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欺霜与玉展眉西泠山交手不分胜负,同时成名。只是在那之后,一人回沧涯山上苦修,再不入世,一人自碎全身骨骼经脉,在雪原深渊下苦熬二十年,终得魔功大成。
当玉展眉杀师成功,成为新的宫主,身份便胜过了名字。这两句也不再有人提起。
柳欺霜在众人的注目中说道,“她应该是想来西陆的,来沧涯。只是……她西南不分。”
程天羽不可置信的瞪大眼睛,“什么?!”
柳欺霜也觉得这事儿说了没人信,可是事实如此,由不得她,“除了不分东南西北,她还不认路。就绕的远了。”
这次连陈逸也觉得荒谬,“她那么多手下,就没一个认路?”
柳欺霜道,“这倒不是。只是她看上去温柔如水,实则杀人不眨眼。”
燕行道,“她说哪边是西哪边就是西,下面人谁敢说她不对?指鹿为马,指南为西,倒也不难想象。”
柳欺霜正色点头。
殷璧越环顾四周,觉得除了大师兄镇定如初,大家的内心都有些崩溃。
尤其是万里赶来,风雨兼程的陈逸和程天羽,这事儿还真没地儿说理去。qaq
第77章 “总会回来的,不过又是几百年。”
清和殿一时寂静。只有更漏的滴答声隐隐回响。
半晌,燕行打破沉默,
“十二宫都以为自己才是魔宫正统,互相不服气,她这一走,就不怕被人端了她通天雪峰的老巢?”
如果二师姐的推断没错,玉展眉此行带来的主要危机,就从濂涧宗和青麓剑派,转到了沧涯山。
洛明川道,“所以这要么是一个局,有万全的计划与后手;要么就是沧涯山有她值得冒险来一趟的东西。”
殷璧越也觉得确是如此,总不可能是剑圣走了,就以为没有亚圣的沧涯是最软的柿子。有这种愚蠢想法的人,绝对坐不稳偌大的金宫。
燕行问道,“师姐,如果她就是来找你打架的,你有几成胜算?”
他刚说完就后悔了,这样问太不妥。以往的对手现在可能稳胜过自己,怎么看都不是一件让人舒服的事。
柳欺霜倒是答的坦然,“一成没有。”
没人觉得意外。因为若是单论战力,坐在这里的,除了君煜,就连掌门正阳子,也不敢说能胜如今的玉展眉。
东陆修魔的年轻一辈进境这般飞速,看似不可思议,但事实如此。大部分魔修都不求心境进步与参悟天地大道,只是单纯追求力量。付出难以想象的代价,换来修为的暴涨。
寿元折损严重,突破凶险至极,风险也与回报相符,修魔道依然具有诱惑力。
君煜道,“二位劳顿,请先行休息。诸事明日再议。”
这句是对陈逸和程天羽说的,话音刚落,就有童子上前引路,二人便起身告辞。
洛明川和殷璧越也站起来送他们出殿门。
殷璧越觉得大师兄丝毫没变,就像在清和殿第一次见面那样,不说话时没人看他,一说话就再没人敢说话。
他明白大师兄的意思,乱局将起,多派联盟自然要商议,只是当下危机以沧涯山为主,他们需要关起门来说几句话。
燕行道,“不管玉展眉是来干什么,兵来将挡,水来土掩,怕他们不成?”
柳欺霜摇头,“静观其变固然稳妥,但会处于被动的位置。”
殷璧越道,“师姐的意思是?”
“我去找她。”
君煜道,“不行。”
柳欺霜笑起来,“我虽打不过她,但要全力周旋,她也伤不了我,试探足矣。”
燕行道,“我和师姐同去!”
柳欺霜脸色冷下来,“别去添乱。方才外人在,还没有说你。下山一趟都做了什么荒唐事,坏人名声不说,作为师兄,非但不以身作则,教导师弟,反要让师弟替你收拾残局。若非我送老五回家一趟,怕还不知道。”
燕行知道她说的是哪件事,低下头去,“师父已教训过了,我也知错了。”但实在想不明白后半句是怎么来的,不禁苦恼的蹙眉。
殷璧越见他困惑,压着暗笑传音解释,简单的说了折花会上,五师弟以一颗龙云丹救钟山,宋少门主愿意冰释前嫌的事。
燕行感叹道,“我就说刚才程小孩怎么见我没拔剑,原来是因为老五,老五仗义啊!”
大师兄淡淡看他一眼,燕行不说话了。
君煜对柳欺霜道,“万事小心。”
他知道师妹的性子,认定的事情劝不住也拦不住。
柳欺霜利落应道,“我知道的。等他们进入西陆,我就出发。”
正阳子点头,“忙了一天,都先回去休息吧。”
事情就这样暂时定下来。
洛明川随师父回去,燕行搭上殷璧越的肩,与君煜,柳欺霜一道往兮华峰走,一边兴致勃勃的问他东陆风物。
殷璧越面上认真的答着,心神却乱了。
“亥时三刻,天心崖见。”
脑海里全是洛明川刚才的传音。
声音低沉又温和,像一颗种子落在心里,破土发芽抽叶,转眼长成参天大树。这种感觉很陌生,又很奇妙。
殷璧越勉励镇定,忍不住唾弃自己,大敌当前,师兄定是有事与自己商量,这有什么可慌的。
初冬的兮华峰冷肃凛冽,秋日的黄叶与红枫落尽后,只有嶙峋山岩间,几颗青松墨色沉沉。
四人路过师父的院落时,不由都慢下来。
殷璧越突然想起师父回来那天,与大师兄在这扇门前的对话。
“有些日子没回来……你也长高了,比为师都高了。”
“不是有些日子,是一百零三年七个月十五天。”
他知道师父去见二师姐和三师兄时,都说了剑冢的事。算起来,大师兄应该是最早知道的。
本以为大师兄会是最难过的人。
但君煜太镇定,一点情绪都不曾外露。就像什么都不曾发生。
压抑不是好事,不止他这么想,柳欺霜和燕行也这么觉得。
“大师兄……”
殷璧越开口唤了一声,却不知道怎么说下去。
君煜明白了他的意思,也明白师弟师妹们眼中的担忧。
但他不会解释,更不知道如何安慰他人,最终只是说道,“总会回来的,不过又是几百年。”
至少师父从没骗过我。
他的神色太坚定,于是兮华峰的弟子们都相信理应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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亥时,夜色苍茫。
殷璧越从院中出来,夜晚的兮华峰极是静谧,风中隐隐传来鹧鸪的啼鸣。
山路崎岖,他略低着头,步履匆匆,衣摆摇晃。不知怎么,突然想起了那些话本里写的,公子小姐,春夜幽会。
这个念头一闪而逝,将他吓了一跳。
蓦然抬眼,远远就见一人立在天心崖边,广袖在夜风中飞扬,长身玉立,挺拔如松。
是了,正值初冬,哪里是什么暗香浮动的春夜,而等他的人是师兄,也不是什么描眉画眼的闺阁姑娘。
真是迷障了,迷障了。
殷璧越定了定心神,不觉间已走到洛明川身边,正要开口。
眼前人就回过身来,低声笑道,“师弟……”
“师兄,我来迟了。”
“不迟,是我来早了。”
殷璧越环顾四周,只见北风卷地,天边浓云翻涌,遮蔽月色。
“师兄有话对我说?”
洛明川点头。
他今日对玉展眉的来意有些猜测。原是不想让师弟担心的,但又想起兴善寺佛堂的经历,师弟曾说,既然信任,更应该什么都说出来,避免以后有所误会。
于是他沉声道,“金宫一脉的传承,承袭当年的魔宫右护法,功法与天罗九转同源。我在西陆边陲与一队魔修交手,使出迦兰瞳术时,曾被一人称作‘君上’,我觉得他们是看出了什么……”
殷璧越心中一沉,“师兄猜测,金宫这次出雪原,是来找你的?”
“是,我把了观的修为封印在体内,却依然有他零散的记忆,包括天罗九转的整套功法。”
殷璧越明白天罗九转在魔道的地位,哪个魔修不想练?如果说玉展眉为它而来,冒险一趟,自然值得。
但他随即又想起了另一件事,他与师父下山之前,和师兄说好的事。相比之下,更为重要。
“师兄,你答应等我回来,和你一起练天罗九转。”
洛明川一怔,苦笑道,“我可没答应这个。只说等你加冠再商量。”
“我已经加冠了。师父亲手加的。”
洛明川看着白发乌冠,一时语塞,“这……”
“师父说了,虽然年纪还不到,时候也到了。”
洛明川避开他的目光,“如今风雨欲来,多事之秋……”
殷璧越不明白,出言打断他,“正因为这样,师兄更不能毁功重修,如今乱局将起,我们都需要更强的力量。”
洛明川含混道,“……你说的对。”
殷璧越笑起来,“师兄答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