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不管是那些伴侣,还是虎贲军,还是恶名,所有的东西都一样,他想要,便去拿,仅此而已。
他从来没有想过自己居然真的会遇见宿羽。
宿羽的眼睛又清又亮,里面只配盛着草原上空缓慢飘过的云的倒影。
这个单纯的年轻人或许真的喜欢信中的人,但是只有洁净长久的爱情才能与他相配。
而谢怀呢?他刚才居然当着宿羽的面说“我多好,我都没有搞出过人命,你有什么理由不跟着我?”
宿羽可能会跟着他,但是,然后呢?
谢怀觉得自己是个人渣。
他松开了手,轻声说:“傻孩子。”
“你想要什么,大可以直接说。若你想要走,我便放你走。你不需要这样。”
宿羽在他面前,不需要遮掩真心。
宿羽不知为什么,拿袖子擦了把脸,声线仍旧镇定,“殿下,宿羽生于乱世,没有见过一个好世道,但殿下一定可以做得到。宿羽愿弃身锋刃,为殿下斩杀一切魑魅魍魉。即便毁天灭地、葬身江海——”
“行了。”
谢怀的手居高临下地按上了宿羽的发顶,忙乱地揉了一把,声线中隐含着一丝苦涩。
“别学旁人说谎,你学不像。”
宿羽仰起脸,在黑暗中注视谢怀的侧脸。栖霞寺的灯光一颗一颗,都像砂砾和星星,跳上墙又跳下来,吵吵闹闹地落在谢怀脸上,勾勒出瘦削淡漠的曲线。
谢怀不知道听进去了没有,把很久之前说过的话又重复了一遍,像在跟自己确认,“我对你,没有假意,也没有假话。宿羽,你说了这么多,只不过是想离开我罢了。”
谢怀可真是聪明得窝心。
但有一件事不对,宿羽一个字都没有说谎。
他有改变世界的野心,可是他不是谢怀。
谢怀这样出色的人,一定可以亲手生造出一个崭新的世界。
宿羽一丝不苟地拜倒下去,额头贴上了冰凉的泥土。
“谢殿下成全。”
他不知道自己跪了多久,站起来时,四顾无人,月已上中天。
次日,宿羽卷起一个小包袱,去巡防营报到。
皇帝病危的消息一天三次传出王城,真假未知。总之,除了年纪最小的谢鸾,其他人都一天三四趟地进宫探望。
虎贲军和巡防营群龙无首守在城外大营,金陵城中流言蜚语盛行,有的说怀王要逼宫,有的说皇帝要立太子,甚至还有的说皇后要垂帘听政。
三天之后,又出了一件大事——皇帝削去了袁谒手中最后的一点兵权,将昔日王佐之才彻底斩断了臂膀。
袁境之不服,拼死上谏。
袁公把六女儿用马鞭一捆,带着数名家人亲信离开金陵,返回南境。
时代更迭般的阴云笼罩在金陵上空,数千士子志者涌到摄山山道之上,白衣冠以相送。
送的是袁公,也是当年盛世之不再。千杯浊酒,洒给玉石同碎、沧海横流。
又过了一天,谢疆难得回府,没过一刻钟,忙成了陀螺的谢怀就得了消息拍马来了。
谢疆这里一向清净,连点人气都没有,只抬抬头,“大哥,稀客。喝点什么?你那身子别喝酒了。”
谢怀的日子过得火烧眉毛,每天都想骂人,“废话怎么那么多?!”
谢疆继续翻药盒子,“大哥,以前你抄家抄出来的那种药丸,还有没有?”
金陵头一号天煞孤星抄家抄多了,一时可能没想起来是哪一家,一脸做作的茫然,“……你说哪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