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2节

    通常的情况下,礼部尚书坐镇礼部衙门,统筹大局。而四司则分别由其下属的左右两位礼部侍郎分别兼管着。
    礼部左右侍郎分工明确,各司其职。
    其中两位左右侍郎又以左为尊,礼部左侍郎才是真正的二把手。
    所以四司中,仪制清吏司和主客清吏司这两个重要部门都归左侍郎直管,而右侍郎只能管其他两个清水部门。
    ……
    ……
    郭业一早便离府进了皇城,前往了礼部所设的驻地。
    他对皇城早已熟悉透,因此很快便抵达了礼部衙门的大门。
    这礼部衙门跟他之前呆过的兵部衙门没啥区别,同样是显赫雄壮的衙门大门,大门口依然有兵丁在驻守保护。
    今日郭业一身绯袍,头戴雁翅帽,腰佩银鱼袋,脚蹬牛皮靴,气定神闲地来到了大门口,随后大大方方地亮出了自己的身份,很快便被兵丁领进了礼部衙门中。
    他今天上任的第一件事情便是面见自己的顶头上司——礼部尚书崔鹤年。
    他进了礼部大门之后,在前面的兵丁领路下,缓缓走向崔鹤年所在的独门小院。
    走在路上,尽管他不是第一次在六部任职,尽管他有了在兵部任差的经验,但他心中要说不忐忑不紧张那是假的。
    不是他郭业没见过大场面而露了怯,而是因为崔鹤年的儿子崔义真就是间接地在扬州死在他手中。
    杀子之仇,岂能消弭?
    郭业不知道崔鹤年一会儿见到他,会如何对待他,届时又会是一番什么样的场景。
    他已经把结局想到了最糟糕,以昨天马周提到的崔鹤年之为人及过往,虽然不敢在礼部之中明目张胆地为儿子报仇,但是肯定免不了要给自己小鞋穿。
    届时,崔鹤年首先肯定是怒容相待,再不济也是冷言冷语一副爱理不理,然后会在一会儿的职务分工上给自己使绊子。如果估计不错的话,崔鹤年肯定会将礼部四司中最差的那两个清水部门分配给自己。
    县官不如现管,崔鹤年如果真这么干,虽然于理上说不过去,但是郭业也对他无可奈何。
    官字两个口,崔鹤年是礼部尚书,任凭他怎么说都可以了。
    走进了崔鹤年所在的那个独门小院,郭业放慢了脚步,心中叹息一声,唉,真是倒霉透顶,迁升礼部还能和崔鹤年撞上车,早知如此,当初还不如不要求迁升,继续在扬州逍遥快活当他的土豪刺史好了。
    “到了,郭侍郎!”
    那带路的兵丁停住了脚步,指了指跟前几步之外的一间房门紧闭的屋子,恭声提醒道:“崔尚书此时就在房中,您敲门便可进去了。”
    说罢,那兵丁便恭敬地退了下去,出了这独门小院。
    郭业在房间外头站了片刻,小小发了一会儿呆,最后咬咬牙心里微微一发狠,嘀咕一声道:“既然来都来了,还认个屁的怂?今日不见以后总要相见,奶奶的,我倒要看看他崔鹤年能把我怎么着。”
    言罢便硬着头皮走了上去,轻轻敲了敲三下房门,中正平和地朗声道:“新任礼部左侍郎郭业,前来拜见尚书大人!”
    “哦?郭侍郎来了?”
    声音落下,郭业还未推门,而那房门已经从里头被人主动拉开,门口出现一人,正是崔鹤年。
    只见崔鹤年满脸笑意,殷情地一把拉起郭业的胳膊往里拽着邀请道:“郭侍郎,崔某可是盼星星盼月亮,众将你这为大能人盼来礼部了,哈哈,请进请进,快快请进!”
    崔鹤年,满脸堆笑,笑声爽朗,殷情似火?
    没错,郭业觉得自己一点都没看错,这就是对方给他的第一印象。
    霎时间,他整个人懵了!
    怎么会这样?
    他之前左想右想绞尽脑汁想了个透彻,已经将与崔鹤年第一次见面会出现的所有场景都预想了个遍。
    可偏偏没有想到,他和崔鹤年会是在这种场景下见面。
    这哪里仇人相见分外眼红啊?
    这分明就是多年未见的故交老友再次重逢一般,一切都是那么得热情,那么得和谐。
    怎么会这样?
    郭业心中再次升腾起这个疑惑,一个斗大的问号浮现心底,也弥漫在了脑海之中。
    一时间,他想不出一个所以然来,浑浑噩噩地随着崔鹤年走进了房中。
    一进房中,崔鹤年便将郭业热情地请到了一张椅子上,邀请他坐下,然后回身到自己的案桌上端了一盏茗茶递到郭业手中,关切地问道:“一路赶来礼部,郭侍郎想必是渴了吧?来,先喝杯茶润润嗓子,哈哈。话说起来,崔某和郭侍郎可是神交已久,对于郭侍郎的过往种英雄种事迹真可谓是如雷灌耳,早已生了结交之心。”
    郭业双手捧着余温尚热的茶杯,看着崔鹤年脸上那和煦的笑容,听着崔鹤年那热情如火的关心与问候,整个人怔怔地坐在那里,连屁股都不敢妄动半分。
    他此时心中就只有一个疑问,这人真是礼部尚书崔鹤年吗?还是那个被我错杀了亲子的清河崔氏崔鹤年吗?
    第851章 崔鹤年的反常
    今日是郭业与崔鹤年初次见面,他暂时搞不清崔鹤年违背常理的热情,也摸不清对方打得什么鬼主意,但是他始终在心里暗暗告诫自己——
    事出反常必有妖。
    于是,他将心里的疑窦放在一边,索性在崔鹤年面前刻意忘记崔义真丧命扬州之事,一副受宠若惊地模样连连站起来点头恭声道:“尚书大人太客气了,下官初次上任礼部,今后还要尚书大人多多照拂才是。”
    “哈哈,郭侍郎太谦虚了!”
    崔鹤年打了个哈哈,满面红光地笑道:“本官身为你的顶头上司,关爱下属不是应当应分的吗?”
    说罢之后,崔鹤年稍稍转过了身子走向自己的书桌,准备坐回原位。
    与郭业背对之时,崔鹤年脸上的笑容骤然消逝,脸罩寒霜,满脸尽是怨毒之色。
    不过等他坐回原位,面对着郭业之后,又是摆出了一副笑容可掬的模样,和颜悦色道:“郭侍郎,今日本官也见到了你的真身,哈哈,果真是少年英武,端的是盛名之下无虚士啊。好了,本官先将你的职司安排一番吧。”
    说着,他继续保持着笑意一转身,从背后的柜子上拿出一本花名册,翻阅开来对郭业说道:“郭侍郎,既然你出任礼部左侍郎一职,那么依照规矩仪制清吏司、主客清吏司这两个部司应该归你署理。唔……本官看一下,仪制清吏司的郎中姓吴,名秭归,主客清吏司的郎中姓朱,名宏宇,两人都是武德元年的同科进士,哈哈,不错,两人在礼部任职以来都是颇有政绩,的确是难得的能吏。有此两人协助郭侍郎,我想你很快便能熟悉礼部诸事宜了。”
    “多谢尚书大人的体恤!”
    郭业双手抱拳恭敬地冲崔鹤年躬身一拜。
    他脸上虽然是喜色斐然,但心中却是极为震惊。
    为什么?
    震惊之余,郭业又扪心自问起来,为什么崔鹤年会将礼部最重要的两个部门交给自己?不对,自打从进门第一眼见到崔鹤年开始,处处都透着蹊跷与诡异,崔鹤年对自己一直都是笑脸相迎,热情似火,关怀倍加,现在更是将礼部最为重要的两个部门交给自己,这完全就不合常理。
    郭业暗暗将自己与崔鹤年换位思考了一番,若是谁将自己的亲人致死,他完全做不到崔鹤年这般雍容大度。
    不仅仅是郭业做不到,恐怕普天下就没有一个正常人能做到这般。
    而且昨日从马周口中透出来的信息可见,崔鹤年可是对自己恨之入骨,怎么今日便会换了一番面目呢?
    郭业重新分析起了崔鹤年这个人,他是清河崔氏的家主崔鹤龄的胞弟,他的亲生儿子间接死于自己手上,他与长孙无忌等人是同气连枝的关陇世族……
    综合以上种种,崔鹤年都不应该对自己如此的看重与礼遇,这完全就是违背了常理,违背了正常人的逻辑。
    一时间,郭业将戒备心提到了最高处,而且心底对崔鹤年这个人也拉起了橙色警报。
    “郭侍郎?”
    那边崔鹤年见着郭业迟迟没有回应,又是笑口常开地唤道:“如今你我已是礼部同僚了,那么以后应当齐心齐力,共同为皇上分忧,为朝廷多立功劳做建树才是。哈哈,你说对吗?”
    郭业尽管对崔鹤年戒备森然,但是也没有当面就拂逆了他,而是打定主意暂时先接下招儿来再说,回头再抽丝剥茧细探究竟。
    随即,他一脸诚挚地点头回道:“尚书大人说的极是!”
    “哈哈,那就好!”
    崔鹤年今天对着郭业,其脸上的笑容就没褪下去过,继续笑道:“那本官就正式将仪制清吏司和主客清吏司交到郭侍郎手中了,希望你尽心尽力,不要让本官失望,更不要让皇上失望才是。”
    郭业继续敷衍点头道:“下官定当竭力。”
    崔鹤年挥挥手,笑道:“好了,本官这边暂时也没其他事情了,郭侍郎先下去吧。趁着今天空闲,顺便去这两个部司与你的手下人等熟悉熟悉一番才是。”
    说着,崔鹤年不忘殷情地问道:“郭侍郎知道仪制清吏司和主客清吏司在礼部衙门内的具体位置吧?需要本官亲自带你下去熟悉认识一番吗?”
    郭业刚才在路上已经听那带路的兵丁介绍了一番礼部四司的具体位置,所以知道这两个部司的具体位置在哪里。
    随即,他摆摆手回道:“尚书大人公务繁忙,就不劳烦您带路了,下官自己知道怎么走。”
    说着,他拱手告辞,走到门口。
    崔鹤年赶忙将其相送到了门口,还在门口用关切的口吻勉励了几句,才目送着郭业远远走出独门小院。
    郭业一走,崔鹤年的神情瞬间大变样,眉宇紧皱双眼怨毒,牙齿咬得咯咯咯作响,嘴唇哆嗦冒着寒气般冷冷哼道:“郭业,咱们今天算是见面了,呵呵,你真以为到了天子脚下我崔鹤年就不敢对你怎么样吗?杀子之仇,不共戴天啊!以后,你便会知道我崔鹤年的手段。”
    恶毒地自言自语一番过后,崔鹤年再是闭上双眼仰起头来,一副缅怀祭奠的落寞神情,口中喃喃自语道:“义真吾儿,你暂且在黄泉路上等着郭业,为父不仅要让郭业狗贼下来陪你,还会让郭府满门妻儿老小都统统下来陪你。届时,黄泉路上你也不会再感到寂寞了。”
    ……
    ……
    这边,郭业走出独门小院,一边先朝着仪制清吏司的办公院落走去,一边暗暗思索着今日崔鹤年与自己想象中的不同。
    反常,实在是太反常了!
    崔鹤年到底要干什么?他为什么会突然对我示好?难道他真的不在乎我与关陇世族的对立吗?
    不可能!
    即便崔鹤年忘记了阵营的不同,他也不可能忘记痛失亲子的仇恨。
    他现在巴不得将我大卸八块,挫骨扬灰来泄愤呢,怎么可能会对我如此包容,如此大度,如此看重?
    那问题到底出在哪里?
    走着走着……嘭!
    一记冲撞,郭业感觉自己撞到了什么硬物上。
    “哎哟喂,疼煞我也!”
    郭业缓过神儿来,再看自己跟前的地上,有一人跌坐在地上,正是被自己撞倒在地。
    定睛一看,居然是……
    “赵飞轩赵刺史,你怎么会在这儿?”
    郭业揉了揉眼睛,生怕自己看错了跌坐在地上之人。
    赵飞轩吃着疼痛从地上站了起来,也看清了撞到自己的人竟然是连襟郭业。
    他见着郭业后,立马停住了龇牙喊疼,眉宇浮笑地喊道:“我听说你不日就要出任礼部左侍郎,哈哈,真没想到你来得这般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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