倘若她有空细想,定会把所有的原因再次归到‘愧疚’身上。
可事实如何,无人知晓。
霄峡被明漪的沉默彻底惹恼,直气得不停哆嗦,“你还死犟,真以为你做过的那些子破事能蒙蔽我眼?往墙角洒点黑狗血我就不知道你纵着那狐狸住进玉虚?还拣个没人的时间勾结季鱼清那个不中用的废物开荤破戒,一篮子肉到底进了哪只畜生的肚子我心里没数?难道旁人都是瞎的!难道我也瞎了吗!”
明漪从懂事起就跟在霄峡身边,长这么大,从不曾和霄峡呛过一句话,也从不曾违背霄峡任何一次指派,以往越是肯服从,眼下就越显悖逆,越让霄峡无法接受。
再说霄峡,他在明漪身上寄托了太多的东西,早已脱离了单纯的师父盼徒儿好的那一层情,他把整个道门以及玉虚宫的前途都捆在了明漪肩上,只要明漪的人生轨迹稍稍出一点偏差,他都可以臆想出整个道门会产生的偏差。
也怨不得他对这个徒弟如此严苛,那么些年过去,凡间就找到了这一个值得交付冠带的孩子,从心性到根骨样样都恰合适不过,舍掉这个,怕再找不出另一个更好的了。
霄峡骂完一遍后,越是看明漪那不说话的模样越气,直冲吴砭喊道:“去拿长凳和戒棍过来,从小我就没打过她,如今大了大了,却要叫我如教训孩童一般教训教训她了!”
吴砭看了一眼明漪,急道:“掌门三思啊,这孩子还瘫在轮椅之中,打也不是这时候打啊!”
霄峡一般总都是沉稳得体的,毕竟年纪与身份摆在那里。他现在能气成这副模样,也是真的没把明漪当外人,心思和那种怒其不争的老父亲差不多。
“我叫你去你就去,她如今翅膀硬了,非得教训不可,再不训,明日就该弑君弑师了!”
吴砭和洛木相视一眼,知道他俩劝不住,只得依照霄峡的吩咐去做了。
明漪的眼眶罕见的红了,框着一包泪,手足无措地低着头。
待长凳戒棍到位,吴砭和洛木搀起明漪,扶她在长凳上趴下。霄峡拿过戒棍,对吴砭道:“左右服侍的都喝退,门关上。你们要是敢劝阻,我只会下手更重。”
吴砭不忍地看了看明漪。
霄峡挥起戒棍狠狠抽下去,戒棍剐蹭过明漪肩后的衣服,实打实地落在她的背上,其力道险些直接把衣衫刮破。
只一下,明漪便知,霄峡八成是不知道自己那晚给小狐狸送了两年的修为,身体已亏空许多。他打的力度,对于康健的明漪来说还可运气抵御一番,但对于刚刚损失了两年修为的明漪,可就没那么好挨下去了。
明漪被打得脑子一片空白之际,竟还想了想霄峡是怎么安插的眼线,小报告也不打全了,害得她连博取点同情的机会都没有。
这紧急状态下还有心思想些玩笑话的习惯是谁染给她的呢?
是小狐狸吗。
屠酒儿……
明漪死死抠着凳沿,五脏六腑被打得翻江倒海,血混着昨晚吃的药一起吐了出来。后背似火烧般灼痛不说,脑子也变得混沌不堪,甚至眼睛也无法清晰视物了。
吴砭看霄峡气急了,手下没个轻重,又紧连着打了将近二三十下,忙悄悄和洛木吩咐:“你快去找乾阳道长和李承安道长来。”
洛木领意,偷偷绕后殿出去了。
不多久,两位老道长便风尘仆仆地加急赶了过来,见明漪后背的白衣已被打得血迹斑斑,衣服都刮破了几处,而明漪本人已经意识模糊,他们连忙去拦霄峡:“掌门师兄,别打了,别打了。”
霄峡被乾阳和李承安抓住胳膊,重重叹口气:“我教训自己的徒弟,你们拦什么?”
乾阳点头:“是,这孩子不听话是该训,但掌门师兄也该想想,你就这么一个看得上的徒弟,把她打出个三长两短来,我玉虚又将面临百余年寻不着继位者的困境,此番结果也是师兄想见到的吗?”
李承安附和道:“是啊,这孩子纵是千般不是,也该念念她以往的乖巧和顺。况她腿脚已不便了,掌门师兄再打下去,伤了脊骨,彻底瘫了可怎么好?难道我玉虚一代掌门人要是个在轮椅上度此余生的残废?”
“你们光想着叫她继承掌门之位,叫她有恃无恐。她若再这般忤逆下去,就是把季鱼清那个废物拉回来重教,我也不再要她了。”
霄峡虽然口上这么说,实则心里还是只认明漪一个,又及怒火渐退,看了看长凳上瘫着的人,觉得自己是打重了,便在面上狠狠哼一声,顺着乾阳与李承安的动作把戒棍扔了,拂袖离开。
乾阳与吴砭说:“你回头去我那里拿些药来,给漪儿送过去。”
吴砭应了,和洛木一起把已经昏迷的明漪架起来,到门口喊了个小弟子,“快去把你逢雪师姐找回来,要紧,要紧。”
第23章 【番外篇】前尘忆梦(三)
“你喜欢哪一个名号?淑妃还是明妃,或者惠妃,昭妃?”皇帝笑着把册封诏书递到屠酒儿眼皮子下面,诏书都已写好,只差封号空白。
屠酒儿想起前几日听到宫女闲聊的一些话,转了转眼珠,说:“我觉得那个……皇贵妃听起来挺好。”
“皇贵妃?”皇帝一愣,看屠酒儿的面色,她倒是真的不知这位分有多高。皇贵妃,那可是后宫之中仅次于皇后的地位,一个皇帝能有万千妃嫔,可也就只有那么一两个特殊的能当上贵妃,历朝历代中能当上皇贵妃的,除了独宠之外,哪个不是另有些地位背景的人物。
“不可以么?”屠酒儿委屈地瘪起嘴,颇是楚楚动人,“可人家就喜欢这个呢。”
皇帝也知道此时正和太后斗,不能做这荒唐事落人话柄,但一看到屠酒儿那张脸,竟就咬了牙直接应下来:“你喜欢,朕就封。”
“谢谢陛下哥哥。”
这一句软糯糯的陛下哥哥可是叫到皇帝的心坎儿里了,听得他心神荡漾,半晌没回过神。
屠酒儿看着皇帝捂着嘴偷笑。
晚些时候,屠酒儿好不容易才把皇帝送走,皇帝一副想留下过夜的样子,但又怕极惹了屠酒儿不快,故也不敢提。
也亏得是个肯怜惜美人的主儿,要是个蛮不讲理的暴君,可就没那么好哄过去了。
屠酒儿倚靠在门边,听着太监总管尖着嗓子喊了起驾,目送皇帝的步辇一点一点消失于小径尽头。
她打了个哈欠,正想回去躺一躺,却又听到另一个娘里娘气的声音喊道:
“皇后娘娘驾到——”
屠酒儿顿时咧开嘴笑呵呵地转身跑下台阶,果见另一边小径上皇后的步辇行了过来。待步辇落定,靳花初被两个宫女搀扶走出,伴着仍旧病弱的憔悴模样。
“今日不坐轮椅啦?”屠酒儿开心地搭上靳花初的手。
旁边小太监骂道:“你是什么身份?见了娘娘不行礼,还敢这般僭越?”
靳花初轻声道:“罢了。”
屠酒儿得意洋洋地看了眼小太监,拉着靳花初就往门里走,边走边说:“不是叫你常来看我么,怎么你不来,反而陛下哥哥跑得比你勤快多了?让我盼得好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