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壮汉无奈地说道：“追随族人？您误会了。我又不傻，能活着谁想死呀？这不是没办法了吗？实不相瞒，俺这个部落，现在也就您眼前这些人了，我是怕死的时候连个收尸的人都没有，才出此下策。”
    “这么说来，你是怕得了鬼面疮？”
    “正是。原来被魔鬼附体，还有一成的可能不死。但是这次的魔鬼着实厉害，目前还没有一个人能挺过来，恐怕我们要被鬼面疮灭族了。您就当积德行善，帮我们收尸吧。”
    “原来是这样。”郭业点了点头，道：“你的意思我听明白了。这样吧，你先别着急死，我先问你几个问题。”
    “您请问。”
    “能不能告诉郭某人您的贵姓高名？”
    “俺叫耶律阿信！”
    “原来是耶律壮士。我来问你，这些人既然是你死于天花的族人，为何你要把他们的尸体挂在树上？”
    “您问这个呀，告诉你也没什么。俺们契丹的丧葬习俗与你们汉人不同。你们讲究入土为安，而俺们讲究……”
    郭业迟疑道：“挂树为安？”
    “那也不是。我们也讲究入土为安，不过那得是人死了三年之后。在人刚死的时候，是要把尸首挂在林间，这叫风葬。三年之后，那他们火化了，再把骨灰埋掉。”
    “真的假的？”
    “当然是真的。不过，您肯定没有那个时间给我们风葬。杀了我们，您把我们烧了埋了，我等就感激不尽了。”
    郭业苦笑道：“这还真是一处不到一处迷，十处不到九不知。郭某受教了！”
    “您还有别的问题没有？没有别的问题，您就赶紧动手吧。”
    “你总着急死干什么？我再问你，你的部落有牛没有？”
    “牛？那当然有了……”耶律阿信挠了挠脑袋，道：“我明白了，你们想要报酬，没问题。我们的部落不光有牛，还有两千匹马，上万只养，都送给你了！”
    郭业摆了摆手，道：“我可不是贪财之人。有牛就好办了，我告诉你，遇到我算你们的幸运。你们不用死了！”
    “不用死？”
    “对，我有抵御这个……魔鬼的办法。当然了，你们如果现在就已经得了鬼面疮，那就没办法了。如果还没得，用我这个法子，肯定有效。”
    “到底是什么法子？”
    “那你们就别管了，总而言之，山人自有妙计。只要把你们的牛都牵过来，我保你们无恙！”
    出乎郭业预料的是，耶律阿信听了他的话，没有任何喜色。
    他眼珠一转，道：“俺不信！小白脸子没好心眼子，你这是要借着治病的理由，打俺妹子的主意吧。我告诉你，白日做梦！你这种人我见得多了，休想骗俺！”
    这可真是好心当成了驴肝肺，郭业道：“什么乱七八糟的。我和你们这些人素昧平生，怎么可能打你妹子的主意？”
    “哼哼，素昧平生？那你们怎么会出现在了这片密林之中？”
    “这完全是碰巧啊！”
    “碰巧？这也太巧了吧！草原那么大，你们哪去不得，怎么偏偏就和我们碰上了？我看你们分明是早有预谋！”
    “你那妹子有那么好，值得我如此处心积虑？”
    “那是自然。谁不知道，俺的妹子有草原明珠之称。多少勇士为了见她一眼，不惜任何代价。你这家伙这次也算是别出心裁了，竟然说什么能治鬼面疮！”
    他白眼一翻，继续道：“但是，我告诉你，没用！这个借口太烂了，人难道还能对付得了魔鬼？简直是太可笑了！”
    郭业傲然道：“耶律壮士，你可知我是何人？”
    “你不就是大唐秦国公郭业吗？俺听过你的名号。你是赘婿出身，凭着战场上的功劳。短短几年内就当上了大唐的秦国公，算是一条好汉。没想到啊……”
    “怎样？”
    “盛名之下其实难副！你怎么就想出了这么一个馊主意，说这么一个不靠谱的理由来探听俺妹妹的下落！真是让人看不起。”
    耶律阿信这话，还真是让郭业对他刮目相看。
    打个比方，你问一个现代的中国人，知不知道美国国防部长的履历。恐怕有九成以上的人答不出来。
    这还是在资讯发达的现代社会。
    这年头的契丹不仅没有网络，连报纸都没有，甚至识汉字的人，都百中无一。
    耶律阿信不仅通汉语，还听说过自己，这可是十分不容易的事。
    他说道：“耶律壮士，您误会了！在下可没有骗您，第一我从未听说过令妹的名号。第二今日之事，纯属巧合。第三，鬼面疮，在下真的能治。”
    “哼，你就是说出大天来，俺也不信！”
    郭业无奈道：“你们反正已经走投无路了，让我试一下，又能怎么样？不是有那句话吗？死马当活马医。”
    “哈哈，现在你露出马脚了吧？说什么死马当活马医，分明就是没有把握。只是探听我妹子下落的借口！”
    这还解释不清楚了。
    郭业怒道：“你可要想好了，当今世上，只有我能克制这个鬼面疮。不让我治的话，你们可就真的是要灭族了！”
    “鬼面疮无药可医，谁不知道？你少拿这吓唬俺！俺不怕！我说你到底帮不帮忙？帮忙的话，就把俺们都砍了，再把我们烧掉入土为安。不帮忙的话，你们就赶紧该干什么干什么去！”
    郭业道：“算了，好良言难劝该死的鬼，我不管你们了。把你们部落的牛都赶过来，我们就干活。”
    “早说这不就完了吗？牛的事情好说，马也没问题。不过这些牲口都在此地三十里开外，数量太多，不太好赶。要不是你们跟我们走一趟？”
    “那好吧，头前带路。”
    三十里地，快马疾行，用不了半个时辰。到了地方。那大汉伸手一指，道：“这些马牛羊都归你们了，秦国公，你们动手吧！”
    “我……”无冤无仇，就要结果他人的性命，郭业还真下不手。
    他长叹一声，道：“你们就真的不再考虑考虑？我可确实有对付天花的办法！”
    “少说废话，快点动手！”
    玄奘实在看不下去了，道：“阿弥陀佛，这位施主，蝼蚁尚且偷生，你又何必着急去死？不如就让秦国公试上一试？”
    “不用试，我知道你们的套路。无非是用这个借口来套俺妹妹的下落，别浪费时间了。俺不会告诉你的。咱们两不耽误，快点松手吧！”
    “你怎么这么死心眼呢？就算你不信秦国公的话，让他试一下又能怎么样？大不了你就是一死。秦国公问你草原明珠的下落，你不回答不就行了吗？”
    “那可不成！俺都要死了，还欠别人的人情？没意思！”
    玄奘和郭业对视了一眼，道：“我玄奘活了这么大岁数，还真没见过这么死脑筋的人！怎么办？咱们总不能真杀了他吧？”
    郭业还没说话呢，耶律阿信闻言，不由得眼前一亮，道：“什么？你是玄奘大师？哪个玄奘？可是西天取经的玄奘大师？”
    “正是贫僧。”
    “那可太好了！”耶律阿信跪倒在地，道：“我佛慈悲，您可千万要救弟子一命啊！”
    第1879章 书迷
    耶律阿信说着话，跪爬向前，看那架势，就要抱玄奘的大腿。
    玄奘哪敢让他抱上？谁知道这家伙有没有感染天花？
    他赶紧退后几步道：“这位施主，咱们有话好好说，别动手动脚的。你刚才说什么？要我救你的命？”
    耶律阿信恭敬无比地答道：“是的。当今世上，能治鬼面疮的，不过是四个人。其他三个远在天边，只有您一个人近在眼前。还请佛爷救在下一救。”
    郭业挠了挠脑袋，道：“这可奇怪了。我还一直以为，能克制鬼面疮的只有我一个人呢。怎么到了你嘴里，就成了四个人？另外两个人是谁？”
    “你？”耶律阿信把嘴一瞥，道：“当今世上能治疗鬼面疮的这四个人，可不包括你！还是那句话，你一个凡夫俗子怎么能对付得了来自地府的恶鬼？”
    “呃……好吧，我是凡夫俗子。”郭业深吸了一口气，道：“那你说的那四个奇人异士都有谁？”
    耶律阿信道：“我说的可不是奇人异士，而是在世的仙佛。”
    “仙……佛？”
    “不错，头一位，那就是眼前的玄奘大师，被我佛如来封为旃檀功德佛。第二位，姓孙名悟空，被我佛如来封为斗战胜佛。第三位，法号八戒，随玄奘大师西天取经有功，被封为净坛使者……”
    郭业“扑哧”一乐，道：“那第四位，是不是姓沙，法号悟净，被封为金身罗汉了？”
    “没错。本来还是有第五个的，乃是西海龙王三太子转世，入了佛门，法号辩机，不过被你非害死了。”
    郭业强忍笑意，道：“如果我没有猜错的话，您这么说的根据是……变文《西游记》？”
    “对呀，你也听过《西游记》的变文？”
    郭业道：“听过，不仅听过，而且对《西游记》的变文倒背如流。”
    “真的假的？那咱们以后可要多加交流。我耶律阿信没别的爱好，就爱听变文。什么《佛本是道》、《西游记》都听过好多遍。虽然和您比不了，称不上倒背如流，但也……”
    这家伙说起变文来，口若悬河，滔滔不绝，简直和以前的形象判若两人。
    接连说了一刻钟，才停了下来，道：“秦国公，既然咱们俩都喜欢变文，那就是有缘。能否在佛爷的面前，为在下美言几句。常言说，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
    郭业道：“大和尚，你看这事儿……”
    玄奘赶紧把郭业拉到一边去了，道：“郭兄弟，这可咋办？你编的那个变文，他真信了。”
    “那怕啥，咱们推广《西游记》变文的目的，本来就是让人相信佛法广大。他真信了岂不是更好？”
    “但问题是，贫僧确实没有法力呀。你那变文里也吹得太没边了，什么旃檀功德佛，我什么时候成佛做祖了？人家让我治病，我不会呀！”
    “那没关系，刚才不是跟你说了吗？克制天花，我有办法。当然了，法力嘛，我也没有。为了把这事说得圆满了，有些地方难免与正宗的佛理不合，大和尚你可别拆穿我。”
    玄奘微微摇头，道：“你那个《西游记》有多少与佛理相合的？贫僧还不是同意了？只要能广大佛法，用上些微手段并无不可。一万个信徒之中，能出现一个真佛子，贫僧就心满意足了。”
    郭业暗中寻思，看来玄奘没有那么食古不化，这就好办了。
    他来到耶律阿信的近前，咳嗽一声道：“刚才我已经和玄奘发誓商量过了。”
    “但不知佛爷是如何打算的？”
    “不好意思，他救不了你。”
    “啊？为什么？”
    “因为他根本就没那个能力！玄奘大师乃是旃檀功德佛的化身不假，但是你听谁说旃檀功德佛的化身就一定会驱鬼的？”
    “这……佛爷还能不会驱鬼？”
    “那是自然。你想啊，官军能打山贼土匪那是不假，但是你让诸葛亮自己去冲锋陷阵，那不是扯淡吗？你仔细想想，是不是这个理？”
    耶律阿信眼中的神采迅速黯淡了下去，道：“我早就该想到的……废物点心成了佛也是废物点心，要是斗战胜佛在就好了，唉，看来我这一族此次真的是在劫难逃。”
    玄奘听了这话，脸色是无比的难道，道：“你说谁是废物点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