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26节

    孙代音深吸了一口气,道:“秦国公此来,不是为了羞辱我高句丽的吧?”
    “哪里,哪里,孙城主误会了。郭某人奉命宣旨,只针对孙城主一人,与高句丽毫不相干。”
    “莫非秦国公此来,为的是劝降孙城主?”一个声音阴阴地说道。
    郭业扭头一看,说话之人乃是孙代音身后的一员老将。他问道:“你是何人?”
    “不才温沙门,忝为辽东城长史。”
    “哼,我和孙城主说话,哪有你一个小小的长史说话的余地?”
    温沙门把嘴一撇,道:“我有没有说话的资格,你说了不算,得孙城主说了才算数。孙代音,你说老夫有没有资格说话?”
    孙代音苦笑道:“好叫秦国公得知,温老将军不仅是辽东城丈史,还是在下的岳父大人。”
    “这……”郭业躬身一礼,道:“看来是郭某人有眼不识泰山了。想当初我与孙城主一直以兄弟相称,这么说来,您还是我的长辈。温老伯,小子方才出言无状,在这里给您赔罪了。”
    “我可受不起你秦国公的大礼!”温沙门冷哼一声,道:“少给老夫套近乎,我告诉你,想让我们辽东城不战而降,没门!”
    郭业还要再说,此时已经到了城主府门外。孙代音道:“此处并非讲话之所。秦国公有什么话,咱们进了府内再谈。”
    “如此也好。”
    入得城主府内,分宾主落座。
    郭业道:“孙城主,现在离咱们上次见面,已经有六年了吧?现在想起来,还真是彷如昨日。”
    孙代音还没说话呢,温沙门高声道:“别整那些没用的,你就说你是干什么来得吧,是不是想劝降我家姑爷?”
    “这……”郭业道:“孙将军,在下有几句话,要单独和您谈谈。”
    “不必了,对于岳父大人,孙某人绝对信得过。”
    “那好吧。”郭业道:“实不相瞒,郭某人还真是来劝降您的。刚才您也说了,我大唐强而高句丽弱。您背弃高句丽,归降我大唐才是明智之举!”
    “秦国公说这话我不爱听。你们大唐有句话,忠臣不事二主,烈女不嫁二夫。我孙家世受国恩,又怎么可能叛国投敌?”
    郭业面含讥讽之色,道:“世受国恩?但不知你们孙家受的是高家之恩,还是渊家之恩?”
    “这……好吧。即便不谈忠义,孙某人乃是辽东城主,有守土之责。有道是好汉护三村,好狗护三邻。我总不能连狗都不如,不战而降吧?”
    “您这话就更没道理了。辽东城内的百姓都被你们赶走了,城内驻的都是军队,但不知孙将军所守护的又是何人?恐怕仅仅是渊男建的江山社稷吧?”
    “就算我是守的渊氏江山,那又如何?不管怎么说,我也是吃了渊男建几年俸禄。就算是受人之托,忠人之事总可以了吧?”
    “可以,当然可以。但问题是,您守得住吗?两三年的俸禄,就值得您以命相报?”
    孙代音道:“秦国公这话就没道理了。想当初隋炀帝百万大军都打不下辽东城,你们大唐天子这不到二十万大军就能攻破?孙某人守辽东城,恐怕算不得冒着生命的危险。”
    “隋炀帝不能攻破辽东城,是因为你们诈降!”
    “但与此同时,那时候辽东城也没有十万人马防守呀。想当我们辽东城内仅有一万守军,四万百姓。就硬抗了隋炀帝百万大军三个多月。如此手段,可不是用诈降二字就能概括的。”
    孙代音对答如流,郭业知道不知道不出杀手锏是不行了。
    他说道:“孙城主,你有没有想过,假如你真的守住了辽东城,渊男建会给你什么嘉奖?”
    “什么嘉奖?”
    “三样东西。”
    “哪三洋?”
    “白绫三尺,鸩酒一杯,匕首一把!”
    第1943章 出于预料
    “莫非你以为孙某人守的住辽东城,就是功高震主了?简直是笑话!”
    “守辽东城倒也谈不上功高震主。”郭业道:“不过,我实在想不明白,渊男建有什么理由不杀你。”
    “此言怎讲?”
    “原来的高句丽实际是五部联盟。最近几年这么一折腾,高氏和乙支氏已经被杀的查不多了,杨氏已经在汉城自立。现如今高句丽所谓的五大部族只剩下了你们孙氏和渊氏。”
    说到这里,郭业忽然闭口不言。
    孙代音沉声道:“那又如何?”
    “还如何?我说孙代音,你是真不懂还是假不懂?”郭业道:“只要除去了你们孙氏,渊氏就能独霸高句丽,说一不二了。如此大好的机会,渊男建岂能错过?”
    “哼,危言耸听!渊男建又不是第一天就登上王位,怎么早不杀我晚不杀我,偏偏在我立下大功之后杀我?”
    “这就更容易解释了。以前不杀你,是因为渊男建刚刚登上王位,人心不附,他不想节外生枝。现在可就不一样了,想当初婴阳王为什么能够压服五部说一不二?还不是因为他打退了大隋的进攻?”
    他顿了一下,继续道:“现在渊男建打退唐军,岂不是向高句丽人证明,自己就是婴阳王第二?到了那时候,他的声势一时无两,不灭孙氏,难道还给留着你们给他掣肘吗?”
    孙代音道:“秦国公为了挑拨我和国主的关系,真是花了不少心思。不过……”
    “怎样?”
    “恐怕要让您失望了。事实上,孙氏和渊氏现在非常和睦。我孙代音绝不会受您挑拨。”
    “和睦?这种表象能够相信?孙城主不会那么幼稚吧?”
    “可不仅仅是表象。渊国主无后,人所共知。但是您知不知道,以后高句丽的王位要传给谁?”
    “总不会传给你孙代音吧?”
    “那当然不可能。不过,他收了一个义子名叫渊令诚,此人已经被立为世子。而这个渊令诚的母亲,就是我孙代音的妹妹。换言之,我孙代音再过上几年就是高句丽的国舅爷了。”
    郭业冷笑道:“渊男建这点伎俩就把你稳住了?难道孙城主看不出来这是渊男建的缓兵之计?”
    孙代音摆了摆手,道:“秦国公不必多费唇舌。某家和渊国主之间的关系,不是三言两语能够说清,更不是您三言两语能够动摇的。”
    “可是……”
    温沙门道:“没啥可是的。我高句丽立国七百余年,早已非一家一姓之国,而是高句丽人共同的国家。国内朝代更替,大家还可以置身事外。但若是有外敌入侵,我等必然拼死一搏。”
    他冷笑了一声继续道:“你们大唐若有实力,尽管派兵来攻。若是没有实力,就请马上退兵。秦国公想凭借三寸不烂之舌,不战而屈人之兵恐怕是错打了算盘。咱们高句丽的好男儿宁折不弯!”
    郭业脸色微微一变,道:“孙城主,这也是您的意思?”
    “不错,岳父大人的话,就代表了孙某人的话。秦国公,咱们之前有交情,今天您孤身入城劝降,想必也是一番好意。我姓孙的足感盛情。但我绝不会背叛国主,背叛高句丽。”
    说着话,他站起身来,道:“今日天色已晚,您也不必急于回去,还请在城内歇息一晚。待到明日一早,某家再送您出城。秦国公,请吧。”
    郭业还没说话呢,温沙门道:“天色晚了?这日头还老高着呢!女婿,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孙代音微微一笑,道:“岳父大人,现在咱们辽东城兵精粮足,守住城池毫无问题。所以,完全没必要把秦国公怎么样。真的把他扣住了,反而显得咱们心虚,难免令城中军心不稳。”
    “老夫英雄一世,自然不屑用那些下作手段。不过现在你既然不想把他留下,把他送回去不就行了,又何必多留一晚?”
    “咱们辽东城岂是想来就来,想走就走的地方?就这么让他安然无恙地回去,小婿还真是心有不甘。”
    孙代音轻笑一声,继续道:“秦国公可是大唐天子的心腹爱将,更有传言,他乃是大唐天子的私生子。如果咱们把他留上一晚,让大唐天子着着急,也算稍出心中一口恶气了。”
    “你呀你……”温沙门道:“老夫就是看不上你这股小家子气!两国相争,耍这种小手段有什么用?”
    “嘻嘻,此事虽然没什么大的好处,总没什么坏处吧?岳父大人,您说是不是?”
    “好吧,你是城主,老夫只是一个小小的长史。这事当然是你说了算。老头子我也就不讨人嫌了。”
    “多谢岳父大人的体谅。”
    事已至此,郭业能有什么办法?他也只能冷笑一声,道:“那郭某人倒要感谢孙城主的不杀之恩了?”
    “好说,好说。来人,快带秦国公下去休息。”
    ……
    馆驿之内。
    没有点烛,月色清冷,郭业独坐窗前,默默无语。
    虽然并没有性命之忧,但是今天这场劝降,貌似是失败了。孙代音意志坚定,似乎完全不为自己的言辞所动。
    自己到底是哪里算错了呢?
    今日所见的那个孙代音,还是六年前的哪个墙头草吗?抛开对国家忠诚不谈,无论从哪个角度上来讲,他也应该弃高句丽选大唐呀?
    一个未来国舅的身份就能把他收买?他这脑袋是被驴踢了吧!别说高句丽的国舅了,就是大唐的正派国舅爷,一个长孙无忌,现在已经靠边站了。一个长孙安业,还在边疆吃苦呢。
    这里面的门道他还能看不清?
    或者说……他真的如温沙门所言,不忠于渊氏,却支持高句丽?
    这还真说不定啊。
    就像是南明的著名大奸臣马士英,贪污腐化,弄权渎职,陷害忠良,什么坏事没干过?等到清兵到来的时候,还不是不屈不挠奋起抗争,最后被剥皮实草?
    而与此同时,被成为“君子”的钱谦益呢?却是以“水太凉”之言闻名于后世。
    莫非这个孙代音就是高句丽版的“钱谦益”?虽然私德不佳,却是大节无亏。
    如果是那样的话,李二陛下这次征东,恐怕就真的要无功而返了。而自己这个劝降之人,也会脸上无光。
    唉,自己还真是小觑了天下英雄!
    笃笃笃~
    正在郭业胡思乱想之际,忽然,传来了阵阵的敲门声。
    “谁?”
    “秦国公可在屋内吗?”一个细声细气的声音传来,道:“奴家奉了孙城主之命,特来给您送一桌酒菜。”
    “酒菜?算了,我不饿。多谢孙城主的美意,你请回吧。”
    “那……我们这晚上寒冷,奴家去给您取床被子来。”
    “那也不必。”
    “呃……秦国公晚上可寂寞?要不要奴家侍寝?”
    “这都什么乱七八糟的!”郭业怒道:“孙代音是什么意思?莫非是想借着这种小手段羞辱于我?”
    “呦,瞧您这话说的,真是把孙将军的一片好心当了驴肝肺。孙将军这是怕您心事重重孤枕难眠,才派出奴家前来伺候,哪有您想的那么不堪?”
    “呃……不必了。郭某人没哪个心思。”
    “别呀,古人云,食色性也。秦国公正当壮年,岂会不好女色?哦,我明白了,您是怕奴家的蒲柳之姿,不堪入目吧!没关系,您瞧瞧就知道了,包您满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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