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21节

    马元举听罢顿时一脸倒霉相,连连呸道:“收起你那乌鸦嘴,我马周还没活够呢,滚蛋!”
    “哈哈哈……”郭业又是一阵仰天长笑,看着马元举再次吃瘪,乐得险些直不起腰来。
    “好了好了。”
    孔颖达阻止了两人的斗嘴和互相挖苦,笑道:“回来就好,回来就好啊,没有什么比活着更要来得好。只有活着,才能做我们想做的事情。郭小子,元举,咱们坐下聊!”
    两人立马收起嘻嘻哈哈之色,唔了一声,彼此在左右找了把椅子坐了下来。
    当中以孔颖达的身份为尊,自然由他坐上堂首。
    此时,黄傲知道眼下这种场合已经远非自己所能参与,随即很有自知之明地冲三人鞠了一躬,说道:“侯爷和两位大人慢聊,小的去院子外头守着,不让闲杂人等靠近窥听。”
    说罢,也不待郭业同意,便急急忙忙返身出了厅堂,便仔仔细细将几扇厅门关了上来。
    马元举见状,不禁颔首赞道:“这小子倒是蛮机灵的,很有眼色啊!”
    郭业略微得意地说道:“那是当然,你也不瞧瞧他出自谁门下了?”
    不禁夸,一禁夸便要吹上天。
    好在孔颖达仗着身份和老资历,又将他这个吹牛逼的苗头给摁了下去,径直问道:“郭小子,想必你门下这个黄掌柜已经跟你说了益州侯府中的情况。以你的聪明才智,应该想到了此事并非想象中那么简单,如果一个处理不好势必要惹来大麻烦。如今你这活人的身份甚是尴尬啊。咳咳……说说吧,你怎么吐蕃到底出了什么事儿?这将近半年的时间,你到底去了哪里?”
    马元举也目露期翼之色,显然很好奇郭业这段时间到底去往了何处,怎么会生死未卜,渺无音讯呢?
    郭业这时面露郑重之色,正襟危坐起来,微微颔首嗯了一声,缓缓说道:“孔尚书,元举兄,事情是这样的。当日,我随吐蕃国的朝中大臣们前往吐蕃王陵,以大唐使节的身份参与祭奠吐蕃已故赞普松赞干布。可谁知祭奠仪式刚结束,就突然听见一阵震耳发聩的马蹄之声直奔王陵这边过来,原来是薛延陀部的三万铁骑……”
    很快,郭业便将自己进入吐蕃之后发生的事情娓娓道了出来,从进入吐蕃国见了吐蕃王后云容,到替李二陛下到王陵祭奠吐蕃赞普松赞干布,到中途遭遇薛延陀部骑兵突袭……
    当然,此番在吐蕃涉及到的宇文倩、云裳,还有东厂砒霜、榔头李芝霆、傻虎李珞珈等人和事,郭业都主动掐掉不讲,隐瞒不报。他要将宇文倩和东厂的事情烂到肚子里,免得突增事端和烦恼。
    “然后呢?”
    马元举紧忙催问道:“你此番只带了三千孤旅前往吐蕃,哪里能挡得住三万薛延陀部铁骑的冲袭?然后怎么样?你是如何死里逃生的?”
    “呃,我说你别急啊。”郭业咽了口唾沫,冲马元举摆摆手,说道,“上吊还要喘口气,你总得让我慢慢讲来吧?”
    孔颖达也是听得一阵心里突突,正听到关键处却马元举打了碴儿,立马轻轻呵斥道:“元举,你别打岔,让他继续讲来……”
    说着,老大人眼巴巴地看着郭业,轻轻问了一句:“郭小子,然后呢?”
    “嗨~”
    郭业无语地摇了摇头,苦笑道:“王陵这边吐蕃国根本来就没有预料到薛延陀国会突然袭击,自然被杀了一个措手不及,损失惨重。据我所知,吐蕃王后云容应该是死了,而吐蕃的王公大臣们也是基本无一幸免于难。”
    关于云容之死,郭业不能百分百肯定,但是没庐德乃、禄东赞等吐蕃王公大臣,绝对是无一幸存的,因为三千西川军和傻虎的宫廷侍卫在薛延陀骑兵没有袭击之前就已经将他们斩杀了。
    当然,如今这个罪名只能推脱给薛延陀人了,反正这事儿吐蕃这边基本没有了活口。
    紧接着,他又指了指自己的鼻子,说道:“至于我和我那三千西川军,刚才老马不是说了吗?三千孤旅再是悍卒,那也不可能挡得住三万薛延陀骑兵的冲袭啊。所以啊,三十六计,我走为上计。打不过,我就跑呗!”
    “跑哪里?”
    孔颖达和马元举异口同声,问了过来。
    如今两人都是一颗心被郭业悬着半空牵着走,对事态的后续发展好奇心已经远远超出了郭业所认知的范畴。
    郭业挠了挠后脖子,咧嘴笑道:“还能往哪跑,自然是往天竺国跑呗!”
    “什么?你竟然跑到天竺国?”
    孔颖达瞪大了眼睛,不可思议地问道:“这么说你这么长时间没有消息,原来一直都在天竺国辗转流离了?”
    郭业嗯了一声,刚要继续说下去,却听马元举有些气急败坏拍了一下椅子扶手,怒然起身喝斥道:“你乃奉旨出使吐蕃国的大唐使节,竟然仓惶败退到了天竺国?这不是堕了我大唐的威风吗?莫非你此次能够安然返回,也是天竺国王送你归来的?唉,郭业啊郭业,你真是丢尽了一国使节的风范。你……”
    “我草,你真是站在说话不嫌腰疼啊?”
    郭业没好气地喷了马元举一句,骂道:“难道我作为大唐使节,就应该明知三千孤军打不过薛延陀三万骑兵,还要站在那儿任人宰割不成?我变通一下,保存有生力量退入天竺,迂回返回大唐,这有何不可?”
    “错!”
    马元举丝毫没有退让的余地,反击道:“你应该为大唐守节,为陛下守忠,死也不能败退逃亡天竺国。你可曾记得,曾有大汉使节苏武出使匈奴,最后被匈奴单于软禁在北地足足数十载,流放苦寒之地让其牧羊羞辱之。可苏武呢?他深知自己乃大汉使节,不禁没有妥协,更没有屈膝投降。饿了食草,渴了饮雪,直至最后大汉征灭匈奴,将其营救归来。成全了其流芳百世的忠君守节之名。你当效仿苏武牧羊……”
    “我说你脑子抽抽了吧,马元举?”
    郭业被马元举说得心里窝火,我草,老子受了这么多苦,遭了这么多罪,你竟然还让哥们我学苏武牧羊,这不是有病吗?
    苏武那是因为人家匈奴单于软禁没有杀他,我郭业若是也学他的话,率先要面对的三万铁骑,一个不留神就是人头落地或是被碾压成肉酱。
    随即,他怒目反驳道:“苏武是苏武,我是我,所以他一事无成,只落了个虚名。但你知道我败退,哦不,战略性撤退到天竺国后,收获有多大吗?真是迂腐不化,一点都不懂的变通。”
    马元举听着郭业这番挖苦和斥骂,咬着牙蹦出两个字:“狡辩!”
    “咳咳……”
    孔颖达立马站了起来,伸出双臂打圆场道:“好了好了,此一时彼一时嘛,元举,你太激动了。等等郭小子讲完嘛。”
    说着,他冲郭业兴趣盎然地问道:“郭小子,来,继续说下去,你在败退到,呵呵,你战略性撤退到天竺国后,到底有何收获?”
    第978章 我有免死金牌
    孔颖达又出来架秧子平事儿,马元举不得不收敛暴脾气,加上他也很好奇郭业在天竺国的所获,这才偃旗息鼓下来。只见他气冲冲地挥衣拂袖闷哼一声,重新落回原座,然后也不再看郭业,而是竖起耳朵听着这小子到底如何舌绽莲花怎么说。
    看着马元举这幅横挑鼻子竖挑眼的模样,郭业实在是太熟悉了,又是犟驴劲儿犯了,揍性!
    “郭小子,说吧!”
    孔颖达催了又催,道:“赶紧说说你在天竺国的情况,若是真的有所获,也许还真能破解掉眼下进退两难局面,是个契机也未尝不一定。”
    郭业应了一声好,然后心中稍稍做了整理,将宇文倩和云裳随行之事主动过滤掉,当然,也将自己和拉迦室利这位天竺公主的异国情缘这段给掐掉。
    整理了一番过后,他才缓缓拉开了天竺之行的序幕,从自己假扮大唐出使天竺国的使节,奉旨为戒日王祝寿开始说起……
    可是还没说完,又听见马元举跟头大黄蜂似的开始炸刺儿了,又是跺脚又是叫骂道:“你……你真是胆大妄为啊?你居然还敢在天竺国假冒使节矫诏?你真是不知死字怎么写啊,郭业,你,你让我如何说你才好?万一这事儿让长孙无忌他们获悉,你有没有想过后果?二十四道御史弹劾,能让你灰飞湮灭,你知道吗?”
    我的天,马犟驴又开始来劲了。
    郭业翻了翻白眼,不再和马元举较劲,而是转向孔颖达,摊摊手问道:“老大人,还让不让人说下去了?你瞧瞧老马,话都不让我说完就又犯抽抽了。”
    孔颖达无奈地冲马元举摇了摇头,示意他莫要激动。
    不过他也没有惯着郭业的臭毛病,颇有微词地呵斥了他一句:“郭业,不怪元举这么激动,你太任意妄为了,这假冒使节矫诏之事,别说掉你一人的脑袋,到时候圣上龙颜大怒便是抄你郭府诛你三族,你又有何话可说?不过嘛……”
    孔颖达陡然话锋一转,眯着眼睛捋着须,轻轻说道:“不过嘛,正所谓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你身在天竺远离长安十万八千里,因为有特殊情况而临机决断,也是情有可原的。关键是,你要拿出一点令人信服的东西出来啊。不然的话,别说难解你眼下进退两难的境地,就凭你在天竺的任性妄为,只要一传到皇上和朝廷的耳中,哼,长孙无忌等人势必向你发难,无论是对你而言,还是对我们士林清流系而言,都无异于是雪上加霜啊!”
    “老大人,你看这个够吗?”
    话音一落,郭业已然从怀中掏出了一块用油毡布裹得严严实实的物件儿,放在手中扬了扬,自信十足地笑道:“老大人何曾见过小子做没有把握之事?有这个东西在手,嘿嘿,纵是我犯下了天大的祸事,那也是免死金牌啊!”
    “咦,什么东西?”
    孔颖达噌噌噌跑将下来,一把夺过郭业手中这个物件,匆匆撕掰开油毡布,掏出一份摺叠异常整齐的纸书,抖落开来一看之:“咦,怎么歪歪扭扭的写得什么东西?莫非是天竺梵文?”
    郭业一脸紧张地叫道:“老大人,你可轻着点,你要撕坏了,这玩意可比咱们的性命金贵啊!”
    这时,马元举也悄悄凑了过来,看着孔颖达手上的这份纸书,有些揣测道:“应该是梵文不假,看着文书的制式,还有这落款处的印鉴,好像还是天竺国的王印。莫非这是戒日王的国书?”
    郭业小心翼翼地从孔颖达手中拿回纸书,然后得意洋洋晒笑道:“何止国书那么简单?我跟你们这么说吧,这玩意一式两份,一份是用汉字起草,留在了天竺戒日王手中;一份是梵文起草,就是我手中这份。嘿,称之为《曲女城条约》,这可是一份价值连城,不,价值连国的条约啊!”
    曲女城条约?
    孔颖达嘴中翻来覆去地咀嚼着这五个透着怪异的字,疑惑不解道:“这里头到底写了什么?”
    郭业先是小心翼翼地将这份曲女城条约摺叠好放进怀中,然后逐一给二人翻译起里头的内容道:“所谓曲女城条约,乃是我以大唐出访天竺国的使节身份和戒日王定下的盟约。其一,天竺国向大唐称臣纳贡,永为君臣之国;其二,天竺国向大唐无条件开放通商口岸,不得向大唐商旅征缴关税;其三,天竺国有义务保证大唐商旅和子民在天竺国内的安全,即人身安全、财产安全。以上三点,即为曲女城条约的内容。怎么样?老大人,这份纸书能否破解了眼下的死局?”
    “当……当真?”
    孔颖达听罢之后已然惊得合不拢嘴,连说话都打起了舌结来:“戒日王真的肯向我大唐称臣纳贡,永远臣服我大唐朝廷?”
    郭业撇撇嘴,有些不悦道:“这还能有假?戒日王亲笔起草的梵文条约在此,他的王印和签名在此,咱们朝廷中又不是没有通晓梵文的人才,到时候让他们翻译验证一番便可。这种事情我还能跟您老人家开玩笑不成?”
    “天啊,如果这是真的,郭业,郭小子,你真是立下了天大功劳了。”
    孔颖达恨不得上前抱住郭业绕地两圈,碍于垂垂老朽才忍住了冲动,赞道:“你知道吗?皇上一直念念不忘的就是想要将大唐帝国打造成贞观盛世,成为名副其实的天朝上邦,让四海邻邦永远臣服。如今吐蕃将灭,而这西域诸国中版图最大的天竺国又让你,又让你……”
    孔颖达已经激动得无以复加,完全不知道该如何说下去了。
    倒是马元举脸上又露出质疑之色,轻声嘀咕道:“你从吐蕃败退进了天竺,然后又假冒出访天竺的使臣在天竺国厮混,竟然能让戒日王与你签署下如此严苛的条约来?”
    郭业没好气地拍了拍怀里的曲女城条约,不悦道:“我说你怎么疑心病这么重?这曲女城条约就在我怀里藏着,还能有假啊?到时候让人来验上一番不就完了吗?”
    马元举还是有些不可置信,这也太匪夷所思了,好歹天竺国也是除了极西之地的大食国之外,号称西域诸国中版图最大的一个国家。怎么就这么稀里糊涂就同意称臣纳贡了呢?
    随即,他又是一声将信将疑:“就凭你?这……这戒日王也太好糊弄了吧?就这智商,怎么还能当上一国之君啊?”
    “喂,老马,怎么说话呢?”
    郭业一屁股坐回椅子上,双手搭在扶手上,翘着二郎腿哼哼道:“什么叫戒日王好糊弄?我告诉你,这老小子精明着呢。不过武功再好也怕板砖,咱就凭着这三寸不烂之舌,对他晓之以情动之以理,最后才将他游说成功。为了天竺国的长远未来,他终于跟我签下了曲女城条约,诚心归顺向我大唐称臣纳贡,永世不变。好家伙,你是不知道我花了多大的精力,费劲了多少心思。”
    马元举还是满腹狐疑,皱着眉头看着郭业,眼神透着不信两个字,又问一句:“就这么简单?你就凭一张三寸不烂之舌,一人收一国?”
    “切,你是外行人,自然觉得简单。”
    郭业嘴皮子一翻,又哼哼道:“苏秦知道吧?就是战国之时鬼谷子门下那个挂六国相印的苏秦,晓得伐?人家都能合纵连横,游说六国对抗强秦,我咋就不能凭着三寸不烂之舌去说服戒日王臣服我大唐朝廷?白纸黑字都在这儿,你说你怎么就还不信呢?”
    说罢,郭业又是卖力地拍了拍怀里的那份条约。
    这下,马元举终于还是选择了相信,正如郭业所说,这白纸黑字加上戒日王的王印和签名,做不得假。
    郭业趁势挖苦了一句:“你说苏武牧羊为君守节,为国守忠,可那有什么用?苦哈哈地在北方匈奴的地盘呆了那么多年,遭罪不说还弱了气势。你看咱,战略性撤退天竺国,然后硬生生替咱大唐挣下这么一个天竺臣国。这就是不懂得变通的差距啊,老马。现在终于知道孰高孰低了吧?”
    “你……”
    马元举真心受不了郭业那小人得志的模样,不过却硬是被这小子挖苦的半句话也说不出来。
    不过嘴巴不说,他打心眼里对郭业也只有一个字——服!
    这时,已经从激动状态中恢复过来的孔颖达突然一把拽起郭业,作势就要将他拉着奔出厅堂,嚷嚷道:“别磨蹭了,赶紧的,跟老夫进宫面见圣上。有了你怀里的这份东西,啧啧,什么破局死局都能解开了。快,我们这便进宫面圣!”
    “不急!”
    郭业突然强行停住了脚步,反手一把将孔颖达拉住,面带贼笑地摇头说道:“老大人,刚才你们没来的时候我自个儿琢磨了一会儿,我觉得这个时候还是不宜惊动皇上为好。我必须再等上几天,等着头七过了方能露面。那时的效果,兴许才会是最好的!”
    第979章 郭府出殡
    “咦?”
    孔颖达愣住了,很是费解地问道:“郭小子,这个时候不将如此天大的喜讯告知陛下,更待何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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