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0节

    徐友亮喝了一口酒放下:“管子治齐,置女闾七百,征其夜合之资以充国用……妓院由来已久,孔夫子曰食色性也,只要饭馆子还在开业,自然就少不了皮肉营生。不同时期自然不同法子经营,官妓私娼家妓营妓………三六九等,住的房子不一样,陪笑弹唱品箫度夜,价钱也不相同。”
    哇!学术派啊!叶青兴奋的两眼冒光,殷勤的给他添上酒,胳膊支桌上双手托腮,竖耳等着细听,满脸崇拜!
    徐友亮好笑又无奈,只得认真讲给她。
    “行有行规,妓者操皮肉生意,最忌讳当面谈钱,嫖客虽花钱买/春,也不能当面问钱……”
    “为什么为什么?不为赚钱谁**啊!”叶青好奇。
    徐友亮瞪她一眼:“女子若能嫁得良人相夫教子,后半生衣食无忧,谁会抛头露面出来做这个?一双玉臂千人枕,半点朱唇万人尝……她们也是可怜人,自然不能当面羞辱,越是卖的越不能提钱!”
    叶青点点头,明白!鸡也有尊严!
    “然后呢?怎么收钱啊?不明码标价谁敢去啊?万一挨坑了咋办?”
    徐友亮笑:“自然有她们的一套法子,像你说的大茶壶,那可不是端茶送水的,他们最厉害的一套本事叫看人下菜碟。不管你是达官显贵王孙贵胄,还是文人墨客市井商贩,只要人一进来,大茶壶不闻不问,只瞄一眼就知道你是什么身份,来妓院干什么。或是闲坐品茶商谈买卖,或是引荐同僚密谈要事,价钱分高低,男客女客也不同……”
    “等等!女客?还有女客?女客去妓院干嘛?不是该去兔馆么?”叶青问。
    徐友亮皱眉瞪她:“你还知道兔馆?”
    叶青嬉皮笑脸:“书上写的,八大胡同名称最久,当时皆相公下处,豪客辄于此取乐……小兔,小手,像姑,寓所称之兔馆,相公堂子……哎呦!”话没说完头上就挨了一筷子。
    “净看些乱七八糟的书,歪曲出乱七八糟的意思,以后再让我发现就罚你抄毛选!”徐友亮恐吓。
    “嘻嘻,不看不看,快说啊!女客去妓院做什么?”叶青忙应承。
    徐友亮白她一眼,这才缓缓道:“富家千金名门闺秀,出于好奇想去妓院看看,由家中兄弟或是未婚夫领着,进去见识见识也无妨。老妈子伙计端茶奉果子‘打茶围’,再把时兴的玩意儿演示遍逗个乐,还可以吹啦弹奏让女客唱曲过瘾,这叫‘过班’。”
    尼玛!ktv啊!叶青顿时兴趣大增:“那是不是要女扮男装才能去?”
    徐友亮举筷子又敲她头:“想去就大大方方的去!熟客带着,不用解释,女客身份大茶壶自然心知肚明,什么能让你看,什么不该让你听,都有分寸。偷偷摸摸畏手畏脚的混进去,被人卖了都不知道,自毁名节!”
    叶青咋舌,大茶壶这么厉害啊?隔着衣服能看出来者身份,女扮男装还不是让人一眼就看穿?果然电视剧不靠谱!
    “价钱呢?不能当面谈钱也没明码标价,怎么收钱啊?”叶青仍旧好奇这个。
    徐友亮望着她好笑:“不是说了么?看人下菜碟!客人落座,大茶壶奉上果盘小碟若干,看看个数就知道多少钱。这是告诉你度夜的花费,若是出得起价,你就尽情尽兴。若是超出身上所带银两,那就喝喝花酒,与坐陪米分头谈笑逗逗乐,入夜前要自行离开。”
    叶青恍然大悟,按盘子算钱,原来九转寿司是跟妓院学的啊!
    徐友亮唇角上扬:“叶青,想明白什么了?”
    叶青得意道:“碟子是分颜色的!绿色最贵,黄色其次,白色最便宜!吃完……嫖完数碟子算价钱!”
    徐友亮仰天长叹后,叶青又遭一记白眼。
    “然后呢?这就是包干价?想做什么都可以么?熟客有没有优惠?节假日打不打折?”叶青追问。
    徐友亮好笑:“什么乱七八糟的?这还没完呢,付得出度夜资才是起步价,要想玩的尽兴还得大把花钱……”
    “诱骗消费啊?”叶青惊呼,美容院就这样!开始说好的只要多少多少钱,一下子给你推荐个面膜,一下子使用个精华素,不知不觉就多花了好几倍!
    徐友亮笑笑继续道:“米分头作陪那叫凉菜开胃,将客人兴致逗弄起便撤席,这个要给点小钱打赏,说姐儿辛苦……让她拿去买瓶桂花油或是扯件新衣裳……”
    叶青咋舌,啤酒公主啊!
    “热菜呢?快快,快说正题!”
    徐友亮好笑:“就你心急!珍馐美味自然要细品慢尝,一口吞进去有什么情趣可言?那是吃糠咽菜!”
    叶青寻思片刻试探道:“难道要吟诗作对,唱歌跳舞?”
    “猜对了!”徐友亮继续道:“她们从小学艺,吹拉弹唱吟诗作对,谈论时事见解甚至比得上新入的翰林,新科的状元!色艺双馨堪称绝世!引得无数才子达官显贵奉为红颜,竞相追捧,这是一等鸡。”
    叶青晕,还分等级啊?
    “二等呢?”
    徐友亮笑:“二等为知己,色艺稍逊,但是扮作良家,温顺体贴知寒知暖,付年资包下独享,这段时间就不接别的客,一年半载等客人厌倦了再寻下家。”
    叶青险些晕倒,所谓红颜知己原来……
    “三等呢?”
    徐友亮好笑瞟她一眼:“就是花魁喽?学艺不精姿色平平,只能靠自抬身价造势,一年能拍卖十二次初夜,没见过世面的乡绅财主也趋之若鹜,竞相出价。”
    叶青诧异,原来花魁是三等啊?不是花中之首么?前阵子好像还听过哪个文盲这样夸小黄花来着……谁来着?那位赵科长吧?没错,就是他!一看就是土包子。
    “四等五等呢?六七八等还有么?”
    “四等戏子,再往下就是不入流的流莺和站街挂单的良家……”
    叶青顿时不淡定,不等他说完拍桌子道:“戏子?那是文艺工作者好不好?是艺术家!多少国粹都是她们一代代传承的,少一个就失传一部经典!你怎么能说是鸡啊?”
    徐友亮摇头:“有的在台子上唱,有的在窑子里唱,米分墨登场说到底还是在卖!”
    叶青沉下脸气呼呼不说话,心里很是不舒服!除了喜欢流行歌曲,各类戏曲名家唱段她也爱听。
    只可惜这时期的音像资料并未广泛传播,一场浩劫,美人香消玉殒,再也寻不见婉转唱腔风流身段。
    陈凯歌导演的{霸王别姬}叶青不知道重复看过多少遍,最爱哥哥饰演的程蝶衣,每次看到最后都忍不住要大哭一场……
    虽然现在还没到那十年,可是前期各种冲击下,许多大师已经提早离开舞台,每回想起来叶青都遗憾不已,恨不得早回来几年……
    徐友亮见叶青脸色不悦,不再往下细说,低头轻笑道:“叶青,你还喜欢听戏啊?会不会唱?”
    叶青满是情绪,没好气道:“会!”
    “来一段听听?”徐友亮邀请。
    “哼!”叶青扭过头,不给面子。
    “来嘛……唱一个!我给你打拍子!”徐友亮笑着继续游说。
    哄了又哄,好半天叶青才心情好转,高高兴兴站起来,拿过外套敞怀套进胳膊。衣领卡在后腰,两只袖子就长出一大截,摆了个身段,一甩水袖……
    “树上的鸟儿,成双对……”
    徐友亮盘腿坐在炕上笑看,手持筷子轻敲酒杯打拍,听她一句唱完忙合道:“绿水青山带笑颜……”
    他唱的好好听啊!叶青一下子来了兴致,开始发疯……
    “随手摘下,花一朵……”仰着小脸贼兮兮抖肩抖胸匍匐爬过来……
    徐友亮险些又笑喷,狠狠朝她臀上拍了下:“我与娘子……戴发间!”
    叶青呲牙裂嘴瞪他,揉着后臀站起来,继续摆身段翘起兰花指:“从今再不受那奴役苦……”
    “夫妻双双把家还!”徐友亮笑眼弯弯配合手势。
    叶青连抛媚眼:“你耕田来,你织布……”
    “你挑水来你浇园……”徐友亮不吃亏。
    叶青翻个白眼继续:“你洗衣服,你做饭……”
    “我要养家要赚钱……”徐友亮挑眉唱道。
    叶青鄙视,你赚什么钱了?够买房买车吗?
    “寒窑虽破能避风雨……”徐友亮摇头晃脑的继续笑唱。
    叶青只好跟上:“夫妻恩爱,苦也甜……”
    “你我好比,鸳鸯鸟……”
    “……鸳鸯鸟,比翼双/飞在人间啊……在人间啊啊啊啊……”
    唱到最后就剩叶青荒腔走板的伸着双臂瞎扑棱……
    徐友亮憋着笑热烈鼓掌:“好唱腔!好身段!再来一个!”
    叶青得意,摆姿势挥水袖又唱了段女驸马。
    “为救李郎离家园,谁料皇榜中状元……”
    热热闹闹唱完,徐友亮鼓掌大声喝彩,叶青更是得意非常,坐下连喝了好几杯酒。
    徐友亮抱住她,微不可闻轻叹一声,遮掩住情绪笑道:“叶青,你知不知道这出戏讲的什么?”
    叶青大咧咧笑道:“当然知道!冯家嫌贫爱富要退婚,还诬陷李公子盗窃至入狱。冯素珍为救未婚夫,女扮男装冒名参加科考,高中状元招做驸马。洞房花烛夜冯素珍跟公主讲出实情,皇帝做主让他们夫妻团聚,大团圆结局!”
    徐友亮无奈摇头:“叶青,先不提冯家为何悔婚,也不说皇帝公主被小官女儿戏耍捉弄是否大度,就说冯素珍吧,你知道她犯了什么罪么?”
    “犯罪?什么啊?”叶青不解。
    徐友亮扳过叶青身子,盯着她一字一句道:“冒用身份参加科举,隐瞒真身乘龙东床,两样都是株连九族满门抄斩的大罪!”
    ☆、第99章 半夜谈鸡
    叶青不由心里一惊,莫名其妙的一阵慌乱却又想不出是为什么,只好瞪着徐友亮不悦道:“文艺作品,你这么较真干嘛?”
    徐友亮无奈摇摇头,倒也不再提。
    两人又笑闹一阵子,吃了几口菜,喝了两杯酒,叶青又想起正题:“什么是挂单的良家?”
    徐友亮耐心解释:“这些女子出身良家,或是小家碧玉,或是粗使杂役,或是已嫁做人妇。本来衣食无忧,即便日子过的贫寒些也能糊口,却心生贪念不肯安分守己。若是讲究的客人,将人带到妓院,按照头牌的标准好生款待,露水姻缘后照规矩付足嫖资给足房钱,银货两讫各不相欠,从此两绝不再瓜葛,倒也相安无事。”
    叶青咋舌:“要是不讲究的呢?”
    “若是遇到不讲究的客人,野外苟合,翻墙私会,或是拖欠嫖资,从古至今,多少桃色纠纷情杀奸杀冤假错案,就是此类妓惹下的祸事!”
    “杨乃武和小白菜!”
    叶青出声后又后悔,不是吧?以前电视剧她可是当爱情故事看的,心里觉得漂亮的小白菜嫁给丑陋的葛大可惜了,跟杨乃武才是一对……
    徐友亮道:“杨乃武鳏夫,葛毕氏早已嫁做人妇,丈夫在外谋生,她耐不住寂寞整日跑到陌生男人家闲坐聊天帮忙打扫,孤男寡女独处一室,即使谣言四起也不懂避嫌,说他们没奸/情谁信?”
    “不是后来翻案了么?”叶青问。
    “只翻案葛大非他二人所杀,可曾证明过他们清白?若不是慈禧借由弹压湘系军阀,谁会替不入流的鸡和嫖客伸冤?”徐友亮嘲讽。
    叶青唏嘘不已,忍不住还是辩驳道:“你毕竟不是当事人,内情如何也只是猜测,或许两人真的是知节守礼无辜清白呢?”
    徐友亮摇头:“叶青,你是被故事迷住了,不由得为她们辩解,就好比你喜听戏,是不是也喜欢那位唱戏的红角?”
    叶青翻身挣脱出来,跪坐炕上忙不迭兴奋点头:“是啊是啊!我好想亲眼看一次她演出啊!”
    戏曲不同电影,放上胶片就可整天连轴转,那是真人表演的!有名气的大戏院不是谁都能去看,想看有名气的角儿在有名气的大戏院演出,更是难上加难!
    徐友亮嗤笑:“这有何难?以后我带你去,想看多少场都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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