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傻丫头,”骆思存拿食指点了点她的脑袋,摇头道,“人人都知本宫极少处罚下人,秋英自己将自己打成那副模样,看在外人眼里,便明白她定是犯了不可饶恕的错惹恼了本宫,但若方才我再加以责罚,那便很容易就变成是本宫无故发怒,重罚了她。有时候舆论的力量会可怕到你不得不防,当然,除此之外,本宫也意在引鱼上钩。”
只有让秋英放下戒心,让她尝到甜头,觉得整个昭明宫都在她的掌握之中,她才能在盛初寒那里愈加受到重用,等到那时,便是骆思存收线的时候了。
作者有话要说:
预告:下章男主二次登场...
第7章
临近重阳,王娴音和大梁五寺一起商议重阳节礼庆的诸项事宜,忙得不可开交。
楚妍自上次在延宁宫没讨到便宜后,也暂时没再来找骆思存麻烦。
虽说无事,但她也不甚清闲,她将昭明宫里的下人重新暗暗调查了一遍,把与秋英交好的以及其他可疑的人全都记录下来,准备借着迁府的机会一一拔出。
将这些事做完后,骆思存才猛地想起自己的茱萸香囊还没有做。
在大梁,重阳佳节颇受重视,要从九月初八一直庆祝到九月初十,期间皇帝携着六品以上的大臣、嫔以上的宫妃以及皇子公主们一起登高远眺、观菊出游、还要共饮菊酒、佩戴茱萸。
民间百姓或将茱萸当做发簪插在头上,或制作香囊配于腰间,但在宫中,由于直接插茱萸显不出等级来,是以宫里的人更喜欢将茱萸制成各种花式的香囊配在身上。
女子的茱萸香囊大多由自己缝制,男子的则多由自己最亲近的女子送,女子将自己对所送之人最好的祝福缝在香囊里,以求他们事事遂心。
骆思存犹记得去年这个时候,她早已将自己用心做的茱萸香囊给盛初寒巴巴送过去了,但当天便被他给退了回来。
她自觉备受打击,便在登万寿山那天,强硬地把他拉至一旁,将他腰间的香囊扯掉,换上了自己做的。当时盛初寒看着她这番无理取闹的举动,眼中隐忍的怒意如同梨花针般根根扎在她心里,而楚妍却不知何时出现,盯着那被骆思存丢弃的香囊,委屈得像一只受伤的小白兔一般。
可恨那时骆思存却没想通为何盛初寒如此宝贝那香囊。
这些难堪的往事让骆思存心下登时烦躁起来,已没了自己做香囊的心情。
思忖片刻,她本想去延宁宫找王娴音做一只,但进去时又见她正满心期待地给乾元帝亲手缝着香囊,当即也不好再开口。
无奈之下,她只得去骆思桓的东宫找她的嫂子叶迈兮帮忙。
叶迈兮此人,最开始骆思存一点也不喜欢,不喜欢她抢了她的太子哥哥,不喜欢太子哥哥那般人物围着这样一个武将世家的粗鲁女子打转。
直到她看到叶迈兮从一个不懂宫廷礼仪、不理后院中馈的大大咧咧之人,变成知书达理,时刻准备做骆思桓最坚强后盾的太子妃后,她深感震惊,从此对叶迈兮只有由衷的钦佩和敬重。
后来骆思存问她为何愿意做出如此大的牺牲和改变,她答道:“因为爱他,想和他一直在一起,所以不论多难的事情她都愿意去做,看到他开心,自己也会觉得心中欢喜,便觉得一切努力都是值得。”
这番话甚至影响了骆思存对爱的理解,她也觉得,爱一个人,理应是这样。
改变自己,并非委曲求全,只是遇上了一个愿意为他将自己变得更好的人而已。
不过叶迈兮比大多数女子好运的是,她为骆思桓改变,骆思桓也愿意于这深宫之中为她排除万难,给予她一方可以坚守本心的清净后院。
只是后来,无奈世事弄人。
骆思存由内侍领着去东宫的后花园找叶迈兮,远远便见着叶迈兮凉亭下的身影。她生得不似大部分女子那般纤弱,模样五分英气,五分飘逸,哪怕身着繁复的宫装也自有一股巾帼不让须眉之感,让人见了很难移开眼。
“见过嫂嫂。”骆思存行了礼,想到一路走来没见到骆思桓,便问,“太子哥哥今日不在吗?”
“他今日有事去了兵部,”叶迈兮拉着她坐下来,指着手中的香囊,高兴道,“长鸾,你来得正好,帮我看看这绣得还有哪里不妥。”
骆思存接过她手中的香囊来瞧,只见上面绣着头短身长尾开叉的图案,看起来应当是个动物,但她看了半天也没看出这是什么动物,只得克制着自己嫌弃的表情,无奈道:“嫂嫂,你这绣得也太……那个了吧。”
她竟忘了,她这位嫂嫂是习武之人,女红从来都不怎么样。
“太哪个?你说清楚。”叶迈兮劈手将香囊夺了回来,然后宝贝地捏在手里,睨着她道,“这可是我绣了许久的金鱼戏莲,慧心说我这香囊较之去年,已是进步了不少。”
慧心是叶迈兮的陪嫁丫鬟,此刻听了这话,也低头憋着笑。
想到自己此行的目的,骆思存只好妥协道:“方才是我看岔眼了,现在一看……发现还挺好的,我瞧着也甚是喜欢呢。不过嫂嫂你怎的也现在才做?”
叶迈兮道:“这段时间母后将重阳礼庆的诸项流程梳理后送到了我这里,说是让我跟着多看看多学学,以后交予我办的时候便更易上手。这一忙,便也将香囊之事给落下了。”
骆思存眼珠一转,嬉笑着凑上前,“要不嫂子再辛苦一下,也给我做一个吧?”
“你自己怎的不做?”叶迈兮抬眼疑惑地看她。
“我也是忘了,今儿刚想起来,想起来后又不想做了。”骆思存勾着她的手臂,撒娇道,“好嫂嫂,你便帮帮我吧。”
叶迈兮最受不了她这样,于是松口道:“帮你做也行,但你须得指点指点我,慧心总是不与我说真话,这香囊我自个儿虽瞧着还行,但总是有些不确定。”
“好吧。”骆思存想了想,反正今日闲着也是闲着,便爽快答应了。
虽说她的绣工其实也不算太精湛,但比之叶迈兮的确是好上太多,所以她尽量选了个较为简单的千藤葡萄的纹样来绣。
然而令骆思存没想到的是,叶迈兮刺绣的天赋实在令人不敢恭维,为了让她尽快熟悉常用的针法,骆思存索性自己也绷了一块布,让她一针一线地跟着学。
“嫂嫂,这处应当用平绣才对,你得注意注意,不然绣花了。”
“这里的线应当这般穿过去,绣出来才有层次感。”
“这个流苏你要缠得紧一些,剪得平一些……”
等到骆思存将自己只绣了个轮廓的囊体收好口后,叶迈兮终于对她点了点头,感激道:“长鸾,我记住了,真是谢谢你这般耐心地教我。”
骆思存则看着自己手中算是个半成品的香囊无奈地叹了口气,她本就是因不想绣,所以才来东宫让叶迈兮随便给她绣一个的,谁知还是自己动上手了。
她将叶迈兮最开始绣的那个不知为何物的香囊拿在手里,然后撇着嘴道:“反正你都重新给太子哥哥做了,这个便给我吧。”
叶迈兮还在脑海中细细勾勒针法,听她这样说,不由得一笑:“你不是都自个儿做了吗,怎的不继续绣完?”
骆思存扶额,正琢磨着该怎么给她解释自己此刻的心情,却见内侍过来通传道:“太子妃、公主,太子殿下回宫了。”
叶迈兮放下针线,应道:“本宫知晓了,这便去前殿迎接。”
内侍连忙道:“太子殿下知晓公主今日来了,便说不必前去迎接,他待景世子换身衣裳一起过来。”
骆思存听到“景世子”这三个字不由得一愣,又听叶迈兮皱着眉询问道:“为何景世子会来东宫换衣裳?可是发生什么事了?”
内侍答道:“这奴才就不知了。”
“那你先退下吧。”
挥退那内侍之后,叶迈兮见骆思存还怔愣着,饶有兴趣地问:“长鸾怎么了?一听景世子来了,怎的魂不守舍的?”
“……没事。”
骆思存回过神来,掩饰般地别开了头。
前不久她刚在楚妍等人面前维护了一番景无虞,当时因着气急又想着跟景无虞并不常碰面,便不觉得有什么,可现下她临时起意来趟东宫,紧接着景无虞也来了,让她不免觉得有些尴尬。
叶迈兮瞧出她的异样,有意无意地说:“长鸾,我听你太子哥哥说这景世子可是个不可多得的人物,又是个重情重义的,当日在漠北的时候,你哥哥差点命丧敌手,还是景世子救了他呢。”
骆思存抿了抿唇,没有说话。
骆思桓和景无虞之间的情义,便是从太子亲征漠北那次,踏着战场之上的血和苦,一点一滴用命建立的。
作者有话要说:
不知道说什么了,
祝大家周末愉快。
第8章
骆思存清楚地记得,那次正值岁末,南方只寒气料峭,北方却冰天雪地,是以每年这个时候北蛮人便蠢蠢欲动,伺机侵犯边境,抢夺物资。
镇守漠北的景弘与北蛮人交手无数次,自是清楚他们的作战方法,应付起来游刃有余,偏偏乾元帝却于此时在朝中问谁愿带兵奔赴漠北,美曰其名助景弘驱逐蛮子,实际谁都知道他此举不过是不愿景弘独统西北三洲,想派一人前去抓他把柄,借此削弱他的兵权。
此行若能驱逐蛮子,分权立功,自然以后平步青云;但若未能成事,能否安然回京还两说,回京之后只怕还得面对天子的怒火。
想清楚了利弊,朝堂上竟无一人敢应。
没人想蹚这趟浑水。
但骆思桓却主动请缨,不顾百官和乾元帝的阻拦,愿以太子尊驾出征。
骆思桓领兵三万去了漠北,许多人以为他只是在装样子,然谁都没想到,他会在漠北连同景无虞一起布下天罗地网,同时深入诱敌,意在将那些只敢小打小闹的北蛮部族一网打尽。
但北蛮部族虽散,聚合在一起力量却甚是强劲,骆思桓初出茅庐,险些马前失蹄命危矣,是景无虞同他一起于四面楚歌之境绝地反击。
历时八个月,他们不负众望地赢下了这场仗,那些部族再次被打散,且损失惨重,骆思桓也终于携同景无虞率军凯旋,举国狂欢。
现在想想,大抵是从那个时候开始乾元帝便对景弘有所防备了。
只是景无虞随着骆思桓回了京,乾元帝自以为将景弘的命脉握在了手里,所以暂且搁置了自己的释权计划。
骆思存无暇去顾及叶迈兮说那话的目的,迟疑了下,开口问道:“那景世子为何要回京来,只是因为跟太子哥哥要好吗?”
叶迈兮摇了摇头,“其中缘由我也不太清楚……”
闻言,骆思存心头有些失落,平北王府是抵御北蛮最好的倚仗,她必须要想办法打消亦或者压制住乾元帝对景弘愈演愈烈的猜忌。但她一日不知景无虞回京的原因,便一日解不开当年的谜团,自然也无从下手。
她琢磨着,难不成真的要嫁给景无虞才行吗?
景无虞固然好,却并非她喜欢的那类男子,虽说这辈子她对他不至于如从前那般嫌厌,但这也是建立在她知晓他们景氏一脉都是些顶天立地的男儿的基础上的。
正苦恼间,忽听花园前那回廊上传来男子沉沉的笑声。
骆思存看向来处,不期然地迎上了景无虞那双含笑的桃花眼,这回他穿了一身月白色的长袍,显得身形颀长而精瘦,没了那沉闷压抑的朝服掩盖,尽衬出姿态风流、清朗淡雅。
骆思存的眉毛几不可见地动了动,而后平静地移开眼,同叶迈兮一起站起身来朝着两人福身见礼,景无虞向她回礼的时候,剑眉扬起,笑得很是灿烂,“公主若想知道臣为何要回京,直接问臣不就行了?”
骆思存看着他,只觉得他的眼睛格外的黑,里头汹涌着的、伺机而动的炙热仿佛要随着那答案呼之欲出,她心头颤了颤,不敢去猜那是些什么,是以她莞尔答道:“方才也就是随口一问而已,其实本宫并不是很想知道。”
“可是臣就想告诉公主怎么办?”
景无虞再次低低笑了起来,听在骆思存耳朵里,痒痒的,让她心里更加不舒服,于是瞪了他一眼,凶道:“本宫,就不听!”
骆思桓见此,叹着气摇了摇头,随后对景无虞道:“存儿并不是一个多礼的人,这也不是什么正式的场合,景兄不必尊称。”
景无虞没应声,只是目光却停在骆思存身上,似是在等她应允。
骆思存不好抹了自己哥哥的面子,便不情不愿地说:“那你便唤我长鸾吧,大家都这么叫我。”
景无虞眉头轻轻一皱,侧身看了一眼骆思桓,疑惑道:“好像太子殿下并没有这般叫你。”
骆思存扬了扬下巴,傲然道:“太子哥哥自是跟旁人不一样。”
“当你哥哥便可以跟旁人不一样了吗?”景无虞摸了摸下巴,对着她微微眯着眼,认真地试探问道,“那要不你也唤我一声哥哥?”
“……”
骆思存却凉凉地看了他一眼,随即抿着唇不再说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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