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8节

    回程的路上,手头的银子不多,幸好有那一箱子的首饰,莫颜算是小有家产。但是那么好的首饰,她不想也不能典当,只能在如何赚银子的问题上动脑筋。
    京都染发坊开业,各方面都需要银子,掌柜,账房,伙计们的薪俸,还有其余的一些支出,维持店面运作的基础银子,都要准备,莫颜手中窘迫,有些捉襟见肘。
    染发坊的利益巨大,可是要买好药材不算便宜,其中很大一块都是成本费用,万俟玉翎按照原来的约定送了这么好位置的铺子,又主动帮助装饰,她莫颜已经占了便宜,实在不好继续求人。
    “墨冰,我记得你写小楷不错啊。”
    莫颜打量坐在原地的墨冰,脸上闪过一抹狐狸般的微笑,这让墨冰很不自在,有种被算计的感觉,她摊了摊手,“小姐,您有什么话就直接说吧。”
    “其实也没什么,墨香识字,但是那一手字实在不能见人。”
    墨香识字还是因为她上进,和府中的采买婆子学的,字写得实在不怎么样,勉强算是工整。莫颜的字倒是可以,但是她懒得写,用毛笔写字还是不太习惯。
    “我想写个戏本子,让你帮忙。”
    莫颜把自己的想法再次说一遍,关于《双凤奇案》的话本子,其中一些情节,根据大越朝的风土人情做了整改,保证严密谨慎又合乎情理,这是莫颜一直想和二哥莫轻雨合作完成的,可是目前急需用银子,二哥又在外游历。
    “小姐您还有这本事。”
    墨冰已经很淡定了,现在莫颜说她其实是妖精变的,墨冰也马上接受。自从到这边当丫鬟,她就一直在刷新自己的认知,日子比在他身边做暗卫时候有趣得多。
    “你小姐本事大着呢!”
    莫颜努努嘴,做了一个不服气的表情,然后拉着墨冰,把悬疑的剧情说了一遍,期间,墨冰一直紧皱眉头思考,不愧是万俟玉翎的暗卫,在猜测凶手的时候说对九成。
    光是一个案子,没有什么价值,要的就是这种案中案,每个人都像嫌疑人,一定会调动百姓们的情绪,所以这一次,必须要在京都找一个靠谱的戏班子合作。
    京都那些当红名角,莫颜不想启用,这些人唱戏基本是一个套路出来的,不灵活,也不能给观众新鲜感,她想组成一个有新鲜血液的戏班子,在传统的唱法之上,颠覆,若是能以舞台剧的模式,更好。
    “小姐,您这可是空手套白狼,无本的买卖!”
    墨冰看得远,对此很是赞同,若是这样卖戏本子的话,不如找一个戏班子合作,说好分得一定的抽成,这样名利双收,可以赚两份钱。
    “是啊,所以才说,人要稳妥,不能是偷奸耍滑的。”
    最好的办法,就是自己找人组建戏班子。但是这个年代,戏子属于下九流,和卖身的奴婢一样贫贱,莫颜一时半会还想不到去哪里找人。
    此事,提上了日程。墨冰认命着开始帮着写戏本子,莫颜口述,墨冰执笔,墨香纠错补充,三人配合默契,鬼鬼祟祟地在马车里,几乎三天没露面。
    一晃,离开靠山村有十多天了,到京都的路程已经走完了少一半。天气也越来越冷,莫颜受不得冻,早早地穿上了一层夹袄,在马车里,早晚都要抱着手炉取暖。
    夏若雪除了烦恼之外,每天还会留意莫颜的一举一动,夜深人静,她睡不着的时候,心里悔恨,恨太后派来的老虔婆,拿乔地让陈婆子和王婆子服侍,害得她身边空无一人,被泼皮强占,恨春情那个小婊子,这种时候竟然背弃于她,不过,躲得过初一,躲不过十五,这些人,下场必须是死。
    夏若雪的唇边,挂着一抹阴森的笑,她想起让绣儿的写下的认罪书,吩咐对面打盹的陈婆子,“拿来给我看看,若是本小姐回到京都……”
    “是,小姐。”
    陈婆子正在做梦,打了一个激灵,不敢怠慢,回去之后还等着自家小姐在夫人面前美言几句,她和王婆子不求有功但求无过,春情干了背主的事,她们是真的不知情。
    王婆子比陈婆子多了一个心眼,总觉得春情那个小蹄子突然逃跑是有原因的,可是她想不到,心里说不出的怪异。
    “怎么就一张?”
    夏若雪打开一看,只有一张印着绣儿手印的认罪书,上面写着李月娥的名字,而那张名字空白的不知所踪。
    “怎么可能?老奴明明记得放在一起的。”
    刚才还睡眼惺忪的陈婆子一下睡意全无,她蹲下身子,在包袱里摸了又摸,还是没有找到另外一张,而一旁的王婆子则是一脸茫然,认罪书是由陈婆子收好,和自己没关系。
    “丢了还是你藏起来了?”
    夏若雪眼中复杂,带着怀疑的神色,莫非这陈婆子有什么二心,才藏起来,然后假装找不到了?
    “小姐,天地良心,老奴对天发誓,全部都装在包裹里了!”
    陈婆子吓出了一身冷汗,即便是知道,那张空白的认罪书很重要,可能自家小姐想要诬陷她人,可是她真的找不到,明明出门之前已经检查好,莫非长着腿飞了?
    “小姐,您说马车一直在院子里,会不会是那位上来翻了咱们的东西?”
    王婆子一见陈婆子遭殃,她也要跟着吃挂落,赶紧来了一招祸水东引,用手指着前面马车的方向,显然很怀疑一切是莫颜所为。
    “这不可能。”
    夏若雪想都没想,立刻否定。莫颜虽然是个草包,但是总觉得自己是个正直的,一直以此自居,怎么也不可能上她的马车翻东西,而且,她记得在马车门口的垫子下面,偷偷放了几块鸡蛋壳,有人踩上,鸡蛋壳一定会碎掉。
    “那,难道是长了腿飞了不成?”
    陈婆子用帕子擦冷汗,眼神闪烁不定,她怀疑地看了王婆子一眼,既然不是外人偷走的,那么就是自己人,她可以万分肯定,当初是装好的了,而且检查不下两三次。
    “陈婆子,你这是什么意思,难道怀疑我,你自己弄丢小姐重要的东西,还想往我身上推?”
    王婆子啐了一口,脸红脖子粗,这个陈婆子,仗着比她资历老,一直以永平侯府的老人自居,平时行事倨傲,大家都是下人,却偏偏喜欢装作高人一等,一点不会给人留面子,这次出了岔子,就往她身上推,岂有此理!
    “不是你,还有别人?”
    陈婆子不管不顾,反正一定不是她自己,那么是任何人都可以,眼前最好的办法就是把罪责推到王婆子身上。
    “呸!”
    王婆子也是个厉害的,不是她做的,谁也别想往她身上泼污水,二人叫骂几句断子绝孙的脏话,动起手来,打成一团。夏若雪在一旁冷眼看着,心中怀疑却默不作声,见二人互相撕着头发,她心里突然升起一抹快感。
    “啊!”
    突然,在后面的马车里发出一声杀猪般的嚎叫,让前面的马车全部停在了路中间,莫家众人从车窗处探出头,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事。
    就在刚才,陈婆子和王婆子狗咬狗,打在一处,可是二人忘记了,现在是冬天,马车里还有一个红泥小火炉,二人这么一折腾,红泥小火炉上的细嘴茶壶被打翻,一壶水全部浇到二人的身上,陈婆子和王婆子的整条手臂又红又肿,很快脱了一层皮。
    “表姐,出了什么事?”
    莫颜下了马车,站在夏若雪的车窗前面,关切道,“刚才听到有人喊叫,似乎是在你的马车里。”
    “颜颜。”
    夏若雪打开车窗,面带苦笑,“刚才陈婆子和王婆子不小心打翻了水壶,烫到了,这附近,有没有医馆?”
    虽然想给两个婆子一点小教训,但是夏若雪没想让二人受伤,现在弄成这样,得不偿失,她身边只有两个婆子,难道未来十多天,无人服侍,她要亲历其为?
    莫颜点点头,一行人向下个城镇行进。因为夏若雪那里出了点小意外,众人决定休息一天,等到明天早上赶路。
    这十多天,人困马乏,并没有多少时间浏览沿途风光,莫玉正在无聊,听说能休息一天到城中闲逛,乐点差点从马车中跳起来。
    “小姐,表小姐那边不知道又出了什么幺蛾子,不会是故意拖延时间吧?”
    墨香已经对夏若雪观感到了最差的程度,只要有一点风吹草动,总是往坏处想。莫颜不以为然,现在,恐怕最想回京的就是表姐,表姐要和姨母永平侯夫人商量对策。春情是夏若雪的丫鬟,现在是逃奴的身份,万一在外干了点什么勾当,丢的是夏若雪的名声。
    “小姐,那边是发现这个不见了。”
    墨冰从怀中掏出一张薄纸,正是夏若雪丢失的那张无名字的认罪书。莫颜不想掺和此事,不过她知道表姐的为人,这么做,是把任何可能发生的麻烦掐灭在摇篮中。
    “早晚也会发现,咱们别声张就好。”
    约莫一个时辰,车队进入了一个小镇。在到颍川的途中,莫颜曾经路过这里,但是当时走得比较匆忙,并没有停留。
    一家人找到一间不错的客栈,正好房间够用。整个时候住宿的人比较多,有空房就不容易了。大越的习俗,到了腊月就算过年,庄户人家早早地准备好过年的吃食,那些常年在外的生意人,也在农历十一月,早早踏上归乡的路。
    在客栈下面不远,有一家医馆。夏若雪带着王婆子和陈婆子前去包扎。医馆的规模不小,有几个坐堂的郎中,夏若雪见两个婆子进入到内室,赶紧抽个空子,找了个看着面容和蔼的大夫看诊。
    自从被泼皮侵占,喝了避子汤之后,这一个来月,没来月事,她很怀疑是不是被忽悠了,避子汤没效果,其实她是有了身孕。
    “这位小姐的身体稍微有些虚弱,看来前段时间大病一场。”
    坐堂的大夫把脉了之后,开了一个方子,并没有提起任何关于有身孕的事,夏若雪也不好开口,旁敲侧击,大夫说这不过是因为水土不服引起,不算大毛病。
    得知自己没有身孕,夏若雪算大大松了一口气。不是处子之身,只有春情一人知情,而且这方面,在新婚夜可以补救,只要不进宫,谁也不会在成亲之前逼迫她验身,但是若真不幸那么倒霉有了身孕,她的下场可想而知。
    国丧已过,各地恢复了饮宴,憋了三个月的百姓们很是寂寞,几乎家家的饭馆,茶楼爆满,莫玉非要拉着莫颜去茶楼听书,在颍川这种说书人比较少,她想一次听个过瘾。
    茶楼里,下面坐着散客,一个说书人正站在高台上唾沫横飞,说得起劲,底下不时地响起叫好之声,偶尔在楼上雅间,可以听到女子的惊呼声。
    “此刻,大越军队已经被四面包抄,说时迟,那时快,敌国领兵李将军迅速出击……”
    一楼大堂都是男子,二人在此不方便,只能上二楼雅间。这间茶楼的雅间有最低消费,一两银子起,莫颜要了一壶茶水并几样点心,莫玉一脸肉痛,唠叨两句,很快被楼下说书人吸引注意。
    莫颜侧耳听了一会,随着众人的呐喊声,心里跟着沸腾起来。说书人讲的正是万俟玉翎在十五岁的时候以少胜多的成名一战,不但如此,生擒活捉了敌国主帅,威震四方。
    “再讲一个,再讲一个!”
    楼下众多人一起呼喊,纷纷掏出铜板和碎银子打赏说书人,说书人喝了一口茶水,正在休息,伙计告知,一刻钟之后,继续开讲,还是南平王征战的故事。
    “颜颜,你见过南平王,真的吗?”
    莫玉突然想起来,听墨香提过,一路上,众人都是跟着万俟玉翎的车队一起,那么大越的第一美男长的是什么样子?
    “恩,是真的。”
    对此,莫颜很低调。或许,在京都众位小姐之中,能见万俟玉翎一面,已经是非常难得,那人向来神出鬼没,不一定在什么时候出现。
    “真的如神仙一般俊美?”
    莫玉心里想着神仙的模样,神仙她没有见过,但是应该是俊美的不似凡人吧?
    “马马虎虎吧。”
    莫颜摸了摸鼻子,二人第一次接触,她透过马车车窗看到他那双眼睛,最先想到的竟然是在现代局里冷库的尸体,那双眼睛无比薄凉,如深潭一般,可是却是清澈的,如冻结的冰凌一般通透。
    “莫非都是谣传?”
    莫玉觉得,在战场上厮杀的人,应该都是虎背熊腰的,晒得漆黑,和自家大哥差不多,力气大,一顿能吃个三五碗饭,若是瘦得和童子鸡一般,哪有力气打仗?
    “谣言不可信啊,哪有传说那般?”
    有诋毁万俟玉翎的机会,莫颜是不会放过的,她按照莫玉的心中所想,把大越第一美男说成了一个身高八尺挂零,肌肉纠结,四方脸,眼睛和铜陵一般大小的妖怪。
    “唉,好歹也是大越的英雄,长相差些也能接受。”
    莫玉只是失望了片刻,听到楼下说书人继续,很快全神贯注,连连叫好。
    刚才上楼,伙计给了二人一个花环,若是觉得说书人讲的精彩,可以去献上花环。
    楼下有些吵,莫玉在二楼听得不甚真切,她着急地站起身,手里拿着一个花环,急吼吼道,“颜颜,你是大家闺秀,就在雅间里坐着吧,我去楼下听,在雅间太不过瘾了!”
    还不等莫颜应答,莫玉转身飞奔出去,顿时,硕大的雅间,只剩下莫颜一个人。
    下面的评书,有些肯定是人为编造,神话了万俟玉翎,而这些米分丝们跟风,吼叫个不停,吵得她心烦,想到此,她拈了一块面前的点心,开始品尝。
    很短的工夫,雅间的门被推开,莫颜没有回头,懒懒地道,“堂姐,你回来了啊。”
    “若我不在隔壁,还不知道,你是这么编排我的。”
    一道清冷的嗓音,如冬日里漫天飞舞的白雪,很快包裹住莫颜,她对这个声音一点不陌生,只是不明白,他怎么会出现这个地方。
    雅间的门口处,摆放着一张美人屏风,莫颜站起身,绕过屏风,她用手握拳,放在嘴边轻轻咳嗽两声,说人坏话被当众抓包,还是挺尴尬的。“虎背熊腰,方口阔面,一对招风耳,还有……”
    万俟玉翎抱着胳膊,眸色微闪,他站在原地,声音不含喜怒,面色如常,让人不知道他在想什么。
    “我是说着玩的,玩笑,玩笑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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