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不是心神定,转身发现斜打在地面的影子,可希差点就脱口尖叫。
她和那个人隔着根圆石柱,视觉死角看不见彼此。她循循走过去,在石柱后探头,见到人才松了口气。
“是我,”可希迈步往前绕过石柱,“你怎么也在这?”
程岸起先警惕的眼神,在见到她后微动,立时背倚回身后的栏杆,“房里闷,上来透透气。”
可希见到他手指间夹着的燃烟,了然打趣道:“是房里不能吸烟吧?”
程岸挑眉,不置可否笑了笑,把烟递到嘴边吸了口,而后把烟蒂扔进手里喝了大半的啤酒罐里,扫了扫跟前的烟雾,问:“你呢?”
“我也,上来透透气,”可希抬头望着天,“这儿的空气真的好好呀。”
程岸直起身子,朝她发出邀请,“要不要过来?”
可希看向他,他们之间隔着一道高至膝盖的水管墙,他就站在那边的栏杆处,身后似乎有更广阔的视角,上来就是观景的,可希没有犹豫,走到水管边,正准备抬腿,他也走过来,递过来手。
可希怔了下,反应过来时腿已经迈过去,面对他伸出的手,她不好意思摸了摸鼻子,道谢:“不用了,谢谢啊。”
程岸耸了耸肩,把手收回,语气疏懒地回了声“没事”。
可希走向他方才站着的位置,才发现地上还立着两三个空着的啤酒罐,想必他已经在天台待了有段时间了,又烟又酒的,莫不是在烦心什么事,可希把问题藏在了心底,却没问出口,随即则被眼前之景所吸引。
浩瀚无垠的大海被夜色笼罩,与她在房间里透过小小的窗户往外看是截然不同的宽广,海天相接,波澜壮阔,站在高处远眺,有一种能将海景全纳入眼里的错觉,晚风打在海面,波浪推着波浪,她不禁一声哇赞叹出声,难抑心中激动之情,“太美了吧。”
她少见地没有扎头发,扑面而来的海风吹散了发丝,程岸站在她身边,侧眸看了眼她认真的样子,目光缓缓地投向她所看的大海星辰,认同地嗯了声。
“真的神奇,站在这里,能感觉到自己的力量与大海比是多渺小,所有的不开心都仿佛不值一提。”她说。
“是挺神奇。”
“所以,”听他应和,可希也找到了说辞,继而道,“有什么烦恼的话,与其多想、或依赖烟酒,倒不如放空,让这大风大浪一起把烦恼卷走。”
她说着,意有所指地看向他脚边七零八落的啤酒罐。
程岸一下明白过来了。他知道她话里有话,倒不曾她是把话意放在他身上,嘴角不自觉勾起,笑了声,他道:“你对别人倒是会说教。”
她解释:“我没有在、在说教的意思……”
话音未落,就听程岸继续道:“对你自己呢?”
可希被问倒,回避他这个问题,“干嘛扯到我身上?”
“你就没有烦恼?”
“……”
“你也可以像你自己说的,这么轻松就让烦恼随风去?”
“……”
她的沉默和眼神闪避,落入程岸眼里,倒是他意料之中的反应,他便没有继续再追问,转而道:“道理从来都是说别人容易,说自己难。”
本以为她应该不会就此说下去了,却在静默几秒后,听到她的回答:“烦恼不能随风去,同样地,也不能随烟酒去。”
程岸嘴角咧得更开,他问:“那该怎么办?”
可希看着天,看着海,脑海里想着答案,却半天憋不出话,最后只好道:“我要是知道,我就不用烦恼了。”
话一出口,就听到程岸乐得欢的笑声。
她一下意识到自己的话前后矛盾,一会儿说让烦恼随风去,一会儿又说自己烦恼,真的恨不得咬掉自己舌头。她拢了拢身上的披肩,有些泄气道:“算了,当我没提这个话题吧。”
程岸则收起笑容,不再玩笑,拿开放在栏杆上剩余的几罐完整的啤酒,朝她道:“知道了,我不喝了。”
可希淡淡地回了声“嗯”。
站了有会儿时间了,无意间她视线望向楼下,不过四五层的高度却仍旧让她感觉晕眩,眼前忽地模糊一片,闪过她曾一跃而下的十四楼光景。
她猛地一惊,忙往后退了步,逃离栏杆处。
程岸眼疾手快地扶住她站不稳的身子,“怎么了?”
可希站定身子,强自镇定,慢慢恢复理智后,才分辨出眼前不是曾经的十四楼,看着程岸担忧的神情,她摇了摇头,道:“没事,有点恐高而已。”
程岸眸底忧色不减,仍关切地再次询问:“真没事?”
“真没事,”她努力扯出笑容道,“不早了,下去吧,你要一起还是想再待会儿?”
“一起。”
两人一前一后走向天台门,铁门紧闭。
可希转动门把柄却发现转不动,程岸在她身后则道:“这门是只能外面往里开的。”
“啊?”
“所以我刚刚有用了块木头挡门。”
可希这才看见了她脚下的三角木块,想起来难怪她来时这门是虚掩着的,并且进门时她似乎踢到了什么东西,当时她并没在意,没有木块挡住门自己就关上了,“我不知道这门原来……”
“没事,”程岸无所谓地耸肩,“打个电话看叫谁上来帮忙开下。”
可希洗完澡换了一身没有口袋的休闲便服,并没有带手机,她听他这么说,八成也是跟她一样,但还是试探地问:“我没带手机,你带了吗?”
果不其然见他摊手,“上来时手机没电,放房里充电了。”
“那怎么办,我们不会要在这儿待一晚吧?”
他没她看起来焦急,“只能祈祷有人发现我们不见了。”
可希想起此时估计还醉在床上的媛媛,心道无望,脸带歉意:“对不起啊,怪我。”
“是这门的问题,不怪你。”并没有放在心上,程岸找了处挡风的位置,“去那边坐坐吧。”
好像也只有空等的选择了。
两人在天台唯一的一张秋千吊椅上坐下后,可希抵不住困意开始打起呵欠。
程岸让她靠在他肩上睡会儿。
可希摇头说不用,还想强撑。
“你怕啊?”他故意问。
“没有。”
“那怎么不睡?”
“我不困。”但随即又一个呵欠出卖了她。
程岸勾了勾唇角,也不戳破,而是道:“你不困,那我先睡了。”
说完头便倚在吊椅的支柱上,好似真的睡了过去。
可希侧头看了他一眼,见他安安静静的样子,忽然觉得自己有些好笑,是她想多了。
取下身上的披肩,摊开,她盖在了他和她身上,在另一边支柱找了个舒服的位置把头靠上,她也放下戒心开始入睡。
月华如练,星光点点,夜风带着海声,催人深眠。
未睡的程岸在黑暗中悄悄握住了她的手,把她的头轻轻挪到自己肩上,将她披肩往她身上盖实。
烦恼不可随风去,不可随烟酒散,但有你,便什么愁也没有了。
天光微亮。
程岸被身旁的动静扰动睁眼,就见她怔怔地眺望着远方,很快他知道她在看什么了。
红云彩霞,满海金波。
是日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