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鹊皱着眉头,忧色重重,片刻之后,满不在乎道:“那小子吃软不吃硬,且顺着他便是。他还想着前往原界,那是自讨苦吃。不过依我看来,他也去不了原界啊……”
夫道子,默然不语。
玉神殿,没人比他更加熟悉无咎。他是看着那个年轻人,由一个炼气弟子,一步步走向筑基、人仙、地仙,最终成就飞仙。数十年间,彼此打过无数次的交道。从最初的猜疑,至正面较量。虽然对方总是逃亡,他没有占过真正的便宜,直至此消彼长,结果他被毁了肉身而遭致囚禁元神的下场。
遇上一位战胜不了的对手,注定一场宿命中的厄运……
地下深处。
禁制笼罩之中,无咎静坐如初。
他的元神,已然回归躯壳,也就是与他的肉身融为了一体。而他的气海之中,依然只有两个小人儿。那是他的两具分神,一个遍体金黄、一个浑身乌黑,犹在参悟功法,借助元力养精蓄锐。
七彩剑虹之间,一缕无形的气机愈发清晰。
那一缕诡异的气机,若是神剑问世之兆。试问,又该如何将它铸造完满呢?
闲暇时分,应当查阅神洲的剑诀,或能找到铸剑之法,眼下歇息疗伤要紧……
无咎睁开双眼,伸手抚摸着胸口的剑伤,又禁不住咬牙切齿,而暗暗啐了一口。
一个貌美的女人,若是歹毒,远比男人更坏,分明就是欠揍呢。而月仙子,说的就是你,我即将前往卢洲原界,且等着,若是灵儿少了半根头发,我定要让你悔恨终身!
而夫道子所说的蛮灵之地,有通往原界的结界门户?且不管真假,蛮灵之地根本去不得。倘若彼处存在唯一的路径,月仙子她岂能没有防备?何况也没有禁牌,无从穿越结界。为今之计,还是找到吴昊、李远,另寻他途……
第一千一百章 两位老伯
………………
荒凉的山谷中,冒出三道人影。
无咎,与万圣子、与鬼丘。
本想着歇息三日,却要料理伤势,找补体力,不知不觉耽搁了半个月。
恰是清晨时分,天色昏沉,寒风呜咽,片片的雪花从天而降。
“该是戊午的正月吧……”
“嗯,又是一年……”
“下雪了……”
三人抬头看天,相互换了个眼色,然后掠地飞行,横穿山谷而去。在头前带路的无咎,手中拿着一枚图简。万圣子与鬼丘,则是默默跟随。
穿过了山谷,飞越山林,再又穿过峡谷、荒原……
正午时分,四方已是白茫茫的一片。
厚厚的积雪,覆盖了山川河谷。偌大的天地,俨如银装素裹一般,却风雪更急,三道人影匆忙……
黄昏时分,又一个山谷出现在眼前。
无咎举起图简,稍加辨别,然后抬手一挥,带着万圣子、鬼丘,直奔一座石山遁去。
转瞬之间,置身于洞穴之内。阴暗的所在,布设着一座传送阵法。
“咦,这荒山野岭,何来的阵法……”
“是啊……”
万圣子与鬼丘,很是意外。
无咎见阵法无误,转身就地坐下,分说道:“当年鬼族、妖族作乱,逼得本先生走投无路啊,便于各地布设了众多的传送阵,如今却是用来躲避玉神殿的追杀。而两位也因此受益,想来倒是有趣!”
“难怪当年你神出鬼没,行事如此老辣……”
“一饮一啄,莫不如是……”
万圣子与鬼丘,获悉传送阵的由来,尴尬、感慨之后,各自坐地歇息。
而无咎也没有说实话,此地的阵法与他无关,乃是出自韦春花之手。那位老姐姐,当年带着广山等兄弟闯荡卢洲,很是艰难,不得不于沿途布设传送阵而用来隐匿行踪。之后结识了林彦喜,由林家子弟布设了更多的传送阵,彼此相互连通,编织成了一条纵贯卢洲的地下捷径。如今韦春花与林彦喜,不再跟着冒险,而他无先生,依然风雪兼程。
无咎的伤势,已痊愈了八九成,又换了一身灰旧的长衫,相貌神态洒脱如旧。他左手拿出五色石,吐纳调息,右手则是拿出一枚残破的玉简,凝神查看。
此前,从龙鹊的地下藏宝阁中,不仅得到十多万的五色石,还得到三样宝物,分别是玄天经纬图,昆仑令,与上古遁法口诀。
其中的经纬图与昆仑令,有何用处,无从知晓。因为龙鹊那个家伙,不肯吐露半句口风。于是当林彦喜开创仙门于上昆山之际,无咎为他留下的“昆仑”二字,虽为临时起意,却也不无玄机。至于玄机所在,只能由后人解读。
而上古遁法,则简单明了,口诀而已,不过其中的金遁术、木遁术,以及天地遁术,与《九星诀》的遁法互补,值得耐心揣摩修炼……
几个时辰之后,在万圣子的催促下,三人踏入阵法,开启传送。随即从一个阵法,至另外一个阵法;再由一个隐秘的山谷,悄悄抵达又一个山谷之中。
如此这般,又是五、六日过去……
当三人舍弃阵法,走出山洞,只见天光明媚,和风习习,山清水秀,一派春日的景象。
“呵呵,不过短短的数日,已跨越四季变换。”
“由卢洲地北,至卢洲西南,怕不有数十万里之遥,南北冷暖自有不同……”
就近飞上山顶,居高远望。那满目的春色,使得万圣子与鬼丘的心境大好。
无咎站在山顶之上,也是感同身受。尤其那郁郁的青山,潺潺的溪水,高远的天穹,慵懒的白云,顿时令人心神松弛。他不禁长长舒了口气,轻声道:“昨夜风雪浓,今日春光美,谁人云霄舞,何妨一同醉呢……”
万圣子与鬼丘没有回应,却投来古怪的眼神。对于两位高人来说,吟风弄月,乃凡俗酸儒所为,根本不值一哂。
无咎的兴头所致,忍不住左右张望,很想有人附和,便如当年他与祁散人相处的情景。谁料竟然落个没趣,他自言自语道:“一声雷霆动,惊落星如雨,谁又独飘零,看酒残梦醒,哼哼,走啦——”
他的心事没人懂,也无需人懂。唯飘零如昨,且看梦醒那时。
“据图简所示,此地距玉卢海,尚有数万里之遥,你我不妨直奔海外!”
“无先生,你所说的月隐岛,位于何方……”
万圣子与鬼丘,跟着无咎踏空而起,却不明去向,随后出声询问。
“归元所在的月隐岛,位于地卢海与玉卢海的交界处。依照常理,你我是否应该前往地卢海?”
“多了十多万里的路程,何必舍近求远呢?”
“万兄所言极是,你我离开了卢洲本土,便也远离了凶险,月仙子断然不会追来……”
“嗯,便依两位!”
无咎的想法,是先行抵达地卢海,再转道前往月隐岛,顺便也能看望青山岛的好友。而万圣子与鬼丘,则是惦记族中的弟子,提出直接横穿玉卢海,倒也省去了不少的路程。
须臾,前方的山水之间,有房舍错落,街道纵横,俨然是一处山野村镇所在。
“且就此盘桓一二,如何?”
无咎放缓去势。
连日的奔波,难得遇见人烟,他有意逗留片刻,也顺道打探风声。若是能够找到传送阵,也使得路程更加轻松。
而万圣子与鬼丘,并未答话,只管低头俯瞰,各自的神情莫测。
“咦,我说两位……”
无咎索性停了下来,伸手阻拦——
“是否见到凡俗中人,便起了杀心、歹念,如此不成啊!”
万圣子与鬼丘换了个眼色,摇头不语。
对于两人来说,遇到凡俗集镇,不是远远避开,便是杀戮而去。如今光天化日之下,竟然要落脚歇息,与凡人打交道,着实不可思议。
无咎告诫了一句,这才继续往前。
片刻之后,三人落在一块土坡上。
老树婆娑,石阶延伸,不远处便是街道,老旧的石屋爬满了青藤,壮实的汉子挑着担子摇晃而去,还有淡淡的炊烟在风中弥漫。
“此地并无修仙者……”
“百余户凡俗人家……”
“嗯,且领略一番山野小镇的风俗风貌!不过,两位能够收起修为而当一回凡人呢?”
无咎笑了笑,背起双手,循着石阶,奔着集镇走去。
万圣子无奈摇头,只得与鬼丘隐去修为。
临近午时,街道冷清,见不到几个行人。倒是有两条土狗,似乎受到惊吓,“汪汪”狂吠几声,随即又夹着尾巴仓皇而逃。
一行三人,穿街而过。
万圣子驼着背,低着头;鬼丘抄着双手,两眼看天。唯有无咎,摇摇晃晃,左右张望,兴趣盎然的样子。
镇子虽小,也有铺子开张。
恰见前方的铺子,支着凉棚,摆着桌凳、酒坛,还有淡淡的酒香伴随着说笑声传来。
无咎是闻香识路,示意道:“嘿,便是它了——”
那是一家酒肆,门里门外摆着四张桌子。主人是对壮年夫妇,应该是一个掌柜,一个厨娘,与两个饮酒的男子正在说笑。铺子的门前,有个五、六岁的娃娃,兀自蹲在地上,一个人玩耍。
无咎走到近前。
壮年男子急忙举手相迎,招呼道:“这位小哥,莫非是远道来的客人……”
他身旁的妇人,也是衣着简朴,三十出头的年纪,跟着欠身施礼。
“嗯,不止我一位呢——”
无咎抬手一指,顺势坐在门外的木桌旁,笑道:“掌柜大哥,有美酒尽管上来!”
邻桌的两位男子,应为山里汉子,身后倚门堆放着挑担等物,犹自抓着酒碗,就着简陋的菜肴,一边大口吃喝,一边冲着无咎点头致意。
“竟是两位老伯,这边请坐,孩儿她娘,上碗热汤……”
壮年男子,也就是酒肆的掌柜,大步抢到门外,冲着万圣子与鬼丘躬身一礼,旋即又趋近几步,便要伸手搀扶。与其看来,两位老者过于年迈。敬老爱幼,也是人之常情。
“哼!”
万圣子虽然驼着背,满脸皱纹,十足一个山野老翁的模样,却不容凡人与他动手动脚,顿时两眼一瞪而神情骇人。鬼丘更是脸色阴冷,生人勿近的架势。
掌柜的颇为壮实,却突然两腿发软,差点跪在地上,而他又不明所以,被迫踉跄后退。
“哎呀!”
无咎伸手敲击着木桌,埋怨道:“两位老伯快快过来坐下,莫要吓着孩子……”
“哇——”
无咎的话音未落,门边的孩子果然是浑身颤抖,瘫倒在地,失魂落魄般的啼哭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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