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滴血轻轻落入法阵,只见凤凰一族古老法阵顿时充盈缕缕光华,将这番炎热暑气压下去不少。
瞧得楚婉滢唇角微微抽搐。
不过大家也说不出什么话来,毕竟百里聂血要是滴得多了点,启动法阵,那么火地脉就会被之封印。如此一来,万剑盟之金祸,怕也是会更加厉害。
希光已然交出石瓶,负手而立,轻轻欠身,仿佛是一桩理所应当的事情。
如此风采,实是令人难忘。
他经过了楚婉滢身侧时,楚婉滢蓦然身躯轻颤,摇摇欲坠,似受不住这地底下的炎热火气。
她身子骨弱,修为不足,大家皆知晓。
此刻楚婉滢这番情态,似乎也并不令人好奇。
楚婉滢修为逊色,受不了这炎热火气,故而身体发虚。
何止楚婉滢,在场一些结丹修士,也不觉有些身子不适,只是不至于如楚婉滢这般失态罢了。
而希光翩翩君子,此时此刻,自然也不免伸出手,轻轻将楚婉滢扶助。
谁也不知,希光手掌扶助楚婉滢瞬间,手掌已然是轻轻的颤抖。
他的状态,自然也没别人以为的那般好,此刻处处受煎熬,火气流转,使得他面颊染上了一层杀伐剑意。
有一些东西,蠢蠢欲动,似已然不能克制。
一股子的清凉之意,顺着接触之处,如此轻盈流转,传透了希光四肢百骸。
却是楚婉滢借助寒玉冰蟾,助希光消去炎热火气。
以冰蟾之力,虽无法替希光压制身躯之中炎热火气,却也有舒缓之功。
希光心中微微一怔,心尖稍有异样。
她,应当是瞧出来了?
那样子清凉的寒气,如久在沙漠之人,忽而饮下了一口凉水,浇灌了本来发热的嗓子。
希光收敛了目光,任由楚婉滢的手,扣住了他的手臂。
楚婉滢道了声谢,似有些不大好意思,只是似轻轻的扶起了额头,显然极为不适。
而希光也一派君子风度,扶着楚婉滢。
别人都以为,是他对楚婉滢伸出援手,可没有人知晓,此刻是楚婉滢扶助了他。
若不是楚婉滢手腕间传来的一股子凉意,也许希光已然会流露出一丝异状。
而他是个善于忍耐的人,一旦要做什么事情,则必定也是会心随意动,绝不会动摇。
所以,无论他有什么不适,人前也一定要十分坚决的走下去。就连极亲近之人,希光亦是绝不会透露半分。
此刻希光被人窥见了自己的一丝脆弱,于他而言,自然也是十分特别的体验。
他略一犹豫,稍稍用力,抓紧了楚婉滢的手臂。
近在咫尺,楚婉滢瞧见了希光那双琉璃色眸子透出的一抹战意,少了初见的温柔冲和,反而添了一抹坚决。
楚婉滢想,这个男子一定是个非常坚决的性格,所以绝不会倒下去,会在人前一路走下去。
这样子的一对儿身影,映入了宁子虚的眼中,使得宁子虚心里忽而升起了恨意。他嫉妒,纵然不爱楚婉滢,他也是希望楚婉滢是仰视、崇拜自己的。可无论哪个版本的楚婉滢,都没有这么依赖和柔顺。
楚婉滢离开了他,他也不想让楚婉滢日子过得太好了。
一时间,眼前两道身影,竟让宁子虚觉得很是碍眼。
及离火地脉远些,楚婉滢便轻盈拉开距离,又谢过了希光。
那一枚寒玉冰蟾,却让楚婉滢偷偷塞给了希光。希光微微一怔,旋即握紧了手中的寒冰玉蟾,任由那缕缕凉丝丝的清凉之气,消解他身躯中积蓄的炎热。
楚灵主果真是个观察入微,而且善解人意的人。
正在此刻,陆华也不觉开口:“楚灵主,你身躯不适,想来是今日历经杀伐,伤损颇重,乃至于无法抵御火地脉之炎热暑气。不如,由我等替你疗伤,如此也能早些恢复。”
楚婉滢微微一愕,想到了什么,含笑轻轻点头谢过,也没推辞。
她猜希光必定也是受伤严重,又或许需要治疗,又担心别人知晓。
如若自己前去,就算用些药材,别人也是不会怀疑到希光身上。
陆华是个聪明人,应带也是猜测出了几分,故而这样子招呼。
没想到到了居所,陆华还当真帮助楚婉滢调理一番,他以剑意替楚婉滢激发体内真气流转,使得楚婉滢感觉到身躯之中一股子暖洋洋的气息如此流转。那些受损的筋脉,也是纷纷修复。
他叹了口气,低声:“楚灵主聪慧,想来也是知晓少主身躯不适。劳你照拂一二,只盼他,身子当真没什么大碍。”
这一次决战司无意,魁都几位灵主连同功德使皆是身躯受损。陆华如今受损不重,还要替其他几位灵主疗伤。
他如此拜托,楚婉滢也是不觉轻轻的点了下头。
盆中清水如镜,希光轻轻的割破了自己手臂,任由一滴滴散发黑气的血液轻轻的滴落。也许是楚婉滢已然知晓,故而希光也并未避之。
楚婉滢踏入房中之时,也正好瞧见了这一幕。早听闻希光手臂曾被魔气所污,如今一见,果然透出了几分诡异。而楚婉滢也留意到,希光手臂之上,有累累伤口。
当希光划破了自己的手臂时候,那魔气仿佛有着强大的生命力一样,顿时也是让伤口就此愈合,只留一道浅浅印子。饶是如此,希光手臂上这样子的痕迹却是颇多。看来他也需要时常自残,乃至于强大的愈合力也不敌他自身的伤残力,故而使得这样子的伤痕留下来。
他以一柄利刃这样子伤害自己,那利刃之上,犹自沾染了几点血污。
这些黑色的血污,仿佛化为气态一样,这样子轻轻的从刃身上滑落。而那样子黑色的“气”似又被水所吸引,轻巧的下沉,最后沉入水中。
希光和缓说道:“楚灵主,你来了?”
他这样儿的轻轻言语,旋即将手中短刃轻轻放下。希光手掌攥紧成了拳头,轻轻的抵在了面前的几面之上。
好半天,也没见他有什么动作。
楚婉滢看他大概是伤得极重样子,试探:“希灵主,可要我替你处理伤口?”
希光略一沉默,说了声好。
楚婉滢走了过去,他自然轻侧身躯,让楚婉滢替他包扎。
不过,希光却没提醒一下,此刻他并没有戴面纱。
实则他身为男子,其实并不需要什么面纱遮掩,只不过不大喜爱阳光和炎气罢了。此刻在房中,他自然无需如此。
楚婉滢却没什么心理准备,乍然一见,心也砰砰一跳。
眼前一张俊美脸颊,除开少了些血色,实是好看得无可挑剔。
不过楚婉滢也是有定力的人,稍稍有些错愕后,也平复了心情。
她扶着希光坐下,将那冰蟾捏碎,撒在了希光的伤口处,也不知有多少用处。
希光温声:“多谢。”
楚婉滢叹了口气:“其实你对我有救命之恩,我也没能报答你什么,不必说谢。”
希光忽而微微一笑:“应该的,你本不必报答。”
他本来就生得好看,笑起来时候更有点儿令人受不了。
不过除了最初的惊诧,楚婉滢已然淡定,她微微叹息:“可是少主,你总是这么倔强要强,却是不好的。”
希光合上双眸,忽而微微一笑:“大约,也是不能。其实也许从我出生时候开始,我的性格就非常的坚决,想要做什么事情,就一定会做到。无论发生了什么,一定也不会改变自己的心意。对任何事情,我都是这样子。我自然是知晓,自己这个样子,十分的傲慢,可也没打算改。”
他这样儿说着话,却偏生闭起了眼睛。也许因为这些话,本来就是希光的心里话。所以他说这些心里话时候,也需要闭上自己眼睛。如此一来,旁人也是看不见他此刻的眼神。因为眼睛本来是一个人心灵的窗户,也会不自禁的流露出自己内心所想。
等希光再一次睁开自己的眸子时候,他那一双眼睛已经恢复了沉静,一如初见时候的沉润宁和。
这说明希光心情已经平复,他又重新变得冷静、克制、隐忍。又是那个,如月色般清锐的剑修。
人各有志,楚婉滢也觉得自己有点交浅言深的味道,故而她亦是打住了这个话题。
希光略默了默,忽而低低说道:“若然下此,我有什么不好,仍然是劳烦楚灵主扶我一把。”
楚婉滢微微一愕,没想到希光居然会这样子说,不免有些无措,反而不知晓怎么回答。她修为也不怎么样,今日就算能帮衬上希光,也不过是机缘巧合。以后,哪里还有什么机会帮助希光。说到底,希光实是很强,他虽然染上了魔气,可仍然是坚强得令人佩服。好似他那样子的人,需要别人帮助的时候很少,反而能经常帮助别的许多人。
不过希光看上去也是特别严肃一个人,看着也不是说笑话。
楚婉滢也摸不透他的心意,只能说道:“希灵主修为高深,需要我帮衬时候怕是不多,只怕,下一次我也未必能知晓你的心意。”
希光认真脸:“你一定能帮到我的。”
他说得这么认真,简直有点让楚婉滢受宠若惊。
然后希光旋即屈起了食指、中指,和大拇指围绕成一个圈。
他举起了这个手势:“如果我做出了这个手势,纵然不希望别人知晓,可是也指望楚灵主帮帮我。”
楚婉滢一时生出类似受宠若惊的感觉,也自然也是轻轻的点点头。
楚婉滢也不知道是否是自己想多了,希光可是有意拢络自己?毕竟若要一个人喜欢自己,就先要让她知晓,在自己心中她很是特别。
同为魁都灵主,希光不但修为绝世,而且还是占据主岛。说来,灵主之间也不是那么平等。怎么说,希光也算是楚婉滢的半个领导。
楚婉滢吃不准自己是否遇到领导收复手下的常规套路。
套路就套路,人家套路你,说明你有价值,这绝对是值得开心的。
楚婉滢的心里面想得很好,可她脸上却写满了真诚,还立刻情真意切一番。
希光瞧着眼前真诚的女子脸容,却也是禁不住微微一笑。
楚灵主是个美人儿,可怕也不是什么老实的美人儿。
他微微一笑:“如今还劳楚灵主以你之名,请来花府府主洛蕊,使仙子为我疗伤。如今,我并不大愿意别人知晓我的伤势。”
提及花府,楚婉滢的感觉也不是很好。说到底,洛蕊仙子毕竟是玄府医修,谁知晓会不会将希光伤势告知宁子虚。她信洛蕊仙子医术,这位仙子应当也会竭力医治,可她立场怕是有些问题。
似乎看出楚婉滢心思:“楚灵主放心,以前仙子也曾替我瞧过。她医术精湛,是个性情中人,更不会因为身在玄府,而告诉别人我的伤势。我若信她,乃是观察所得,并非对整个世界所有人都充满了相信。”
意思是他并不是无脑的圣父。
被希光猜中自己的多疑心,楚婉滢也并不会觉得尴尬。
不知怎的,她相信希光是出于理智的判断。
看来希光虽然沉默少言,却是很会为人的。想来,在他跟前做事,也会很舒服。封不云也并不是个坏人,不过是野心大了些,说话狂了些。不过,楚婉滢虽然没有将封不云将敌人,却永远不会和他做朋友。
对于楚婉滢而言,她自然希望希光占据魁都主岛之位。
她甚至不需要希光表里如一,只要,希光能永远维持表面上的好就是了。
一个人内心怎么样,其实并不重要。就好像宁子虚是个魔人不重要,是个戏精也不要紧,可是宁子虚却不能将他完美一直真正维持下去,总要用手段除去别人维持他的利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