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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十六、有喜

    女子抬起絕麗端妍的臉孔,滿臉笑容地望向他—那雙帶著媚的丹鳳眼底卻沒有笑意。
    「華將軍~」她微微福了福身,該有的禮數十分周到。「久仰大名。」
    女子這種曲意奉承的姿態讓華宇玨開始微微感到不耐,不願再與對方虛與委蛇,他直接挑明了問道:「不知貴妃方才為何說此重話?華某自認行得直坐得正,未做過任何對不起國家社稷,對不起皇上之事~何來無資格之說!」
    女子勾起的唇角幅度更大,眼中的溫度卻更低。
    「哦~是嗎?」珠圓玉潤的嗓音有意無意地微微拖長了語尾。女子蓮步輕移,朝他所站的方向走了幾步。「那麼……難道華將軍您敢在這刑堂之中,眾目睽睽之下,摸著自己的良心說您與皇上之間,沒有於禮法不合的私情嗎?!」
    金眸圓睜,他瞪著那壓抑不住絕美臉孔上狠戾表情流竄的女子。令他吃驚的不是女子知曉他與烜之間的關係—自從潛心宮那晚,他早做好了這層關係被人揭穿的心理準備—而是~他終於把一切莫名其妙的事情全都串連在了一起……清揚被捕,珩兄被傳喚……原來~都是這女人搞的鬼!
    櫻唇勾起一抹冷笑,他不閃不躲地迎視女子仇視的眼神,神態自若,朗聲回道:「貴妃若對此事有所不滿,儘管衝著華某來便是,何需牽累無辜之人。」
    該來的躲不過~他和這黃金鳥籠間的恩怨糾葛,今天就在這兒做個了結吧……他累了,不想再躲躲藏藏,也不想再連累他人了。
    韓墨雅看他這副不卑不亢,正義凜然,彷彿塵世中的污穢完全沾染不上他的模樣就覺滿腹怨氣,精緻的臉孔有那麼一瞬間的扭曲,她僵笑著道:「華將軍說這些人無辜,難道他們真無辜嗎?難道您府裡的總管,對於您跟皇上間的私情渾然不知?更別提與您密謀造反的封特使了……」
    她嗤哼出聲:「這裡是大理寺,有誰能站在這象徵公理正義的審判庭中,大聲說自己是無辜的呢?!」
    華宇玨微笑起來。
    「貴妃這番話真是鞭辟入裡,發人深省~」他先是皮皮地笑著,而後神色一整。「不過,妳要知道,這裡是大理寺,是天子所轄~就算這裡站的全是有罪之人,就算你們想隨隨便便安封特使與我一個通敵叛國的罪名,也要看皇上讓不讓你們辦我呀~」既然對方毫不避諱地揭露了他與烜之間不容於世的關係,那他幹嘛不好好利用!
    這番話的意思很明顯:想動他和他的人~先看皇帝老子同不同意吧!
    出乎他意料之外,包含韓貴妃之內的三人並未因他這番恫嚇而有絲毫動搖,反而互相交換了意味深長的一眼,笑得十分不懷好意—韓墨雅更是直接仰頭大笑,方才溫婉柔弱的模樣完全不復見,取而代之的是一抹決絕的瘋狂。
    她銀鈴般的笑聲迴盪在刑堂內,聽來卻彷如喪鐘一般淒厲。
    一直到笑聲漸歇,她才邊用汗帕掩著嘴角,邊拭去眼角溢出的水液,嬌聲道:「華將軍~您當妾身真的如此愚昧,以為用一紙軍陣圖就能扳倒您嗎?」
    她望著華宇玨一轉而為陰沈的表情,笑得更加猖狂。
    「一張軍陣圖當然不能讓皇上相信你們密謀叛國,但是……」她緩緩放下手巾,丹鳳眼閃著陰鷙的光芒。「若是一紙軍陣圖,再加上鎮國大將軍與敵國特使共度春宵的事實呢~?」她笑意盈盈。「不知道這樣……夠不夠取信於皇上~」
    蜜色的臉孔瞬間刷白,他身後的封珩亦難掩震驚地瞪著眼前的女子。
    見他們二人臉色大變,韓墨雅臉上的微笑更是豔若春花。
    為了這一天,為了能夠盡情地享受勝利的滋味,她不知已私底下佈局了多久……當然某些令她得咬牙忍耐的犧牲不是沒有,但是成功的果實~是甜美的……尤其是當她望著華宇玨血色盡失的臉孔時,她心中只有滿滿的,復仇後的殘忍快意。
    痛苦嗎?華宇玨……坐擁皇上寵愛的你,此刻所受到的打擊和痛苦,絕不及我的萬分之一……她想著。
    華宇玨只覺此刻腦中塞滿了一團團解也解不開,理也理不清的線團,讓他一片混亂,完全無法思考……為什麼~為什麼韓貴妃會知道……?是誰……出賣了他……?難道是……
    正當他因揣測到的某個可能性而更加心亂如麻之際,眼前一道白影閃過—一片寬闊的背部橫擋在他身前,投射下的陰影籠罩了他。
    向來和緩的語調如今摻了一絲緊繃:「就算妳是當朝貴妃,說話也當有憑有據,特別是這種有辱人名譽的指控,更不應該空穴來風!」
    華宇玨神色複雜地凝望著那近在咫尺的寬闊背影,對方的迴護並沒有讓他全然放下心中的懷疑。
    畢竟……他曾在對方府邸過夜的事,會知道的,絕對是五根手指數得出的數目。
    韓墨雅再次咯咯地笑出聲:「封特使~您宅子裡頭僕役的的派遣全由工部負責,我只要『請託』一下工部將我的眼線布置進去,您要多少證據便有多少證據~!如果您不相信,我還能找來當天目擊的僕人跟您在皇上跟前對質呢~這樣妾身還算是空穴來風嗎?嘻嘻嘻~」
    封珩眉頭緊皺,臉色鐵青,垂在身側的拳緊緊捏著。他沒料到對方處心積慮,步步進逼至這種程度~甚至,還安排了隱身在暗處的監視者……擺明了就是有計畫地在等待機會,準備一舉扳倒他們。
    饒是他思慮清晰,心思縝密,在此時此刻,所有的計策也全都走進了死胡同—他只能望著對方張揚的笑臉,覺得自己像塊俎上肉,只能兩手一攤,任人宰割,完全無計可施。
    就在這山窮水盡之際,一抹幽幽的嗓音自他身後響起:
    「妳想要什麼?」
    華宇玨問出了在場眾人全都引頸企盼的最終問題,或者,也是在場的某些人老早就知曉答案的問題。
    韓墨雅緩緩地斂起了笑,直直地對上那雙即便在此時仍然清澄得讓她打從心底厭惡的金色眼眸。
    「你說呢?」她也不給予正面的回答,只是那帶著恨意的目光死冷地下移,瞪著對方的左腕—一只金色的蛇環半露出袖口,隱隱閃著微光。
    華宇玨木然地垂下眼,順著對方的視線,望向自己的左腕。果然……如他所料……他自嘲地撇撇唇,一切陰謀的起因,無非就是為了要與他爭奪一個男人身邊的位置……這女人知道~若與他正面交鋒的話,有皇上這個靠山在,她絕對討不了便宜,於是拐了個彎,由背後偷襲他……用他身邊的人,用他的一夜荒唐,徹底卸了他的手腳,消滅他所有反抗的可能……也消滅他向皇上求援的可能……
    他不能向烜求援……烜一旦知道珩兄與他發生了不可告人的關係,珩兄的命絕對不保—光是涼亭賞月就能讓烜理智盡失,何況是這種幾近背叛的行為……心高氣傲的烜~絕對受不了!
    不能說……不能說……他茫然地握緊了拳,感覺自己正孤身一人站在一個多叉的路口,四周盡是一片濃霧,完全看不清:哪一條才是正確的道路,哪一條又是會通往粉身碎骨的深淵……
    對方要的是什麼……?他的離開?可是天下之大,他能去哪?烜不會輕易放過他……不管他逃去哪,他都有被抓回來面對他,被逼著坦誠一切的可能,然後~一票人還是會因此而受害……所以~他該怎麼做?對方想要他怎麼做?
    該不是……
    四周的燭火搖搖晃晃,明明滅滅,映得牆上站立著的數條人影蕭索凌亂—正恰似他此刻理也理不清的思緒……
    平靜得有些詭譎的女聲就在此時響起:「對了,有件事也許我該告訴你……我有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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