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7.淪落儀式

    如絲般幼細的雨點拍打著窗扉,發出頻密而模糊不清的沙沙聲響。雨水綿延得像一條小蛇般,在玻璃窗表面不規則地爬行、流動,於是整片玻璃被一層灑落的雨水覆蓋。難得美好的天色未能持久,不久天氣又變壞了。這場雨不尋常得很,下了整整三天兩夜,一直沒有停止的跡象。這三天以來,天空的雲層轉眼由淡灰色改變為更加深色的烏黑色,陰暗籠罩整個城市。附近的一棟唐樓頂層一個單元裡,從外面看來,亮著點點微光。
    林雪羚倚在窗前,遙望外面洗刷得朦朧的街景。因為她在家沒時間溫習的關係,所以於第二天,她決定到煌的家溫習,煌當然樂意讓她來臨。天氣是如此惡劣,看來一時三刻,她是無法回家的。
    這個時候一雙溫暖的手臂從後環抱著她纖幼的腰肢,她展露微笑回首看著那人。
    「煌。」她低喚他的名字,聲線細小得如同樹葉吹落的聲音般微小,幾乎無法聽見。
    煌應了一聲,身後環抱著她的手,力道加強了,兩手明顯的收緊了一圈。「羚,在想甚麼?」
    「沒甚麼,我在想我們竟然可以成為好朋友,真是奇妙。」林雪羚讓他的頭顱挨近她的粉項。
    煌滿享受地聞她的髮香,更正她:「不對,我們的關係比朋友更親密,可是我們不是戀人,說我是妳的客人卻又不太妥當。究竟我們是甚麼關係?」
    「是嗎……我想我們是……親人?」他的氣息使林雪羚心跳加速。
    在煌懷抱中的林雪羚回答同時轉身,背靠著玻璃窗,面對著煌。
    「有可能嗎?」煌溫柔的問著,深邃的眼睛凝望她害羞得通紅的臉頰,絲毫不願將視線移向她本人以外的地方,這種含羞答答的模樣,在燈光映照下顯得格外惹人憐愛,他敢肯定假如她的情緒不是起伏不定,他一定會更加喜歡這個女孩子,簡直是到達變態程度的迷戀。
    此際林雪羚身穿單薄的連身長裙,柔若無骨的嬌體輪廓清晰地呈現在煌的眼前。她迷茫的澈圓、水靈靈的眼眸規律的眨動,眼神流露著疑惑,粉唇微微張著,彷似欲語還休。「我對妳可是愛慕之情啊……」煌傾身向她,輕柔的吻她的眼瞼。「我最喜歡妳這雙美麗的眼睛。」而後,他一手繞住她的腰,另一手托住她的後腦杓,情不自禁的吻住她的櫻唇。
    纖白的手臂輕觸熱暖的肌膚,兩人就這樣靜默的接吻,對千言萬語化為綿綿不絕的情意,他完全沒有放開她的念頭,只想細心地感受她帶著微暖的體溫以及急促跳動的心臟,雙手的力道也就維持不變,生怕再稍一用力,便會把懷中的脆弱的白瓷娃娃給捏碎。
    良久煌離開她那張嬌嫩欲滴的紅唇,讓林雪羚離開他的懷抱。「我還是不對妳作出過分親熱的行為好了,雪羚。」
    「為甚麼?」林雪羚在留戀剛才的吻,這句突如其來的說話彷似將她載滿胸懷的甜蜜瞬間打落無底深淵而後凍結。
    煌表露出他的真誠以及對林雪羚的愛意。「因為妳太純潔。對妳過份親熱好比玷污神聖的天使一樣,我怎麼敢用我卑劣的手污染高貴的妳呢?」
    林雪羚點著螓首:「原來你是這樣想的啊。那麽你只要抱著我,不要放開我,我就心滿意足了。這麼我會感到好溫暖,好幸福,和你相處的時候,我能夠忘記一切的痛苦……」
    因為,可以和你一起,是我的幸福。
    煌又一次擁抱她,用下巴抵著她的頭頂。「妳得到幸福就好了,那是我一直希望的事情。……而且,即使真正能夠給妳幸福的人不是我,也沒關係的。」
    聽到他後一句說話,林雪羚的心忽然揪緊了,兩手不自覺將他的衣服抓出了明顯的皺褶,外頭的雨勢看來沒有減弱的意思,反而越來越大了……
    ★
    不久的一個星期日是初的生日,林雪羚邀請高澄奈同去,生日派對在初的家舉行。
    當天下午二時,她們倆到達二十四樓初的家中時,屋內已經有不少人,人聲鼎沸,氣氛看起來熱鬧得很。
    短髮大眼、穿彩色格仔上衣的是子瑩,有一頭深棕色長髮、穿短裙的是亞可,曲髮、穿連身裙的是零羽,束馬尾、穿短身外套的是千映;「壽星仔」及屋子主人當然是穿白色衣服的初,穿黑色牛仔褲的是恆,棕色上衣的是凱,他們三個都是普通短髮,刺猬髮型、穿黑色衣服的是彰,男生其中三人比高澄奈長得高一個頭,只有初是比她略高一點。
    子瑩、亞可在唸中四、零羽及千映在唸中五,恆及初在唸中六,凱和彰則是大學一年級的學生。
    林雪羚跟所有人十分熟絡,熱切地跟他們談天,不大認識他們的高澄奈一直跟在林雪羚身旁,顯得侷促不安。初的家偌大無比,整個單元以棕色系為主裝修,一列落地玻璃窗。
    初打開窗簾讓光線滲進來,現出一百八十度的無敵海景,頓時嘩聲四起,姑勿論他是否在炫耀,另外家中擺放了一些特色擺設,似乎蠻富有的樣子。生日派對的關係,四周顯得稍為凌亂,但是仍可見平日井井有條的境像。
    在高澄奈眼中,初是林雪羚的好朋友,可是當時的情形,與她以往所認知不符,對她來說,不如說初是林雪羚的親密男性朋友更加適合。那時的情景是這樣的:林雪羚甫見到初坐在沙發上,立即甩開澄奈的手,喜孜孜的,一屁股坐到沙發上,一副天真爛漫的模樣,和當時正在打電視遊戲機的初並肩而坐,假裝沒有聽見高澄奈「有異性無人性」的埋怨。
    初正在和恆對戰,他在全神貫注地盯住電視畫面;至於高澄奈沉默地找了椅子坐,呆望電視畫面,對於打電玩,她不是很在行,不過基本上人物生命值甚麼的還能看得懂,其餘的男生在邊吃零食邊觀戰;子瑩和千映則在電腦房中上網打網誌、聊天,另外的人在閒聊。
    「喂!有沒有喝的東西?我有點兒口渴!」零羽忽然嚷起來。
    「昨天不是提了妳『飲品自備』的嘛。廚房有白開水妳自己倒來喝吧杯子放在櫃裡,用哪個杯子也無所謂的。」顧著玩遊戲的初一口氣應道。幸好高澄奈和林雪羚在之前先到超級市場買了數罐可樂,順道買了零食,不過那時已經給大家充公了。
    「不要緊,待會到街上買便行。」亞可向她說。
    不久初玩得沉悶了,把手掣轉給凱,便開始和林雪羚談天,林雪羚叫高澄奈也到沙發坐,結果他坐在兩人之間,林雪羚在專注的撥弄初的頭髮,坐在他們身旁的高澄奈不太清楚他們的關係,拘謹地疊著雙手,怪不好意思的。這時林雪羚拉拉她的衣袖,說:「放鬆點吧!不要這麼緊張。」高澄奈不解地道:「我不知來到這兒做甚麼?除了妳之外,我不認識其他人。」林雪羚再道:「妳和大家說說話,當作多認識數個朋友吧。」
    「妳感到沉悶?等等我。」初走去房間處,找出一包白色藥丸,遞到高澄奈面前:「要試試嗎?上次去別的派對吃過,怎知道還有剩餘的。」
    「這是甚麼?」高澄奈瞪大眼睛,好奇地注視那包從未接觸過的物質。
    初說:「妳吃一顆看看?」
    「不太好吧,來歷不明的。這好像是毒品啊……」林雪羚擔憂地勸止。
    「我想試呀。」高澄奈掏出一顆藥丸,立即吞下。
    那是她從來沒有想像到的世界,此刻的她彷彿身處於攪拌器之中,四周的景物以驚人的速度旋轉,這時她感覺到地心吸力突然消失——這只是她的錯覺,她的身體好輕好輕,輕得可以在半空飄浮一般,她不但不害怕,還感覺到一陣狂喜從她心底升起,她沒有留意到自己禁不住在吃吃的笑,只覺得她身於另一個世界,快樂得像神仙。此際一陣天旋地轉,她開始歪歪斜斜的站起來,跌跌撞撞的走到洗手間去,想洗把臉,卻見手掌竟然扭曲了!這使她終於吃了一驚,眼前的景象混亂虛幻的很,周遭的線條不停的改變,時長時短,而且視線中竟然浮現出一堆人臉,他們是她的父母、朋友、同學、認識的人……然後這些人臉在不斷旋轉、旋轉……她流了滿額的冷汗,突然感到一陣噁心,而後她趴在坐廁嘔吐,幸好她當時還沒有吃過東西,只是吐出了唾液。
    「她怎麼了?」初慌張起來,而在客廳的數人立刻圍了上來,察看她的情況。
    「我看她是出現幻覺了,而且不太舒服的樣子。」彰走進洗手間,扶著高澄奈到餐桌旁的椅子休息,林雪羚倒了一杯清水給她,她光是拿水杯都有氣無力,拿了半天也未拿穩。
    「大概是一時間未能適應吧。」恆說。
    高澄奈陷入前所未有的迷惘,不知發生甚麼事,剛才的感覺真是奇妙,實在美好得像夢境般,無憂無慮,「那是甚麼東西」呢。
    「初!你給她吃了甚麼?搞成這樣。」林雪羚看見高澄奈迷迷糊糊,神智不清的,不禁擔心起來,皺著眉頭,責罵初。
    「妳別動怒吧。我怎知道會這樣!我上次一下子吞了三顆也沒事。」初攤開兩手,一臉茫然。此時高澄奈的眼睛出現神彩。「妳沒事吧?」她搖著頭,伸展手腳像剛睡醒的樣子。「沒事就好。」初舒了一口氣,假若連累到別人,他也不會安心。
    凱走過來拿起那包藥丸細望,說:「這些藥沒錯就是俗稱『K仔』的氯胺銅,是一種中樞神經系統鎮抑劑。」再道:「你們以後不要再服用了,吃太多會吃壞身子,初,你別教壞澄奈吧。」然後他丟掉那藥。
    下午四時,外賣送來了。
    不消一會,所有人都圍到餐桌旁,女生們幫手擺好碗筷,初在冰箱搬出蛋糕,那是個黑森林大蛋糕。「真漂亮的蛋糕!」眾人讚嘆著,之後唱起生日歌,吹蠟燭,切蛋糕,用完可以稱作下午茶的「午餐」,大家分別送禮物給初,眾人又作自己的事情。
    初感百無聊賴,於是拉著林雪羚到他房間去。關上門。「怎麼啦?」雖然高澄奈沒事,可是他感覺到林雪羚的不滿。「妳還在生氣嗎?」他輕輕握著林雪羚的手。
    其實林雪羚的不滿稍為平息,初再提及這事,重又燃起林雪羚的怒火:「你為甚麼要給她吃毒品?接觸過這藥物的人便會容易上癮,你自己有毒癮算了,不要拖澄奈下水!萬一她有事的話我們怎麼負責?」
    初冷笑道:「哦,口口聲聲說關心朋友,原來有人怕連累到自己!怕有事情發生要負責……」林雪羚打斷他:「才不是那樣,我重視澄奈,她是我重要的朋友!我是會真心對待他人,決不是你說得那樣虛假!」
    「那麼,妳重視我嗎?」
    林雪羚對初只是餘下一丁點的感情,更何況人家正在過生日,玩得興高采烈,這個時候說想分手未免太殘忍了吧?她不想使他難堪。這時她紅著臉,捏著雙手說:「我重視你。可以和你做好朋友,是我的幸福。初,我……」未說完,初親吻她,止住她的話:「行了,有些事情不須太明白,心中會意便可以了。」   可憐的初並不知道林雪羚的心早就離他遠去,還滿心歡喜的以為她對他抱著好感。
    「你在戲弄我嗎?」林雪羚恍然大悟,又好氣又好笑。「嗯,藥丸的事還是算了,反正她沒事便好。」
    沒錯,高澄奈是我重要的朋友,因為有些事情,只有我們知道。
    初見林雪羚願意原諒他,立即轉換話題:「對啦,羚,妳朋友澄奈是不是個內向的人?她好像不太愛和其他人交談。」
    林雪羚道:「我想她不算是內向吧,應該是因為她不熟悉你們,感到陌生,所以不想說話。」
    初一邊想一邊說:「妳聽說過刺猬的比喻(Hedgehog's   Dilemma)沒有?簡單來說是講述刺猬想給對方溫暖,可是當牠們身體靠得越接近,全身的刺便越會使彼此受傷害;套用在人類身上,人們為了讓彼此不會受傷害,而保持一個適當距離。澄奈也是一樣吧?她想接近妳的朋友,又怕受傷害,例如別人不想和她做朋友等等,所以一人獨自遠離,寧願在旁邊做個旁觀者。」
    「雖然澄奈是我的好友,但是我其實不太瞭解她。不知該怎麼辦……」
    林雪羚猜想其實是工作關係使高澄奈自卑,她會害怕接觸不是做這工作的人,怕他們知道她的事情後會不接受、排斥她;加上這些事情是無法隨意與他人傾訴,只好獨自一個人默默承受自己造成的罪惡和內疚,林雪羚有點感同身受,將心比心,她自己有時也會有這些感受。只有對林雪羚一人傾訴是不足夠的,因為林雪羚只是高澄奈的朋友,而不是她父母親,有些隱藏在心底深層的話還是會說不出口。
    初安慰她道:「雪羚,這不是妳的問題。人類連自己也未必了解,又怎去了解他人?」
    時光飛逝,生日派對一直舉行到晚上十時終結束,高澄奈回到家時剛好是十一時整,她洗澡完畢,就聽見母親在罵:「女兒!妳知不知道現在幾點鐘,這麼晚才回來,忘了明天要上學嗎?妳去了哪裡?」
    「雪羚的朋友生日,我一道去慶祝罷了。」高澄奈答。
    母親叮囑著:「奈,最近總是不見妳溫習,不要忘了下個月的期中考,妳要加緊溫習呀,不然妳之前作的努力便會白費。」
    「知道了。」高澄奈敷衍著,老媽真煩。
    母親望了她一會,暗忖最近女兒和以往相比變得奇奇怪怪,可是想不出個所以然來,只好先做自己的事情。
    父親在客廳中看新聞報道,高澄奈剛想去睡覺,他用手示意高澄奈和他一起看電視,於是她站到他身旁看,新聞報導剛好播映著一個少女服用過多毒品而死亡的事件,父親有感而發,嘆一口氣道:「唉!她有這樣的結果也是無辦法的事情。這年的人不知做甚麼,又說髒話、動不動使用暴力、又是濫用藥物,女兒,妳不要像他們一樣去吸毒呀。不過我很幸運,有這個懂事又勤力的女兒,我相信她不會這樣的。」然後他摸摸高澄奈的頭,滿足地說。「我有這個乖巧的女兒,真是一種福氣!」
    高澄奈心想:你都不知道在你身旁的,正正是一個樣板。
    這刻她感到父親的手彷似有千斤重,重重地壓著她的心,使她透不過氣。
    待續
    15/8/2007
    11:24:08
    祝小煌和小羚羚幸福啊xD
    大家多多留言使某雪有動力更新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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