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片刻,钟仪箫身上便挂了彩,雪白衣衫上蜿蜒着条条血痕,最重的是手臂上的砍伤,几乎见骨。
见了血,黑衣人们下手更重了些。
钟仪箫知道这些人一出手就这般急切,定是想要快去快回了事,并不会跟他纠缠太久,可他伤了握剑的右手,连剑都端不稳了,如何能逃?
留着一丝希望,钟仪箫想拖延一些时间,向黑衣人们急急问道:“你们到底是什么人……”
话没说完,手臂上又添一道新伤,钟仪箫倒抽一口气,手上一松,软剑掉落的同时,血珠啪嗒啪嗒滴落在雪地上,无声绽开一朵朵诡谲的血花。
有个黑衣人冷嗤一声,语气极度不屑道:“仙霞派首席弟子,也不过如此。”
钟仪箫脸色愈发难看,一半是疼的,一半是被气的。
那黑衣人又道:“那老道姑精明的很,别磨蹭了,快把他抓起来。”
另外几人应了是,随后手握兵器向钟仪箫走过来。
武器都没了,钟仪箫脚步趔趄,往后倒退了几步,血花在纯净洁白的雪地拖出一道长长的弧线,钟仪箫一条手臂几乎疼到麻木,心道完了,他这武功还是太差了,连这个黑衣人都打不过,在这江湖上行走活该被人杀了……
可自怨自艾不到顷刻,那些向他走来的黑衣人其中之一忽然脚步一顿,“刺啦”一声破空传来,是布帛连同皮肉一起被生生撕碎的声响,黑衣人应声倒下,身后是一条长长的深可见骨的剑痕,当时便血溅三尺。
另几人警惕被杀了的那个人身后看去,眼底猛然间被惊恐占据。
“商珩!”
为首的黑衣人明显十分震惊,随后气急败坏道:“你敢杀我的人!”
来人正是一身玄衣的商珩,他面无表情的看着钟仪箫,注意到钟仪箫也在对上他视线的同时浑身一震,明显是将他认出来的神色。
商珩这才满意的缓缓抬起眸子,将冷冽目光扫过那几个黑衣人,最后落到为首之人身上,手中的阔剑还在淌着血。
“罗堂主。”
商珩开口,语气极度冰冷,这也让钟仪箫很快明白了来人的身份。
原来竟然是魔教中人吗?这些人为何要来抓他?
商珩无心跟他解释,冰冷目光里也明显带着几分敌意,他抬手,被热血浇灌过的剑锋尤其凛利,直直指向那位罗堂主。
“背叛教主者,死!”
罗堂主和他的手下显然很害怕商珩,毕竟这尊杀神是莫骄手下最厉害的角色,是个真正杀人不眨眼的屠夫。
罗堂主似乎被这无形的威慑吓得腿软了,他不想跟商珩为敌,但为了秦玉的命令,他要趁今日抓到钟仪箫,否则等钟仪箫上了山,玄女峰上阵法重重上山难不说,还有何芸师太护着他,罗堂主便再没有机会了。
但也就是他犹豫的这么一瞬间,商长老就开始动手了,在他面前一剑割破了他手下的脖子。
刹那间血液溅起,染了一片雪地的同时,温热的液体落到了罗堂主睫上,染红了他的一只眼睛。
罗堂主惊呼道:“商珩!你不能杀我,我……”
显然,罗堂主想说什么也晚了,加上他显然不是商长老的对手,在罗堂主还未挥剑抵挡时,商长老的长剑已经穿过他的胸腹,一击毙命,任他死死瞪着一双血眸,手中兵器哐当掉落,被长剑抽出后身体僵硬的往后缓慢倒去。
其他人被这一幕惊到了,为了自保也开始动手。
随后钟仪箫便见到商长老不过一刻钟的时间将先前围堵他的那些人全数杀掉,且招式极为利落与残忍,雪地上横七竖八的躺着七具尸体,血液湿了一地,看起来颇为触目惊心。
这是第一次,钟仪箫见识到了魔教中人的凶狠,与印象中的魔头莫骄大相径庭,他已愣在当场。
随即,他看见商长老将阔剑上的血液在死去的黑衣人衣服上擦拭了几下,缓缓转身向他望来。
那是一双仿若冰川一般透着彻骨寒冷的幽森黑眸,在看到钟仪箫时,钟仪箫明显感觉到他身上的杀气更浓。
钟仪箫下意识的往后退了一步,踢到了自己掉落的软剑,渐渐回神。
明明杀过那么多人,招式无比狠辣,导致满地淌着嫣红热血,故意将钟仪箫成功吓到的商长老身上却不沾一丝血迹,而他此刻竟拖着长长的阔剑向钟仪箫一步步靠近。
阔剑在雪地上划开一道深深的沟壑,钟仪箫不由自主的往后又退了几步。
这个商长老的眼神太可怕了,还有一身杀气,宛如自炼狱中爬起的修罗,让钟仪箫情不自禁的心惊胆颤起来。
商长老眼底杀气更重,已经走到了钟仪箫面前五步之内的距离。
钟仪箫张张唇瓣,却不知道该说什么,他记得这个人是莫骄的手下,可是这个人却出现在这里,看一身气势仿佛要杀他一般,难道……
钟仪箫猛地想到一个可能,难道莫骄已经因自己而死了,他的属下才来找自己报仇了吗!?
这个猜测让他心底骤然慌乱起来,连气息都乱了,喉间一紧,突然就红了眼睛,什么也说不出来了,他不怕自己死,只是害怕莫娇死……
不自觉的后退之时被一具尸体扳倒,他低呼一声,猛然倒地。
商长老,已经到他身前了。
他抬起了阔剑,上面还残留这丝丝缕缕的血迹,似乎是为了向钟仪箫动手,可就在这一刻,一道清远沉静而又明显稚嫩的嗓音破空而来——
“商珩,住手。”
话音落下,商长老和钟仪箫都露出惊讶的神色。
前者皱起了眉头,露出不甘之色,后者膛目结舌,唇角却不自觉勾起一抹庆幸,随后下意识的回头寻找声音发源之处。
在竹林之前,站着一个白衣蒙面的小孩,看身形约莫七岁左右,十分娇小,但那双眼睛却格外冰冷,浑身散发着比冰雪更为冷峻的气息,衣摆上绣着一支精致绚烂的孔雀尾翎。
见到小孩的那一刻,钟仪箫遏制不住的发出了一声似哽咽般极其微弱的气音,眼底忽然湿润,却也长长的松了口气,心底那一丝被紧揪着的疼痛也随之变淡,他开始庆幸。
莫骄没有死,还活着就好……
险些要热泪盈眶了,可他很快眨了眨眼睛,尽量忽略眼里的不适感,不想让这个骗子看穿自己还担心着他的心思,却还舍不得的一直盯着他看。
钟仪箫发觉他清瘦了许多,心里苦涩无比的想着,他早该发现端倪的,有些话是假的,但总该是掺着三分真实的,这个人或许真的时日无多了。
子蛊仅存的半年之期,已经没了一个多月了,也就是说,这个人不能解蛊的话,只能再活五个月不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