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2节

    青衣抿嘴笑着搂住了黑三郎的脖子,好似承诺般的低声道:“只要你不欺负我,我就一直都跟你在一起。”
    黑三郎闻言越发涨红了脸,他张口欲言了片刻,终究还是没有开口,只俯身将头埋在青衣的肩颈里,并用力搂紧了她的腰,大有一种死也不放手的意思。
    叫众人忽视许久的季琦脸色惨白的咬了好一会儿牙,待瞧见季父貌似安抚的拍了拍温玉的肩,终于结束了父子谈话,她这才踉跄着跑了过去。
    正和黑三郎粘腻的青衣猛然听见季琦又在那里苦口婆心的劝季父随她一同回襄山,想了想便拉了黑三郎走了过去。
    面对一直不肯死心的胞妹,季父只一味微笑,并不出言反驳,倒是温玉突然出声打断季琦道:“姑姑,你无须再多言了,我们势必不会同你回去的。不但如此,我还想劝姑姑回去后告知族长,莫要固步自封的死守在襄山了。”
    “你说什么?”季琦大骇道,“妖界有妖物无数,季厘国人虽然有杀妖斩怪的本事,但双拳难敌四手,我们全族不过百余人,如何与千千万万的妖怪相比?你叫族人出山,不是要大家自寻死路吗?”
    “小妹,虽然我们季厘国人食妖确实是为求生存,但那等妖物又岂是心甘情愿的成为我们的腹中食吗?就如此地的地精一般,若不是我们封印了它,它化形后也必将取我们性命,原因无他,盖因我们食用的魑魅魍魉皆都是他所孕育出来的。不管我们如何小心避免与妖界发生冲突,季厘国与妖界对立的事实是不会改变的。我们与妖怪必是无法共现于世,不是我们饿死,便是他们被猎杀。”季父见季琦激动,便开口正色道,“我们季厘国人少,但凡间人却多,我们怕的只是无妖可食,但妖怪怕的东西却多了去了。佛法道术,神兵利器,乃至于人心,都可取他们性命——”
    “你们父子两个这都是下了决心了是吗?”季琦不愿再听,她觉得自己无法理解他们的话。在她看来,与凡人在一起的结果,无非是有更多如温玉和青衣这般有缺陷的季厘国后代出生而已。走出襄山,就算不用妖怪动手,季厘国一族,迟早也会因为血脉的问题而灭亡。
    这样的事情,她不能忍。
    “你们不愿回去,我自己回去。”季琦用力甩开季父的手,然后她对着季父冷笑道,“我只说,阿兄只是因为玉凉一时想差了才离开的襄山,不曾想在凡间呆了几年,阿兄连心都变了。我这便回家去,再不管你们死活了!”
    季父欲言又止的苦笑一下,半响才道:“我叫他们护送你回去吧。”
    季琦闻言更是气疯了,她恨恨的转过身来,对着青衣道:“你呢?你爹爹和阿兄都鬼迷心窍了,你是跟着他们还是跟着我?”
    青衣没防备季琦的怒火会烧到自己身上,一时间竟有些瑟缩,她下意识往黑三郎身边靠了靠,然后讷讷道:“我谁也不跟,我已经嫁人了,自然是要出嫁从夫的……”
    季琦险些没叫青衣气的背过气去,她抖着手指了青衣半天,半响才转头对着边上不敢冒头的族人们说道:“你们呢?你们待要如何?”
    “我们啊……”族人们颇有些气短的抓耳挠腮起来,不等他们斟酌好言语,那边桥头处却是忽然涌出来一大群灰头土脸的人来,想来他们都是在本地的居民,这会儿远远瞧见青衣等人,便兴奋的冲着他们所在的桥墩大声疾呼起来。
    青衣悄悄的竖起耳朵,就听见那头忽高忽低的叫道:“哎呀,季家在那里呐!大家可以放心啦,季大郎他们没事呢!”
    “哎呀太好了,我和我家那口子还说地龙翻得这么厉害,季家宅子都塌的成一个大窟窿了,也不知他们平不平安,这下可以松口气了——”
    “我一看妖怪都不见了,就知道季家郎君们肯定都没事!他们打妖怪那么厉害,妖怪见了他们还不得躲啊!哈哈哈——”
    “喂——季家郎君们——我们都在这里——”
    几个族人听见那群人又是招手又是叫喊的叫着他们,他们互相对视一眼,然后才沉声道:“我们信大郎,他去哪里我们就跟到哪里,当初是这样,如今自然也是这样……二娘,你要不也——”
    “我知道了!”季琦咬牙切齿的挤出一句话来,“好好好,很好,你们一个个都这样——”
    说完她一甩袖子,怒极而去。
    几个男子颇有些不知所措的望向季父,见季父颔首,他们便急忙追了上去。
    急性子又严厉的季琦一走,青衣这才彻底放松了下来。
    在那群妖怪傀儡不知休息的劳作下,平安桥很快就被修复了大半。青衣站在季父身边,看着黑三郎与方舟一起将那地精以罡气做缚,严严实实的镇在了龙湖底下。
    温玉和雷腾皆都是微仰着头,神情不明的望着一望无际的龙湖出神,直到活泼的秀秀被人送了过来,这里沉寂的气氛这才被打破了。
    秀秀一见到青衣,先是叽叽喳喳的问是不是可以回客栈了,龙龙在哪里,然后不等青衣回答,她便又扭身拉着青衣朝那群傀儡走去。
    “娃娃本来都被炸成一块一块啦,但是那个老婆婆和老公公好厉害,秀秀亲眼看着他们用针线将娃娃缝好了!”秀秀一面说一面探头探脑的在傀儡群里张望,然后她眼睛一亮,又抓着青衣跑过去,“不过娃娃被修好了之后,就变得更笨啦,话也说不利索,动也不会动,我跟她说话,她就一直叫你呢!”
    青衣听了十分奇怪,想了想还是跟着秀秀一路跑过去了。
    待到跑到那几个傀儡边上,她一眼就瞧见那老婆婆正半死不活的蜷缩在傀儡的怀里,而那老汉则抱着面无表情的娃娃静静的守在边上。
    听见脚步声的老汉慢慢睁开眼睛,用一种说不出的苍凉目光看了青衣和秀秀一眼。
    青衣心下一沉,直觉那老汉已经油尽灯枯,时日无多了。
    “娃娃,娃娃,青衣姐姐来啦!”秀秀可不管那老夫妇是不是要死了,在她眼里,死亡和活着并没有什么区别,她一看到娃娃,便跑上前拉了娃娃的手叫道,“你找青衣姐姐要说什么?快点说吧,我们马上就要回客栈去啦!”
    秀秀的话一出,娃娃到没有多大反应,倒是那老汉不自觉抖了抖脸上的面皮。然后他用了他那双浑浊不清的眼睛望着青衣哑声道:“小娘子可是要回三途川客栈去了?”
    “是。”青衣点头略应了一声。
    老汉抖了抖唇,又费力开口道:“老汉我怕是没几日可活了,可是我还有事情没有做完,小娘子可否将我们一起带回去?”
    青衣略皱了眉,待瞧见那毫无生气的娃娃,她还是点了点头。
    “多谢了……”老汉有气无力的道了一声谢,然后就不再做声了。
    青衣瞧着他们的情况着实糟糕,想了想还是去跟黑三郎说了。
    黑三郎闻言只是笑道:“这有何难?那条小龙不是没事可做么?就让他带着秀秀跟那对老夫妇先回客栈好了。我们明日再出发。”
    之后自不用说,雷腾本就欠着黑三郎恩情,更兼他情殇难疏,正巴不得离开这个伤心地,是以黑三郎一说,他立时便动身出发了。
    后来,黑三郎不知从哪里弄出一个圆滚滚拳头大小的宝珠来交给了季父,如此事情才算是了结了。
    青衣临走之前,还是去找了季父和温玉道别。
    温玉先是含笑道:“阿兄过阵子去瞧瞧你。”
    接着又动作轻柔的为青衣理了理凌乱的头发,最后独自离开了。
    剩下季父与青衣单独呆在了一起。
    久违的父女两个并排站了许久,直到黑三郎袖手等在边上了,季父才笑道:“去吧,爹爹就在这里陪你娘,哪里也不去。你若是想我了,便叫三郎送你来就好。”
    青衣闻言却是一愣,娘娘早已死了,原先还有个尸骨,如今连尸骨也没有了,怎的爹爹还说陪着娘娘呢?
    但她一抬头,就看见季父眼波微荡的对着一望无际的龙湖露出个温柔的微笑,就好像他思念的人就在面前,从未离去一样。
    青衣心中顿时一酸,犹豫许久,终究还是没能忍心将那句残忍的话说出口。
    或许在季父心里,这个他跟玉凉一同生活过的地方,已经是玉凉的化身了吧?
    谁知道呢,也许在玉凉埋骨龙湖湖底的那些年里,她当真与地精融为一体了也不说定。
    但是青衣着实说不出,她的娘娘早就投胎转世了和化身为这个地方的草木灵气这两个猜测,哪个更叫人觉得安慰些。
    又或许,哪个都一样吧?因为娘娘只有一个,爹爹的新妇也只有一个,她逝去后,留下的就只有无尽的思念罢了。
    黑三郎见青衣面有哀伤之色,便伸手用力握住她的手,同时开口轻声道:“现在我们一起回去吧!”
    青衣下意识回握住黑三郎的手,慢慢露出个笑脸,她认真的点了点头:“好。”
    我们一起回去。
    ☆、150|5.20
    寂寂的黑夜中传出一声悠远的鸟啼声,正围在篝火边的旅人闻声抬起头来四下张望一番,却并不曾看见有飞鸟经过。
    “嘶——”
    突如其来的阴风叫一行人齐齐打了个寒战,众人忙不迭拉紧了衣襟抖搂成一团。
    “这个地方当真是好生奇怪。”其中一个约莫二十年岁的青年人忍不住抱怨道,“明明是初夏时节,怎的一阵风吹来,竟比南方冬日里的寒风还来得透骨森冷啊——”
    “咯咯咯——就——就是说啊——”另一个干瘦的男子受不住寒气,早已是止不住的牙齿打架了,他一面说,一面忍不住往同伴身边挤了挤,“都——都快冻死——死——”
    未等那干瘦男子说完,边上闭目养神的一个壮汉就出声喝止道:“赶紧闭嘴!大半夜的触霉头!”
    干瘦男子原本就有些哆嗦的狠了,这会儿叫人大声一吼,登时就又打了个大寒颤,他下意识抱住了青年人的胳膊瑟缩着去偷瞧那壮汉。
    只见那壮汉生的是浓眉大眼,体格强健,原本他一声不吭的闭了眼休息的时候倒还看不出什么,这会儿看他瞪着眼一脸严肃的样子,倒还有些吓唬人。
    干瘦男子胆子小,再看对方生的膘肥体壮的,自知闹起来自己斗不过,于是便乖乖儿的闭了嘴不做声了。
    旁人也那等爱惹是生非的蠢物,也都睡的睡,守夜的守夜了。
    一时间众人就又都各安其位的休息了,唯有那干瘦男子冷的着实睡不着,翻来覆去的在同伴身边挤了几回,终究还是躺不住的爬起来数他口袋里的铜钱了。
    要说这个干瘦男子,原只是个寻常的小商贩,姓钱,单名一个旺字,自家开了个香油铺子,白日里在店铺看门面,夜里就对灯喝点小酒,虽然挣不来大钱,日子倒还过的顺当。不曾想自去年起,他的家乡不知怎的就闹了旱灾。往日里丰收的油料作物,这回统统都没能挨过去。他原就是做卖油生意的,没了油,可还开什么铺子啊!他又是个没甚本事的人物,虽然顶了个吉利名字,但因了他平日的好吃懒做,纵使有金山也叫他吃空了。
    没了家里的产业,他少不得要出门做点走商生意糊口了。正好他的老乡不知从那里晓得了这个走商队会挣大钱,于是便撺掇了他丢下老家一道儿来了。
    如今那老乡就躺在他边上呼呼大睡,瞧着那沾枕即睡的习惯,便可知那是个没甚心事的简单人儿。
    虽然钱旺这回还是头一回走商,但因为他生来有些小聪明,所以才第一回出门子,竟也让他赚了不少。这会儿对着忽明忽暗的篝火,他用沾了唾沫的手指将钱袋子里的纸币银子和铜钱一点点的数了过去。
    反复数了三四遍没有差错之后,他便暗自高兴的嘿嘿笑了起来。
    因了那不知哪里来的鸟儿并不曾再啼叫,众人也不曾出声,倒显得这个地方的夜晚更加阴森可怖起来。
    钱旺一面用牙试着银子的真假,一面心不在焉的抬头四处张望。放眼望去,除了深深浅浅的阴影之外,他什么都没看到。
    钱旺暗觉这个地方与之前走过的地方并无甚区别,也不晓得那壮汉为何那般严肃谨慎,这会儿数钱数的高兴了,他便又忍不住哼唱起来:“一二三那个铜钱儿哟……”
    不着调的唱声儿歪歪扭扭的飘到了黑暗深处,然后在那时高时低的曲儿声中,原本静谧的小树林忽然开始窸窸窣窣的响了起来。
    钱旺放下一块银角子,复又高高兴兴的捏起个银元宝搁在牙口间准备咬,谁知他才一抬眼,就猛然瞧见几个乌漆墨黑的清瘦人影儿自黑夜中缓缓走了出来。
    钱旺的哼唱声霎时就卡在喉咙里出不来了,待瞧见那些人影连个正经脸和手足都瞧不清的时候,他更是吓得一个哆嗦,连手里的钱袋子都拿不稳了。
    只听见哗啦啦一阵脆响,因那钱袋子开着口子,这一落地,那些个装在袋子里的铜钱银子就一气儿滚了出去。
    那些个黑影儿原是排着队在走路,一听见铜钱声,便齐齐的停下脚步探头望了过来。
    钱旺何曾见过连脸都没有的人啊!一瞧见那群鬼影儿一般的人朝着他的方向走来,他登时就吓得不知道东西南北的。
    谁知那些人却不是冲着他去的,而是一弯腰就蹲地上捡起铜钱银子来了!
    那可是钱旺的身家性命啊!出门可不就是为了那点子银钱么?辛辛苦苦攒了这么些,怎么能让外人白捡了去!
    钱旺一着急,也不怕他们了,当下就跳起来凶狠的喝道:“都给老子滚犊子!那都是老子的钱!”
    不曾想那些人竟都不怕钱旺,饶是钱旺恶狠狠的跳出来叫,他们也仍是自顾自的在那里捡银钱。
    钱旺那个怒火中烧啊!他随手就抄起一根还在燃烧的柴火,呀呀叫着就朝着那群人冲了过去。
    周围睡觉的人皆都被吵醒了,一个个都睡眼惺忪的爬起来看出了什么事情,待瞧见钱旺挥舞着一根带火的棍子在那里胡乱发疯,众人便齐齐笑了。
    “噗哈哈哈——这钱小哥——该不是睡迷糊了吧?怎的在那里发疯呢?”
    正笑着,那头胡乱挥舞柴火的钱旺呼的一下就转过身来看着他们。
    众人见钱旺抖搂着干瘦的身子,眼睛大睁,一脸惊恐之色,仿佛是被什么东西吓坏了。
    “喂——”众人被钱旺这不同寻常的样子吓住了,连忙制住笑不安道,“做什么这样子,又不是见了鬼了——”
    “鬼——”钱旺哑着嗓子抖着腿,半天才挤出声儿来,“这里有鬼啊——”
    出门在外走商的人,最忌讳的就是这样的话,什么鬼啊怪啊的,说一次触一次霉头。众人一听见钱旺几乎都要吓尿了,只在那里伸手戳着后面哆哆嗦嗦的叫鬼,霎时也都慌了。
    领头的人忙不迭捡起自己的行李道:“都收拾收拾,赶紧继续赶路!真他妈背运啊!赶明儿天亮了,赶紧烧几柱香去去霉运!”
    余下的人自然是无不遵从,一时间皆是箱笼行李的挪动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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