抓,掌心火光闪动,满不在乎道:“弟子斗法,在星海宗早已司空见惯,何况你我乃是外家弟子,才没人理会呢……”
无咎的剑眉斜挑,却伸出右手的戒子循声走去:“这位师兄息怒,给你便是……”转眼之间,彼此接近。对方收起掌心的火光,满脸的期待。而他突然五指握拳,冲着那张贪婪的嘴脸狠狠砸去。
与其想来,既然弟子斗殴,被当成斗法而没人理会,我又何必有所顾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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