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最后的两人,犹在争执不休。
“师兄,还我飞剑……”
“哼……”
“大敌当前啊,你竟让我赤手空拳……”
“啰嗦……”
“卑鄙……”
“讨打……”
“我反正活不了啦,你不如打死我吧……”
无咎没有理会阿三,一边跑着,一边挥剑劈砍着手中的树干。此前在山坡下,遇到几株怪异的小树。有所猜测,便截取了一段树干。树干四、五尺长,小腿粗细,通体乌黑,入手沉重。他想将之劈成一把木剑,以便有个趁手的家伙。而起初倒还轻松,谁料没几下之后,树干迎风变硬,劈砍起来颇为不易。且愈来愈重,仿佛一截寒铁在手。他暗暗诧异,又是一阵挥剑劈砍。
须臾,乱石挡路。乱石堆中,裂开一个豁口。
无咎一头跑了进去,却见象垓等人在不远处转着圈子,一个个叫苦连天,接着又折返往回。他闪到一旁,抬眼观望,错愕之余,也不禁停下脚步。
“哎呀呀,此路不通……”
“快、快,就地返回……”
“回不去了,数百人已堵死了来路……”
“前辈,如何是好……”
“这个……容我计较……”
“哎呀,耽搁不得,搬石头,搬大石头,挡住豁口,扼守要道……”
“有人冲进来了……”
“杀了他,快快杀了他……”
乱石堆的豁口过后,又是一堆十余丈高的大石头。如此障碍,搁在以往,任何一个仙道高手,都能够轻易飞跃而过。怎奈此时不比以往,纵是象垓,施展不出修为,想要翻过那堆大石头也要费一番手脚。更何况情形危急,稍稍耽搁,来路已被堵死,还有人爬到四周的小山顶上。眨眼之间,前后左右都是人影。而置身所在,只有二十多丈方圆,像个小小的山谷,如今四面被困而俨然一方绝地。
阿牤、阿荠带人冲向涌来的人群,阿威与阿胜则是搬起碎石封堵。飞剑锋利,再加上及时应对。豁口之间,渐渐多了一道过人高的石墙。双方隔墙对峙,一时相争不下。
而混乱之际,有人躲在石头僻静处,兀自劈砍着手中的树干,还有人蹲在一旁抓耳挠腮。
“你二人竟敢偷奸耍滑……”
“前辈,他抢我飞剑……”
象垓在出声怒叱,阿三委屈辩解。
“当啷——”
无咎丢了飞剑,举起手中的树干。树干还是小腿粗细,却被削去了树皮,通体乌黑,且一端被削成剑柄的形状,只手可握,另一端被削成剑刃的形状,却透着说不出的怪异。
阿三捡起飞剑,好奇道:“师兄……”
象垓搬起一块数百斤的大石头,“轰”的砸向豁口。人群退散,惨叫声起。他拍了拍手,扭头哼道:“那是阴灵之木,为阴气聚集而生,比起凡间的阴沉之木,更为坚硬沉重,且有通灵炼器之用。哼,倒被他捡了便宜……”
而他话音未落,又是一惊:“快躲——”
四周的石山顶上,已挤满了人影,却相隔十余丈,只能叫喊而难以接近。谁料下方扔石头,上方顿时有样学样,捡来大小石块,一通狠砸。
几十斤重的石块,看似寻常,而由上往下,势大力猛,若被砸在头上,或许没有性命之忧,而疼痛的滋味却不好受。
尚在抵抗的众修士急忙躲避,所幸石山脚下尚有缝隙藏身。而小小的山谷之中,已是落石如雨。
无咎所在的地方,恰好能够藏下两人。阿三趁机躲在他的身旁,看着四处蹦跳的石头,余悸未消般地喘了口粗气,又扭头一瞥,眼光中透着贪婪之色:“阴木竟然长在荒野之中,师兄也该知会一声。唉,自私自利,全无情义……”
这家伙惋惜至之余,又埋怨起来。好像不是师兄的缘故,他也不会错过宝物。
无咎只管打量着手中的树干,对于身旁的动静充耳不闻。对于他来说,纯属意外收获。只因见到村里不乏这种黑色的木头,故而暗中留意。恰好途中所遇,顺手砍伐,却歪打正着,那株怪异的小树正是阴木。
阿三没人理会,好奇又道:“好好一截木桩,被你劈砍得如此丑陋,除了拿来打人之外,却不知有何用处……”
依他看来,某人手中的树干,像剑,不是剑,像棍,又怪模怪样。若非有意为之,便是某人的品味所致。
无咎的嘴角一咧,笑意莫名:“听说过阴木符吗……”
阿三一怔,两眼放光:“没有啊,还请师兄指教!”
没听说的东西,一定是好东西。
无咎不再多说,而是手腕一抖,所持的树干,或是木剑,瞬即点在一块滚过来的石块上。石块“砰”的炸裂,而乌黑的木剑却是毫无损。
阿三惊呼:“咦,如此坚硬……”
此时,头顶上依然落石不断。滚落的石块,“砰砰”直响,四下飞溅,逼得人无处躲藏。而围困的人影,愈来愈多;砸下来的石头,也是愈密集。照此下去,用不了多久,小小的山谷,便将被碎石填满。而躲在其中的十来个修士,最终也难逃活埋的下场。
“岂有此理!”
修仙者啊,从来都是高高在上的人物,何时变得如此的窝囊?
象垓蹲在角落里,早已憋屈难耐。他猛地冲了出来,抬脚踢飞两块石头,顺势腾空越过石墙,扑向封堵的人群。惨叫声中,锄头砸来,被他劈手夺过,翻手抡起来横扫。又是惨叫声起,他趁机左冲右突而彪悍异常。
浅而易见,这位仙道高手不甘受困,再次故技重施,要冲出重围而独自逃生。
见状,阿牤与阿荠等人暗暗咒骂,却也忍不住从躲藏的地方探出头来。倘若能够趁乱突围,总好过这般困守原地。
谁料便于此时,却见象垓又从人群中挣脱而回,手中的锄头只剩下一截木柄,所着的长衫也被撕裂几个口子,并灰头灰脸而狼狈不堪,并愤愤怒道:“连杀数人,奈何鬼灵太多,且阴木棍杖凶悍异常,难以抵挡……”
他狠狠扔出手中的锄头木柄,又连连搬起几块石头砸了回去。待追赶的人群稍稍一缓,他忙举手护头,唯恐被从天而降的石头击中,而躲藏之际,又脚下一顿,旋即慢慢转身而神色诧异。
阿牤等人正在蠢蠢欲动,禁不住大失所望。
人仙的前辈,都冲不出重围,余下的筑基高手,乃至于羽士弟子,更休想突破数百人的拦截。那群看似普通的农夫,怎会如此的凶悍呢?哦,忘了,那是一群鬼灵啊。而既为鬼灵,又为何口口声声捉鬼?究竟谁才是鬼,谁才是人?此外,农家院落的所见所闻,着实叫人惊怵而又难以置信。不过,象垓他为何愣在原地……
这一刻,头顶不再砸石头。喧闹的叫喊声,随之消失。即使那碎石封堵的豁口外,也突然安静下来。
众人面面相觑,疑惑难解,随即绕过满地的石头,悄悄走到山谷之中。
石山角落的阴暗处,缓缓探出两道人影。一个手持木棍,或他口中的木剑,神色狐疑。一个大眼眨巴,小心翼翼。
四周的小山顶上,以及豁口外,围堵的人群并未散去,而是在静静守候这什么。
便于此时,几道淡淡的黑影,相继缓缓腾空,而瞧上去分明就是人形,却一缕缕轻若如烟……
象垓失声道:“那是我杀死的鬼灵,正脱离形骸……”
与之瞬间,一度昏黄的天穹,忽然像是裂开缝隙,继而云光变幻而景物闪现。依稀恍惚之中,有山川,有原野,有街道,有楼阁,还有欢庆的人群,仿佛在迎接新生的到来。继而几声婴儿啼哭的动静从天外传来,随即又云光朦胧而天穹如旧……
象垓摇了摇头:“化魂归去,投入轮回,阴阳更替,莫不如是……”
山顶上有人出一声哀伤的叹息,有人随声附和。不消片刻,低沉的叹息,化作忧伤的唱吟声,渐渐笼罩山谷,又随之响彻四方。那数百个农家的汉子,以固有的的仪式,在送别亲人,或是在送别轮回……
阿三伸着脖子张望,忍不住自言自语:“我一直想不懂呢,人死了归于何处?哦,阴间就在身边,不外乎一线之隔。来来去去,真是简单。之所谓,阴阳并存,轮回有道。而这边死,那边生;这边生,那边死;生是死,死是生……天呐,又糊涂了……”
阿三的糊涂,或许也是很多人的懵懂之处了。轮回之道,原本简单。而一旦纠结于生死的真相,那一切又变得高深莫测起来。
无咎早已觉天象的异常,却没有心思多想,借机四下查看,旋即两眼一凝。
当众人都在抬头仰望的时候,阿离却独自躲在角落里瑟瑟抖。
无咎若有所思,抬脚走了过去。而没走两步,又猛地蹿了回来。
阿三不明所以,还想询问,忽有察觉,扭头便躲。
与之刹那,密如雨点的石块从天而降……
第五百三十五章 竟敢偷袭
当众人依然沉浸于天穹的变化,惊讶于轮回的幻象,那送魂的唱吟声,依然在寒风中回响。而无数的石头,却突然砸了下来。
毫无征兆啊!
浅而易见,那数百个汉子,许是死了多名伙伴,变得更加的愤怒,势必要将“恶鬼”灭杀殆尽,非如此而不得还妇孺老幼们的一方安宁。
无咎闪得快,返身回到原来的角落中。阿三紧随其后,也堪堪躲过了一劫。
象垓等人却是猝不及防,慌忙四窜。好歹身为修士,一个个身手敏捷。
而金水门的一个弟子,只顾头顶,不看脚下,意外绊上石头,“扑通”摔倒。尚未爬起,一块石头“砰”的砸在头上。他稍稍蒙,所幸灵力支撑,并无大碍,只是紊乱的灵气已不堪护体。而他未及侥幸,又是一块数百斤的石头砸下,“轰”的一声闷响,竟是将他的脑袋砸入腹腔,整个人顿时便如烂泥一般瘫倒在地。
与之瞬间,一道淡淡的血光冲天而起。
刚刚平静的天穹,再次云光开合,却无轮回幻象的浮现,而是一轮光华乍泄,宛如明月当空,独照山谷……
象垓等人,已各自藏身,回头察觉异状而似曾相识,不禁瞪大双眼。
便于此时,砸落的石头突然稀落下来,转瞬之间,山顶上响起阵阵的叫喊声。不用多想,那时人们在欢庆杀死“恶鬼”的动静。
而比起那欢庆的喧闹,小小的山谷中则是异样的寂静。乱石堆积的角落里,一道道人影兀自伸着脖子,怔怔看着那突如其来,并不陌生,却又迥然有异的天象。
月光,依然耀眼夺目。
依着象垓的说法,那是修士的至阳血气,冲开天地禁制的情景,亦使得众多的游魂得以解脱轮回,等等。而此时除了一道诡异的月光之外,并未见到万魂飞升,且几个喘息之后,月光渐趋暗淡,昏黄的天穹已朦胧如初……
“哈哈,又死一个……”
有人在笑,而笑声中透着莫名的恐惧。
是阿离,粗壮的汉子,蜷缩一团,坐在乱石缝隙中。一把短剑,插在面前。惨死的金水门弟子,就在他的不远处。他盯着那血肉模糊的尸骸,惨笑着道:“此乃阴灵之地,居住的鬼灵,怕不有万万亿之数,眼前的所在,仅为其中的一隅。此番误闯此地,阴阳陌路。在鬼灵看来,你我可不就是一群另类的野鬼。如今断难逃脱,除非死了……”
这位元天门的弟子,话语低沉:“鬼灵死了,尚能投胎成人。你我死了,只能就地为鬼,想要再世为人,天晓得还要何年何月……”
闻得此言,在场的修士们,或许感同身受,也不禁打了个寒颤而神色恐惧。
象垓叱道:“小辈妖言惑众,给我闭嘴!”
“我妖言惑众?”
阿离本来便如霜打了一般,心灰意懒的模样,突遭训斥,更加没了顾忌。他看向阿威、阿胜,转而又一一看向众人:“诸位,莫非忘了,那家婴儿在叫喊甚么……?”
没人应声。
阿离又是惨然一笑,自问自答:“那家初生婴儿的叫喊声,鬼灵听不懂,我却听得明白,诸位更是一清二楚,否则也不会当场离去。我与阿金相交多年,对他最为熟悉不过。他死了之后,没能转世成人,反而就地投胎,成为一个鬼婴。而他依然记得前世,哭喊着央求施救。而谁又能救得了他,除非将他再次杀死。如今你我自身难保,何妨亦变成鬼婴陪他……”
“元天门的鼠辈,休得胡说八道!”
象垓出声打断阿离,又从藏身之地悄悄探出头来:“稍后听我吩咐,分头突围,一旦鬼灵难以兼顾,便能逃出此地……”
“师兄,那位前辈又能逃往何处……”
阿三小声嘀咕着,又道:“阿离他句句属实,怎会胡说八道呢……”
</div>
</div>