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1节

    不过那人强忍住了与郭业打招呼的念头,走到茅庐外头后不再看向郭业,而是冲着褚遂良拱手盈盈一拜道:
    “中书舍人马周,奉陛下之命前来国子监报道。敢问当前可是褚遂良褚司业?”
    中书舍人马周,
    来人正是郭业昔日在陇西的同僚,功曹大人马周马元举!
    听着马周自保姓名与官职,郭业心中不由一阵感慨,没成想分隔几年,马周还是马周,依然按照历史的轨迹,走上了中书舍人的位置。
    中书舍人,六品文散官,专门在中书省负责抄抄写写起草一些政令,看似品衔不高,实则地位超然,在中书省中有着特殊的作用。
    中书舍人,乃是一个跳板,一个通往大唐帝国权利核心枢纽的一个跳板。
    能够走到中书舍人这个位置的,不是状元榜眼探花的功名,便是某个派系极力扶植的青壮力量。
    大唐帝国的最高政务机构分为中书省、尚书省、门下省,辅助皇帝各司其职,处理政务。
    中书省秉承君主意旨,掌管机要、发布政令的机构;门下省负责审核诏令与政令,防止中书省阴奉阳违,私自篡改;而尚书省,泛指兵、礼、吏等六部,负责执行中书省发布的诏令。
    各司其职,各有不同。
    三省的智能功效堪比后世的国务院,至于马周的中书舍人一职,亦可以理解为国务院办公厅主任。
    不过因为中书舍人一职职责繁重,一个人根本玩不转,所以朝廷一共设了六个中书舍人。故而,马周这个国务院办公厅主任并不是手拿把攥一人说了算,也得跟其他五人商量着来。
    不过纵是如此,也是极尽显赫。
    因为凡皇帝旨意、诏令,第一时间都要经过中书舍人的手进行起草或修缮,较之六部尚书还要早早知道帝国的政策。
    就冲这一点,马周这个中书舍人想要不吃香都不行。
    ……
    ……
    褚遂良见着马周这个皇帝跟前的小红人,居然如此谦恭有礼,大大出乎他的意料。
    自然,他也不敢仗着自己品衔比马周要来得高,就怠慢了人家。
    随即赶忙起身冲马周拱手还礼道:“原来是马舍人啊,早就听过你的大名了,幸会幸会!”
    说着,便急急延请马周入得茅庐中来,又将他和郭业彼此介绍了起来。
    郭业一开始就发现了马周不打算在褚遂良面前,与自己相认。
    他不认为是马周混好了就不理他这个昔日朋友了,显然对方有着自己的用意,或难处吧。
    继而他也是装起一副不认识马周的样子,平复了心情,与马周重新认识了一番。
    当着马周的面,褚遂良又将郭业出任书学班助教一事说与了马周听。
    尽管马周脸上仍是一副不咸不淡,雷动不惊的神情,但郭业还是发现了对方嘴角那一弯弧起,显然对方是忍俊不禁想笑出声儿来。
    尼玛的,郭业暗暗腹贬了一声,想笑就笑呗,装什么装?哥们出任助教,协助你督导书学班,很好笑,很掉价吗?
    接着,褚遂良又跟马周介绍起书学班之中的情况,并将司马博士平日应做之事与之交接了一番。
    从头到尾,就是褚遂良一个人在滔滔不绝说这话,马周没有过多的赘言,不是“了解了解”,便是“知晓知晓”。
    显然,他在来国子监之前已经做足了功课,知道国子监博士的职责所在。
    然而,郭业亦是从旁静坐,从未插过只言片语。除了听两人的对话外,就光看着马周了。
    看着这厮的那惜字如金的模样,油然间,他又找到了久违的熟悉,还是一如既往的清高孤傲啊。
    待得马周与褚遂良谈罢,马周突然站起身来告辞道:“褚司业,若没其他事,马某就先行告辞了。今日中书省还有几份政令要草拟,马某还得赶回去。”
    “啊?”
    褚遂良听闻也站起身来,本想着张罗马周吃顿饭啥的,但一听人家都说要有公务要忙,就不再挽留。
    笑意满满地说道:“那好,既然马舍人要赶回中书省,那自然是公事为先,褚某就不多做挽留了。好走,好走……”
    说着,就要放下从五品国子监司业的架子,送马周这个皇帝跟前小红人出小院。
    马周谦恭地拒绝褚遂良相送,阻拦道:“褚司业请留步,马某人知道回去的路,留步,留步。”
    转身间,马周又冲郭业挤了两下眉毛,眨巴了三下眼睛,看似做鬼脸,实则在示意着郭业什么。
    郭业立马醒悟,径直站起身来,冲褚遂良喊道:“司业大人,学生正要回书学班去。要不,就由我替司业大人送马舍人吧。”
    褚遂良一见郭业如此机警会来事儿,自然很是满意地颔首赞道:“如此甚好,那你就替褚某送马舍人出院吧,哈哈哈……”
    话音落罢,马周在前,郭业在后,相继离开茅庐,绕过院中几垄地出了褚遂良的农家小院。
    出了院后,两人很是默契地缄口不言,彼此没有说过一句话。
    约莫走了好长一段路,将褚遂良的住处甩得远远,郭业张望着脑袋四下打量了一番,确定附近无人之后。
    突然,
    停住了脚步,一把将马周的衣袖拉扯住,跳脚数落道:“好你个马元举,现在春风得意了,就不认旧友了,是吧?要知道,咱俩当年可是一起扛过枪,一起杀过敌,更是一起嫖过娼,咋的?翻脸不认人了是不?”
    “扯淡!”
    马周马元举听着郭业嗷嗷乱叫,亦是立马停驻脚步,呵斥郭业道:“少满嘴喷粪,我马元举何时跟你嫖过娼了?有辱斯文,有辱斯文!”
    “哈哈哈……”
    郭业被马元举一脸正经地模样逗乐,不由畅笑道:“终于肯跟我说话了哈?你这个老犟驴,不给你下点猛料,估摸着会一直装作不认识我吧?”
    “哼。”马元举将攥在郭业手心的衣襟拉扯了回来,捋了捋,啐道,“时隔三年,你怎得还一副不学无术的样儿?真不知道你这六品的监察御史是怎么升上来的,唉……”
    郭业一听马元举最后一句话,心里没来由的一热,讶异道:“咦,你咋知道我已经是六品监察御史了?莫非你这头老犟驴一直关注着我?”
    “呸,谁关注你了?”
    马元举嘴硬如石,将郭业的臭美击碎到底,不过他的表情还是出卖了他,脸上已然浮现出了几分时隔多年,老友重聚的喜悦与激动。
    这一切,郭业尽收眼底,自顾嘟囔了一句:“你个嘴硬心软的老犟驴,这么多年还这样,你既然时刻都关注我,咋不来找我呢?哪怕给我来封书信也成啊。死要面子活受罪!”
    按照史书记载,马元举当年来到长安赴考,因为某些原因没能名列进士三榜,最后名落孙山。很长一段时间,落魄至极,到了连三餐都不继的地步。
    若非他家娘子患了重病没钱医治,马元举也不可能放低心中那股傲气,屈就给中郎将常何当门客。
    纵是马元举在常何家中当门客,机缘巧合之下,进入了李二陛下的视线,得了李二陛下的宠信与重用,青云直上。
    但是,马元举这些年遭的罪受的苦,绝非普通人可以想象的。
    郭业自然知道马元举这些的苦,不由有些气闷地呵斥道:“你个老犟驴,就是不拿我郭业当朋友。朋友是干嘛使得?就是你过得好的时候,我不在你的身边;你过得不好的时候,我偏偏出现在你的身边。这就叫朋友。哼~!”
    马元举听着郭业的话,亦是一股久违的熟悉感浮上心头,鼻头有些发酸,叹道:“我不是抹不开面儿来找你吗?当年你让秀秀给我娘子送银子,我也是出了蜀中后才知道的。谁知来到长安后,居然发现盘缠银子被人趁夜摸了。我还有啥脸面来找你救济啊?罢了,罢了,总算是苦尽甘来,一切都好了。”
    盘缠丢了?
    郭业无奈地摇了摇头,历史轨迹就是历史轨迹啊,原来这才是导致马元举没有名列进士三榜的真正原因啊。
    来到长安,兜里没银子,吃饭住宿都成问题了,还有什么银子孝敬座师?还考个屁的功名?
    唉,时也命也!
    不过马元举的这番机遇恰恰也应证了一句话,正是祸兮福所倚,福兮祸所伏。
    正如马元举所说,一切都已经结束,如今已是苦尽甘来。
    就冲这个,郭业也为马元举感到开心。
    随即,他再次拉起马元举的胳膊,雀跃道:“今天咱们老友重聚,值得浮上一大白。走着,去我府上,咱们今天来个一醉方休。”
    不过任凭郭业如何生拉硬拽马元举,对方愣是不挪步,反而脸色严谨地低声问了一句郭业道:“你对国子监熟悉,这里有没有什么偏僻寂静的地方?我有话要跟你说?”
    郭业看着马元举神神秘秘,一副半夜摸进人家院里偷鸡贼的样子,不由奇道:“干啥?走着,去我家喝酒去。其他事情,今天统统放一边。”
    马元举显然不想和郭业在这儿多做解释,又催促了一句:“喝酒以后有的是时间,我问你,到底有没有偏僻机密之地?”
    郭业看着这老犟驴一脸严肃地样子,貌似不是闹着玩,只得点头应道:“有,你跟我来!”
    说着,抬腿向前走了几步,而后拐了个弯朝着之前与虞世南会面的那片竹林走去。
    整个国子监中,也就那个地方清静,没什么闲杂人。
    第450章 替陛下分忧而来
    郭业领着马元举进了国子监的那片竹林中,不过没有去往小桥流水精竹舍的那片区域,而是来到一处人迹罕至的灌木丛旁。
    因为没什么人来过,所以此处灌木丛生,杂草横生,倒也不失为一个隐蔽之地。
    郭业在附近寻了一块空地,搬来两块大石充作石墩,与马元举两人先后坐了下来。
    坐罢,郭业才急急催道:“神神叨叨的,你想说啥啊?还得挑这么一个鸟都不拉屎的偏僻之地?”
    马元举也是颇为诧异,国子监中竟然还有这么大一片茂密的竹林,端得是个闲玩散心的好去处。
    听着郭业催问,他整理思绪一番后,没好气地说道:“让你找偏僻的地方,自然是要跟你说一些不能被外人所知道的话。你倒是找了个好去处!”
    郭业乍听,顿时来了精神,讶异喊道:“不能被外人所知道的话?”
    立马,他又想到马元举如今乃是中书省负责草拟诏令和圣谕旨意的中书舍人,掌握着大唐权利核心的第一手消息与资料。
    莫非……
    随即,郭业心中八卦之火熊熊燃烧,哇哇叫道:“快说,是不是有什么内幕消息要爆料?莫非是当今圣上又有什么大的政令要颁布来着?快,说来听听……”
    不过,得到的只是马元举一个鄙夷眼神的回应。
    继而马元举一副公事公办的模样啐道:“中书省何等的机密之地,圣上的旨意,朝廷的政令岂能容我随口瞎诌,岂能这般儿戏?好了,言归正传,你知道我此番来国子监是为何而来吗?”
    郭业刚才也只是开开玩笑罢了,马元举的性子他怎会不了解?能说的,他肯定会说;不能说的,你纵是拿刀子架子他脖子上,拿铁锹撬开他的嘴巴,他都不会说一个字儿。
    不然,也枉称老犟驴了。
    听着马元举的问话,郭业亦是好笑,调侃道:“我年轻力壮耳朵也不背,当然知道你到国子监干嘛来得。褚司业不是说了吗?你乃奉陛下之命前来国子监暂时替代司马博士,督导书学班一干子弟。”
    马元举先点了点头,而后又摇了摇头,说道:“是,也不是。奉陛下旨意前来国子监暂代博士一职不假。不过,却不是陛下强逼着我来,而是我毛遂自荐来国子监中暂代博士一职的。”
    “啥?”
    郭业瞪大了眼珠子望着马元举,好像在说你吃饱了撑的没事干吧?放着正儿八经的中书舍人不好好干,放着好好的金光大道不去走,非来国子监这里耽误功夫瞎折腾。
    马元举多少也猜出了郭业的心思,笑意盈盈地抬手一指郭业,语不惊人死不休地说道:“而且我毛遂自荐来国子监暂代博士一职,恰恰还是因为你小子就在国子监中。若非你不在国子监中,我马周还真不愿意出这个头。”
    “什么乱七八糟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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