拂晓时分,天光朦胧。
临近河边的树林中,冒出一群人影。
为首的老者,正是妖族的万圣子,随后的三十多个壮汉,则是他的徒子徒孙。而一行走到河边,顾不得歇息,各自东张西望,依然有些狼狈仓惶。
不消片刻,树林中又冒出一群人影。
那是无咎,韦合,以及广山等十二位月族的兄弟。
曾为死敌的双方,如今来到异域,竟然患难携手,一同闯出了火蛟谷的重围。而纵然如此,相互间还是戒备心重。无论是逃亡的途中,或就地歇息,各自结伙成群,以免猜忌而节外生枝。
便如万圣子所说,此乃异域,名为北俱洲。卢洲的恩怨,不妨抛在一边。
对此,某位先生深以为然。于是双方齐心合力,冲出火蛟谷,击败了明月城的卫仁,又狂奔了一宿,总算是转危为安。
不过,接下来又将去往何方,尚无定论。
“在此歇息片刻,如何?”
万圣子在水边踱着步子,手拈长须,悠然出声。而妖族的众人,不待吩咐,已四下散开,或盘膝而坐,或手捧河水洗漱纳凉。
十余丈外,无咎停下脚步,稍加查看远近的动静,然后摆手示意。
韦合与广山等月族的兄弟,早已疲倦不堪,又是满身的臭汗,旋即直奔河水扑去,也想着就此洗漱一番。
只听万圣子又道:“无咎,过来说话——”
无咎站着没动,神色迟疑。
而万圣子却转身走了过来,笑道:“你我已化敌为友,何故这般小心……”
第一千零一章 何错之有
………………
一条数丈宽的河水,穿过原野流淌而去。
恰逢旭日升起,近水含烟,远山如黛,和风拂面。置身此间,顿然使人心旷神怡。
或许这一刻,卢洲与北俱洲,没有分别。
又是一阵水花飞溅,说笑声起。韦合与广山等月族的兄弟,与妖族的汉子,皆打着赤膊,光着身子,站着没腰深的河水中,尽情洗涮着、宣泄着连日来的疲惫与郁闷。而双方相隔十余丈,时不时的瞪上一眼,显然在相互挑衅,又各自摆出一脸不屑的架势。
河边的草地上,坐着一老一少。
万圣子,与无咎。
两人倒是相隔不远,如同老友叙话的场面。
不过,无咎稍显拘谨。便仿佛他的身旁,坐着一头猛虎,随时都将暴起伤人。
而万圣子却是神态安详,笑容温和——
“你我打打杀杀,徒添伤害,难得这般和睦相处,老夫甚感欣慰啊!”
“嘿……”
无咎咧嘴微笑,以示附和。
也着实难得,曾经的冤家仇敌,不仅联手冲出火蛟谷,还坐在一起谈笑风生。而原因只有一个,如今远离卢洲,为了摆脱困境,双方不得不一致对外。
“而老夫知道,你依然心存顾虑!”
万圣子虽为妖人,而浑身上下全无半分妖气,反倒像是一位得道的长者,不仅善解人意,而且颇为的随和慈祥。此时的他,好像已摈弃前嫌,带着真诚的口吻又道:“没错,此前于卢洲的白溪山,老夫设下圈套,便是想要除掉你的那帮兄弟,然后再放出风声,诱你自投罗网。不料弄巧成拙,追逐途中,相继跌入白溪深潭,呵呵……”
他歉然一笑,接着说道:“而闯入异域的那一刻,老夫便察觉异常,之后抵达白溪道门、明月城,总算是弄清楚了此地的真相。于是劝说你的兄弟,放下恩怨,共同对敌,奈何寡不敌众,意外陷入火蛟谷。那个卫戈城主,也着实强大,被他封住火蛟谷,一时难以突围。老夫倒是无碍,而诸多晚辈,连番拼杀,早已筋疲力尽,又不懂五行遁法,只得苦苦支撑。所幸你无咎及时寻来,可见你我两家的缘分不浅,呵呵!”
“嘿嘿……”
无咎见到了韦合与广山之后,已然获悉了前后原委,却还是耐着性子,听着万圣子又说了一遍。而他干笑两声之后,趁机出声道:“万前辈的诚意,不容置疑。而你老人家怎会知晓韦合与广山的下落呢,否则又如何放出风声、如何设置圈套……”
“有人暗中相告!”
万圣子倒是没有隐瞒。
“谁?”
无咎紧逼不放。
“呵呵!”
而万圣子呵呵一笑,摇头道:“老夫虽然出身妖族,却懂得一诺千金的道理。话已至此,你何必多问呢!”
这位妖族的祖师,驼着脊背,须发苍白,面如沟壑,如同一位质朴的山野老翁。而他的话语中,却大有深意。
“多谢指点!”
无咎倒也识趣,不再多说,只是他的脸色,有些发沉。
之前寻到银石谷,没有见到韦合与广山,他便起了疑心。果不其然,有人传递消息,引诱韦合与广山离去,这才有了后来的连番遭遇。而勾结妖人的又是谁,也着实不必多问……
“无咎,接下来有何打算?”
万圣子的眼光一瞥,含笑又道:“此地远胜卢洲,更无天劫之忧。你我何妨再次联手,就此闯出一片天地呢!”
“天劫?”
无咎的神色一动,不答反问道:“万前辈,你之前提到天书,是否与天劫有关?”
“这个……”
万圣子察觉失言,迟疑道:“事已至此,倒也无须隐瞒。据说玉神殿的天书,承载天地运数,以及浩劫的起始,与降临的大致年月。而又听说,百年之内,灾祸将至。倘若天书在手,便可顺应天运,趋吉避祸。怎奈玉神殿将天书据为己有,秘不示人,显然要独享天缘,我妖族与鬼族又岂肯罢休,不过……”
他眺望着原野的景色,带着庆幸的口吻又道:“眼下置身异域,或已远离了那场毁天灭地的浩劫,也算是因祸得福吧,呵呵!”
从这位妖族高人的口中得知,神秘的天书,果然与浩劫有关。而其中的究竟,他却所知甚少。
“万前辈,你想过没有,此地与卢洲,或为两方天地,却同有一个白溪山与白溪潭。说不定啊,早已有人来往其间……”
无咎如此说道,引来万圣子的不解。
“哦,所言何意?”
“卢洲的白溪山上,“白溪”二字,或为先行者所留,无非表明,两方天地互为存在。倘若卢洲崩坏,只怕此间亦将不复存焉!”
“纯属猜测……”
“即使猜测,我也不敢留在此地。万前辈,看来你我要分道扬镳了!”
“你要返回卢洲?又如何返回?”
万圣子转过身来,疑惑道:“你也亲眼目睹,北俱洲远胜卢洲,且地域广袤,你我理当就此闯荡一番,岂能白白错过这大好机缘呢?”
“嘿,我意已决!”
无咎咧嘴微笑,拂袖起身,拱了拱手,依依不舍道:“万前辈,多多保重……”
万圣子似乎想要劝阻,急忙起身道:“你我难得化敌为友,且如此投缘,而你……”
便于此时,吵闹声传来——
“大个子,老子捏死你……”
“高乾,你以为人多势众,便敢猖狂……”
“哼,老子就是人多……”
“韦合,且闪开!我要教训、教训那个黑脸贼……”
“有胆来啊……”
“广山来了……”
两群汉子各自洗涮,本来相安无事,而妖族一方,责怪广山等人占据上游,使得河水浑浊,渐渐的出言挑衅。而韦合与广山等人岂肯示弱,旋即针锋相对。此时双方赤膊光身相向,且愈来愈近,一边叫嚷着,一边拍打着河水,挥动着粗壮的手臂,随时都将展开一场群殴的阵势。
“高乾、古原,切莫与诸位道友伤了和气!”
万圣子出声制止。
“嘿,打一架,倒也不错!单打独斗,我的兄弟不吃亏!”
无咎倒是唯恐不乱,却还是摆了摆手招呼道:“韦合、广山,快快更衣,随我启程——”
广山是有令必行,而转身上岸之际,扭头啐道:“呸,黑脸贼,今日算你运气!”
高乾不仅脸黑,身上也是一层黑毛,他晃动着腱子肉,惬意地撩动着清凉的河水,嚣张笑道:“哈哈,老子便在此处,你有胆莫走!”
广山不善言辞,愤愤上岸。
韦合随后劝说道:“大哥,莫与他一般见识,改日剁了他的虎鞭泡酒,据凡俗的药方说啊,壮阳大补……”
高乾的笑脸一僵,羞怒道:“该死的小辈,老子先捏碎的鸟物……”
即使争吵不休,韦合与广山等人还是遵循吩咐上岸更衣。
而万圣子走到无咎的面前,依旧是疑惑不解。
“无咎,你究竟如何返回卢洲?”
“从来处来,往去处去!”
无咎面带微笑,话语高深。万圣子却好像猜透了他的心思,沉吟道:“哦,你要返回白溪潭?”
“万前辈,看来你也并非一无所知!”
“老夫在此辗转了一个多月,多少略有耳闻。既然你要返回白溪潭,老夫也不妨走上一趟,只为辨明真假,并无他意……”
“嘿嘿!”
“呵呵,无咎啊,若非阴差阳错而结下仇怨,你我本该成为无话不谈的好友。如今机缘难得,彼此切磋、切磋《万圣诀》如何?哦,忘了问了,据说你还有几位同伴……”
……
一道数百丈高的山峰之上,无咎在凝神远望。
晚霞黯淡,暮色降临。而远近四方,依然不见有人追来。
他松了口气,从峰顶飞跃而下。
下方是个小小的山谷,树林的空地间,坐着林彦喜与吴昊、李远、万争强,一个个神色关注,显然也在留意着远处的风吹草动。
“诸位尽管安心歇息,明早动身,前往韦春花的藏身之地……”
无咎交代一句,拿出几坛酒放在地上,却又眼光一瞥,惊咦道:“灵儿呢?”
林彦喜与几位同伴抓过酒坛,相视一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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