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5节

    “去!怎么不去?”
    梁世道伸出手指指点着余奎,以命令的口吻说道:“不仅你要去,你替本刺史修书给霸州折冲都尉府的张都尉,真州的樊都尉,永州的许都尉,端州的杜都尉等四人。你给他们说,届时定要遵从蜀王的令函,如约赴会前来拜见咱们这位蜀州大都督。”
    “啊?”
    这下,余奎更加摸不着头脑了,很是糊涂地问道:“刺史大人,这是为啥啊?这不是更加助涨了蜀王殿下的威风吗?要不如,索性就当没收到过这封令函算了,置之不理谁也不要去。”
    梁世道摇头道:“不行,去还是要去的。毕竟他名义上是节制九州军务的大都督,如果不去的话,便会给他留下口舌。假如他借故上奏朝廷,会给我们徒惹麻烦来。”
    说到这儿,梁世道又阴笑着提醒道:“去拜见他并不代表他说什么大家伙就要做什么,懂了吗?”
    余奎面上浮现恍然大悟的神色,拖着长音哦了一声,说道:“刺史大人的意思下官明白了,大家伙要抱成团,对他阳奉阴违,是这意思不?”
    梁世道用孺子可教的眼神满意地看着他,不过口中却是矜持地说道:“余都尉,话不能乱说呀。蜀王就藩蜀州乃是奉旨而来,本刺史因为府库缺银的缘故未能替他兴造蜀州大都督府,已经是心有愧疚。回头你替本刺史准备五百两纹银送到蜀王殿下那儿,就当是蜀州刺史府对于蜀王的一番心意吧。好歹召集九位折冲都尉赴会,蜀王那儿总要有酒有肉有歌舞吧?不能太过寒碜,不是?”
    五百两纹银?
    余奎脸色不动,心中却是差点没将梁世道的祖宗十八代给骂了出来,奶奶的,亏你敢送得出手,堂堂皇室亲王就藩蜀州,你丫就给人送过去五百两银子?你这才是寒碜人呢,梁世道!
    梁世道见着余奎没有答话,又是补充道:“呵呵,五百两纹银是少了点,但对于我蜀州刺史府来说,能够拿得出来五百两已经是相当不易了。唉,整个府库空空如也,奈何,奈何~~”
    余奎只得赔笑附和道:“是啊是啊,巧妇难为无米之炊,刺史大人您也不易,我想蜀王殿下应该能够理解的。这事儿就交给下官来办吧。”
    “好!”
    坐在躺椅上的梁世道徐徐向后靠拢,整个人又重新躺在了椅子上,悠哉悠哉地摇着椅子,挥挥手道:“好了,没别的事儿,你先下去吧。蜀王召见你们几位,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你们总该知道吧?”
    余奎点点头,小心应道:“刺史大人放心,我们晓得轻重。”
    不过说完话,余奎貌似没有离去的意思。
    梁世道见着,好奇问道:“怎么?还有事情要跟本官说?”
    余奎为难地挠了挠脸腮,苦笑道:“刺史大人,下官有些担心,心里老是觉得不安。”
    梁世道双手搭在躺椅的扶手上,停止摇晃问道:“你有什么好担心?所为何事?”
    余奎低声道:“您说这一次蜀王殿下就藩封地,蜀中几十个州郡可供选择,可陛下偏偏让他就藩在蜀州郡城,节制着周围其他八个州府的军务。你说,皇上是不是收到什么风声,冲着咱们在蜀州境内的蟒龙山下那处峡谷而来啊?”
    “闭嘴!”
    唰的一下,梁世道脸色顿时苍白如纸,整个人神经紧绷起来,从躺椅上再次坐立而起,双眼泛着凶光地喝道:“瞎嚷嚷什么?我看你是嫌命太长了。余奎,我告诉你,如果你想好好活着,最好给本官管好你这张破嘴。”
    “大人息怒,息怒啊!”
    余奎也是被梁世道骂得一阵惶恐,连连低声保证道:“下官跟大人都是同坐一条船,怎会瞎咧咧胡乱说话?我只是担心我们……”
    “滚,滚出去!”
    梁世道见着余奎还在叽歪,二话不说将手中蒲扇砸在他的脸上,猛然起立挥手逐客道:“你再胡言乱语,小心自己的脑袋不保。”
    “啊?大人,下官也只是……”
    “还说?给我滚,滚出去!”
    “哦……”
    余奎吓得后脖子一阵发凉,悻悻然地退了下去,心慌意乱地匆匆出了刺史府。
    梁世道见着余奎离去后,不知道为何心里没来由一阵发慌,心中暗道,莫非真像他说得那般,蜀王奉旨就藩蜀州,真是冲着蟒龙山下的那处峡谷而来?
    不行!
    梁世道突然奔着书房方向快速跑去,口中喃喃自语道,以防万一,我必须要给萧仆射萧大人去信一封,问个究竟!
    而就在此时,漕帮帮众奉总舵主孙明延之命,押运着几大骡车的银子也已上了岸,一会儿便进了蜀州郡城。
    仅仅半个时辰,几大骡车装载着沉甸甸的银两,抵达了蜀王李恪暂住的蜀州折冲都尉府大门口。
    第658章 如约而至
    漕帮孙明延的银子一押运到,顿时解了蜀王李恪的燃眉之急,这下兴造蜀州大都督府的银子可算有了着落。
    此次郭业让孙明延从漕帮中押运了足足十万两纹银,对于修建一座都督府已然绰绰有余。
    交割完银子,李恪便让都督府中的户曹将这笔银子接受走,并尽早安排招募人手开始兴建都督府。
    两天后,人手一招募够,李恪便急急下来将那座残败的都督府推倒,并在旧址上开始重建。
    有了银子心里不慌,这小子立马就跟刚上岸的鲜鱼儿一般,活蹦乱跳意气风发了起来。
    自然而然,这边都督府开始动土的消息,很快也传进了梁世道的耳中,惹得梁世道又是心生不快,对于蜀王李恪要长期扎根蜀州郡城的芥蒂越发加深了起来。
    又过了两日,蜀州都督府那边如火如荼地开干着,李恪则与郭业在暂住的折冲都尉府中闲聊畅谈起来。
    当然,厅堂中除了他与郭业之外,还多了三个人,一个是益州府的折冲都尉邱衡,一位是松州的折冲都尉徐烈,滕州的折冲都尉张定疆。
    算算日子,蜀州大都督府的一纸令函已经发出去了五天,今日正是九地州府的折冲都尉们如约赴会的日子。
    正如康岳山所保证的一样,这三州的折冲都尉今日一早便抵达蜀州。三人与郭业暗地里见了一面之后,便在郭业的带领下前来拜见蜀王李恪,并纷纷表态今后定当听命蜀州大都督府的节制,唯蜀王殿下马首是瞻。
    凭空得了三州的折冲都尉效命,李恪岂能不高兴不兴奋?
    在与三位折冲都尉交谈之际,李恪掩不住眉宇上的欣喜,不时偷瞄着郭业,心中赞道,这次真是得亏了郭业随行陪伴就藩啊,如果不是他回了一趟陇西,这三人怎会对本王如此宣誓效忠?
    李恪听着郭业与邱衡、张定疆等人闲聊之际,心中若有所思,思绪俨然飘到了长安皇宫中的杨妃那儿。
    他不由再次感叹母妃的眼光独到,有了郭业当真让自己如虎添翼。
    此人又是替自己筹银子,又是替自己游说这三位掌控着各州府兵的折冲都尉,替自己扫除路上的荆棘与阻碍。
    人才,郭业真乃人才,真乃不可多得,不可或缺的人才啊,本王定不能亏待于他。
    随即,他突然爽朗一笑,冲着邱衡三人说道:“这次本王就藩封地,真是多亏了郭长史的辅弼啊。唉,又是替本王筹募银子修造都督府,又是替本王奔走各州联络诸位都尉,不易,当真不易啊!”
    邱衡与张定疆三人本来还有说有笑,突然听见蜀王突发感慨起来,不吝溢美之词地对郭业褒奖起来,立马沉默了下来。三人不免彼此对望了几眼,随后纷纷拱手对李恪说道:
    “郭长史能够如此尽心尽力,也说明殿下您的识人善用啊!”
    “郭长史名声在外,近来因为在吐蕃的英雄壮举,更是被坊间百姓口口称颂,身为蜀中人,我等与有荣焉啊!”
    “依邱某来看啊,郭长史就是千里马,而蜀王殿下您就是那慧眼识珠的伯乐啊。两人这么一搭配,才是真正的相得益彰,相得益彰哩。”
    郭业看着这三个好歹也是征战沙场下来的中年汉子,彼此说着献媚的话,不由起了一阵鸡皮疙瘩,奶奶的,肉不肉麻啊?
    不过他还是很懂分寸知进退地站了起来,谦逊道:“蜀王殿下您谬赞下官了,三位折冲都尉大人也高看抬举郭某了。郭业食君之禄,忠君之事,这是应当应分责无旁贷。而蜀王殿下素有贤明在外,郭某觉得能够辅弼殿下也是一大幸事啊。”
    郭业这话一出,李恪脸上笑得就更加春光灿烂了。因为郭业在他面前,并未因此而居功至傲,也没有忘了自己的身份,还适时对自己这个处处碰壁不得意的蜀王一番吹捧,让他在邱衡、徐烈三人面前有了挣足了面子。
    这时,一名中年官员跑进大厅,郭业认识这人,乃是此番随行李恪到蜀州就藩都督府的户曹官,姓何名雍,专司蜀州都督府的钱粮之事。
    何雍一进来,便冲李恪报道:“殿下,刚才蜀州折冲都尉府的余奎余都尉派人前来,说是奉梁刺史之命给咱们蜀州都督府送来银子,说是为殿下款待九地州府的诸位都尉大人而略尽绵薄之力。”
    “哦?”
    李恪眉毛一跳,脸上不由浮现欣喜,撇撇嘴讥讽道:“梁世道居然会派人送来银子?他不是说刺史府的府库中空空如也,他梁世道囊中羞涩吗?偏偏在本王召集九府折冲都尉前来拜见之时,他送来银子聊表寸心。哼哼,莫非他这是服软了?你说呢,郭长史?”
    最后他有些得意洋洋的看着郭业,昂首挺胸就跟斗胜的小公鸡似的。
    郭业心道,真是少年心性啊,喜形于色还善变,看来还不够成熟。
    随即,他问何雍道:“何户曹,梁刺史让余都尉的府兵送来多少银子啊?”
    何雍张开五指比划了一下,道:“五百两!”
    嘭~
    话音一落,堂上的李恪骤然起身,一脚踢开跟前左手边儿的一鼎鹤嘴铜香炉,怒目圆睁望着何雍,气急败坏地喊道:“何雍,你是说梁世道派人就送来五百两银子?你确定就是五百两?”
    何雍见着李恪突然发起火了,一时半会找不到南北,苦笑着解释道:“殿下,真是五百两银子啊。下官刚才在外头院里点算了好几次,决计不会出错。”
    “欺辱太甚,欺人太甚,贼人焉敢欺我若斯????”
    李恪这时再也不淡定了,满目尽是怨念地冷声低吟道:“五百两银子,偌大一个身为蜀州一地的刺史府,不仅给本王准备一座残破的片瓦不全的都督府,还拿五百两银子来搪塞本王。这是当本王是臭要饭的?是可忍,孰不可忍。郭长史,三位都尉大人,你们看到了吧?你们看到了吧?”
    “不行,本王受不了啦,这份侮辱不能白受。必须以牙还牙以眼还眼,本王必须迎头痛击这狗胆包天的梁贼,狠狠教训他一番。”
    “郭长史,三位都尉大人,你们甘心眼睁睁看着本王受辱?”
    李恪的脸色青红相交,一边念叨着,一边原地转着圈圈,整个人就跟疯魔了一般,片刻都安静不下来。
    何雍彻底看傻眼了,不知道自己刚才到底说错了什么,心有余悸地看着郭业。
    郭业挥挥手,示意他暂且退下。
    待得何雍退下,郭业又迎来徐烈、邱衡、张定疆三位折冲都尉的目光,三道眼神几近相同,只有三个字:肿么办?
    郭业对三人轻轻摇头,暗示他们三人不要声张,也不要表态。
    然后他径直走上前去,来到李恪身边轻声安抚道:“殿下,殿下,你莫非忘了我当初和你说的话?你一定要冷静,一定要懂得蛰伏啊。不然你这么一冲动,就真的中了梁世道的奸计,落下了大把的口舌,千万不能授人与柄啊,殿下!”
    唰~
    李恪青红相交的脸上尽是怒色,双眼充满着委屈,眼眶有些湿润,这眼泪花儿兴许说掉就能掉下来。
    郭业见状,这得受多大委屈才能这样啊?
    唉,到底是少年人,心性与心智都差点意思啊!
    随即,他又语重心长地说道:“殿下,越王勾践当年国被灭,还被擒到吴国当俘虏,受着吴王夫差的侮辱。可人家怎么干?并未因此而义愤填膺,也没有因此而消沉。卧薪尝胆的典故,殿下莫不是没听过?正所谓有志者,事竟成,破釜沉舟,百二秦关终属楚。苦心人,天不负,卧薪尝胆,三千越甲可吞吴。蜀王殿下,梁世道所做的一切,你当千方百计忍让之。”
    “梁贼连番侮辱本王,岂能甘心受之?郭长史,道理我懂,但是本王还没到越王勾践那个地步。我还是大唐的皇子,奉旨前来就藩的蜀州大都督。我凭什么要这么忍让他?”
    这下,任凭如何好言规劝,蜀王但淡定不下来,看来已经被梁世道刺激到临界点了。
    郭业见着李恪步步踏进梁世道的陷阱,不由冷笑一声,一针见血地指道:“凭什么?就凭殿下您还没彻底掌握九地州府的军务。敢问殿下,今天已经是第五日了,可是除了邱衡、张定疆三位都尉大人前来拜见,剩余六府的折冲都尉呢?他们如果动身的话,也应该抵达蜀州了吧?那么此时,他们又在何处呢?殿下,您就不能好好冷静下来想一想吗?”
    李恪稍稍迟疑了一下,不过口中还是执拗地叫嚣道:“那又如何?莫不成他们身为大唐的臣子,还敢不遵圣命,不听从本王的节制不成?”
    郭业一阵无语,这幅撒泼德行还是素有贤明的蜀王李恪吗?真是越来越让人失望了。
    就在这时,大厅外又跑进来一名甲胄齐身,腰佩横刀的校尉,正是致果校尉刘振轩。
    只见刘振轩跑进大厅中后,先是冲李恪躬身行礼一番,而后才冲郭业拱手叫道:“禀报郭长史,末将听您的吩咐带着手下弟兄在刺史府外一直盯梢着。就在一个时辰前,末将发现霸州五府的折冲都尉悉数抵达蜀州城。而且这五人在蜀州折冲都尉余奎的带领下联袂而行,在半个时辰前一齐进了蜀州刺史府,应该是去面见梁刺史。”
    嗡~
    堂下邱衡、张定疆三人霎时低声议论,交头接耳了起来。
    而此时,李恪整个人也仿佛被人狠狠打了一闷棍般,彻底安静了下来。
    郭业则是心中暗惊,梁世道居然与其他五州的折冲都尉府暗中都有联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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