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敷衍阿胜,却也没有瞎说。
能不累吗?
自从返回部洲之后,一直奔波不停而遭遇不断。且不说与人争执,心力交瘁,便是那层出不穷的上古猛兽,亦叫人疲于应付啊。不过呢,阿威与阿雅,总算少了几分恶意,以后的相处应该轻松了许多。而连日的劳累,并非没有收获。如今难得清闲,倒是要好好检点一番。
无咎摸出一根黄参塞入嘴里,咬得脆响,顿时口齿生津,精神头为之一振。他又抓出一坛子苦艾酒,猛灌了几口,待酒气长吁,这才心满意足地放下坛子,然后昂着脑袋,眯缝着双眼,独自悠然出神。
苦艾酒,乃收获之一。
对于一个曾经嗜酒如命的人来说,还有比美酒更好的东西吗?而这苦艾酒,乃部洲的特产,不仅有强身健体之能,还有淬炼心神的功效,且酒味浓厚而劲道十足,当真是难得的收获!
嗯,这么多年来,还是未能戒掉嗜酒的喜好。或者说,当初所戒的,并非是酒。
而如今开戒饮酒,好像再也没了那种年少无忧的酣畅淋漓,反倒是多了几分滋味,不知是愁绪,还是怅惘……
《星辰诀》,乃收获之二。
在乞世山地宫的祭台上,意外得到了数百字的口诀,或经文,而其中并无名称,所谓的星辰诀,无非是敷衍阿三的随口一说。当时之所以记下了经文,除了凭借强大的神识之外,经文开篇的似曾相识,也是令人好奇关注的所在。
当年渡过雷劫而侥幸生还,全赖于《天刑符经》的修炼。而这篇《星辰诀》中,竟也点明了《天刑符经》的要旨,那就是观天之道,执天之行。由此可见,经文的不凡之处。不过,除了开篇相似,余下的叙述并不相同,而是着重于日月星辰的衍变,或阐述一种永恒之说。以后不妨多加揣摩,应该有所收获。
而星辰诀这三个字,真的是随口一说?
犹还记得,一个叫作风昊的少年,凭借一本残缺的功法,走出了古云山,并最终成为苍起,成为神洲的仙道至尊。而那本成就他的残缺的功法,正是叫作《星辰诀》……
无咎想到此处,抓起酒坛灌了口酒,刚刚浮现的往事,又随着酒水消散而去。
王者之杖的八字真言,乃收获之三。
在地下墓穴中,那柄晶石法杖炸碎之际,曾经闪现出八个字符:夺天之命,既寿永昌。
凡俗的王者,喜欢天授神权之说,期待神灵的庇佑,以求福泽绵绵而得享万世。那位蛮族的上古王者,怎敢逆天而行?或许只是一个神通,一个使得光阴停滞的法术。当法杖炸碎的瞬间,那万物静止的场景,岂不就是光阴停转,而刹那永恒?而那夺天之术的玄妙,或许尽在八字真言之中……
那片埋骨之塔,权当是又一个收获吧。
可见上古年代的部洲,并非荒芜,而是极为繁盛,或天降浩劫,故而沉沦至今……
至于劫掠的纳物戒子,螯足,等等,倒也稀松平常。
哦,差点给忘了,还有一样东西呢!
无咎放下酒坛,手中多出一个玉壶。
玉壶有七八寸高,造型简陋,虽为白玉打造,却显得脏污不堪。
这是阿三所送之物,并非大方,而是当成一个没人要的东西,被他拿来讨好自己。幸亏没扔,因为其中另有玄机。
无咎将玉壶举起来,凝神端详。
玉壶外表脏污,壶内也是沾满了灰尘,而透过小小的壶口看去,似乎另有存在。只是年代过于久远,已若有若无,唯借助神识,方能有所察觉。而此时再次查看,那微弱的痕迹,分明就禁制无疑,也就是说,毫不起眼的玉壶,乃是一件法器。想不到蛮族王者的陪葬物品中,竟然藏着法器?
而上古的繁华,远胜今日,或许还有仙人满天飞,留下一件法器再也寻常不过。
既为法器,它有何用处?
无咎把玩着玉壶,暗暗好奇。少顷,他打出一个法诀。玉壶脱手,悠悠离地三尺悬起。他稍稍凝神,屈指一弹。一缕近乎于透明的真火飞向玉壶,他忙两眼一闭而扭过头去。片刻之后,他回过头来。
没有碎裂的动静,玉壶完好无损。只是在真火的煅烧下,脏污瞬间脱落。
无咎大感兴趣,坐直身子,抬起双手……
……
无咎从海上返回部洲,乃是甲午年的正月。之后,追随星云宗围歼土城,攻打乞世山,接着遭遇埋骨之塔的凶险,不知不觉又是一段时日过去。他与六位伙伴来到河谷中落脚歇息,已是二月。而当他再次出现在山顶之上,则已步入五月的下旬。
与贺洲不同,部洲的五月,乃酷暑时节,异常的闷热。即使树下的山洞,也挡不住闷热的侵袭,何况地方逼仄,也该走出来透口气。
山顶之上,树荫之下。
一道青衣人影在舒展着筋骨,并默默远眺着四周的景色。
神洲有句俗语,七月流火。而五月的部洲,与架在火堆上烘烤也没两样。刺眼的日头在天上挂着,不断散着炽烈的威势。炙烤之下,远近的大地一片火烫。放眼看去,整个河谷都笼罩着一层氤氲的热浪,即使头顶的树叶,也枯萎低垂而没精打采。便像是一种难耐的煎熬,却又无从躲避而只能苦苦忍受。
而修士有灵力护体,倒也无妨。只是两、三个月过去,闭关的几位伙伴没有一个现身?
无咎从远处收回眼光,又四下张望。
阿胜的洞府,没有动静。阿威、阿雅,甚至于阿猿、冯田与阿三,也都在忙着闭关。想想也是,来到部洲,已奔波了两年之久,那几位同伴也该借机休整一二。而自己得益于海外的一段修养,倒是无须吐纳静修。而两、三个月来,又在干什么呢?
无咎抬起右手,掌心多了一个小巧的玉壶。
这便是阿三所送的玉壶,却没有了从前的脏污,而是白玉无瑕,变得焕然一新。
无咎举起玉壶,竟凑在嘴边饮了一口。苦艾酒从中汩汩而出,味道如初。他再次端详着手中的玉壶,咂巴着嘴而自得一笑。
玉壶被重新炼制之后,当然要用来装酒。而玉壶太小,所装的酒水也不过半斤,酒瘾上来,一口就没了。便尝试着嵌入“袖里乾坤”的禁制,却屡屡失败,于是翻阅典籍,查找炼制之术与禁制之法。几经尝试之后,终有成效。如今壶内能够装酒百斤,且收取方便,再不用拎着酒坛招摇,这也算是一个意外收获吧。
而耗时两个多月,只为炼制一个饮酒的玉壶,算不算是玩物丧志,或是虚度光阴?
也不尽然,至少炼器之术与禁制之法又娴熟了几分呢!
而众人尚在闭关,接下来又该如何?是参悟星辰诀,还是参悟那八字真言?
嗯,没有灵石提升修为,自己就是闲人一个。总不能这般看风景,修炼要紧啊!天晓得还将生什么,真的不敢懈怠……
无咎在山顶驻足片刻,转身返回山洞。
他打出禁制封闭了洞口,就地坐下,随即抓出几个戒子轻轻挥动,面前顿时“噼里啪啦”多出一堆杂物,其中的灵石、丹药、符箓、飞剑、珠宝,等等,应有尽有。
这都是劫掠所得,俗话说的不义之财!
而正义何在,为啥寻不见呢?又是谁说的天道无情,刑罚慈悲?本人杀了那帮满手血腥的玄武谷弟子,算不算是执天之刑?
不,应该是执天之行。
为何不能执天之刑……
无咎丢下戒子,默然良久。
他从杂物中找出几块玉简,均为金水门的功法,并无稀奇之处。二、三十块灵石,以及符箓、丹药,与几把飞剑,也难入法眼。不过,其中一块残缺的玉片,却让他两眼一亮……
第五百九十九章 酒水可亲
………………………
人在洞中,不知年月。
而部洲的雨季,还是如期而至。
当点点的雨水,敲打着洞口的时候,无咎从静坐中醒来,竟是满脸的疲倦之色。他默然良久,旋即又闭上双眼而低头冥思。他面前的地上,则摆放着一枚玉简,一枚图简,与一块残缺的玉片。
玉简之中,拓印着《天刑符经》,以及《星辰诀》与八字真言。他将三者归于一处,用来相互对照借鉴,至于能否有所参悟,尚且不得而知。
图简之中,拓印着多幅图像。有残塔的月影神奇,有地下九塔的星辰布位,有乞世山地宫的星辰幻景,也有埋骨之塔的诸般天象,均为他神识所记,却难免疏漏遗忘,或是谬误偏差。而其中的斗转星移,与九星伴日,倒是与亲眼所见,有个三、五成的仿佛。为此,他给图简加了名称,四个字,星辰天途。
之所以有了图简,皆因那块残缺的玉片。
玉片斑黄,带着泥垢,尺余见方,像个圆圆的玉盘,却崩碎了小半。而上面的淡淡刻痕,依稀呈现出日月星辰的景象,与埋骨之塔洞顶的星辰天图,倒是极为的相似,奈何年代久远而残缺不全,难以辨认清楚。
而由此可见,蛮族的上古先人,对于日月星辰的认知,要远远的出乎想象。且将上面的星辰,与之前所见相互印证,再拓印下来,留待来日慢慢的琢磨。
而星辰万千,难以记忆,拓印下来,更是不易。
无咎歇息片刻,抓起图简……
自从雨季来临之后,洞外的雨声便没完没了。
这一日,淅沥的雨声中,多了几分异样。分明有人说话,还有人在鬼鬼祟祟笑。
无咎再次从静坐中睁开双眼,定了定神,然后低头看向手中的玉简与图简,神色中闪过一丝无奈。
《星辰诀》,晦涩难懂。八字真言,又过于简单而无从参悟。而拓印图简,更是消耗心神之力。如此接连忙碌的多日,似乎一切都没有头绪。倒也不急,来日方长……
无咎稍加收拾,便要打开洞口的禁制,却又临时起意,闪身穿过石壁而去。
转瞬之间,人在山顶。
天地朦胧,雨水如注。
而下方的洞口前,却是站着几道人影,各自罩着一层护体灵力,在大雨中来回移动。
“上个月末,阿雅告知,阿威的伤势虽然痊愈,却未大好,尚须将养调理,而她本人亦想修炼一段时日。如今又恰逢雨季,你我不妨就此守候,待雨季过去,再赶路不迟!”
“便如师叔所说……”
“哎呀,早知如此,我便安心闭关,或许早已修至七层……”
“阿三,不必抱怨……”
“师叔,我并非抱怨,我是说无咎师兄尚未出关,他还想怎样,总不会修至人仙境界吧,我要称呼他为师祖了,而师叔你也成了小辈……”
“胡说八道!他筑基已属逆天,还想成为人仙高手?修仙又非儿戏,无咎……”
“师叔,不要喊他,他不会理你,我太知道他了,咦……”
阿胜、阿猿、阿三、冯田正在说话,忽然抬头张望。
几丈外,就是山顶。
山顶的一株老树下,雨势稍弱,而便是那飘摇的雨雾中,突然缓缓冒出一位年轻的男子。只见他昂远望,衣摆飘动,手里还拿着一个白玉酒壶,显然是在雨中饮酒。他举起酒壶,灌了口酒,然后低下了头来,嘴角一撇:“阿三,又在背后说我坏话!讨打——”
众人看着那说话的男子,又看了看紧闭的洞府。
阿三恍然大悟:“师兄,你放着洞门不走,偏偏隐身出来,只为偷听说话,真是卑……哈……”
“无咎,果然是你!”
阿胜顿作惊喜,带着众人走到树下。
阿猿与冯田跟着举手致意,而阿三则是躲在背后讪讪赔笑。
“如今已是八月中旬,你闭关半年,倒也勤勉,却不知修为如何?”
阿胜关切的还是某人的修为,而他又停下脚步,上下打量,狐疑道:“缘何还是羽士九层,你要隐瞒何时……”
老树的枝叶婆娑,在山顶笼罩一块三五丈的空地,也遮住了大半的雨势,却依然有雨水飘落如雾。
无咎冲着众人点了点头,就地坐了下来,又呷了口酒,这才淡淡笑道:“仇家太多,没法子啊!”
树下的岩石,早已被雨水冲刷干净。
阿胜与三位弟子也跟着坐在两旁,而他还是紧追不放:“我问你眼下的修为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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