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2节

    如意见她大咧咧的,对亲事不上心,再看看愁得不行,强颜欢笑的二太太,不由可怜了一下。
    不过不必嫁给红梅公子,魏九姑娘就不再为姐姐担心了,见魏燕青与嘉怡郡主就要走,就急忙送了送。
    左右无事,如意送了兄嫂走了,便回了自己的屋子做一个贤良的姑娘,给自家美人儿做新的里衣。
    前头那套已经给楚离送去,楚离说穿了十分舒适,夸了又夸,作为一个贤良淑德的姑娘,九姑娘得意得不行,如今就想再给楚离做一件。
    她也是个小心眼儿的人,想到若是叫楚离穿别人的衣裳,也心里不愿意。
    当然这些不能叫美人知道,不然恃宠而骄就不好了。九姑娘闭门家中多日,待与嘉怡郡主厮混得熟了,便越发亲近起来,这时候,便听到了外头的几分传言。
    张氏不是一个忍气吞声的人,况嘉怡郡主明晃晃的罪证都在她的脖子上脸上的,自然不会错过这个好机会,收拾了一下便容颜憔悴地往宫中去了,与张皇后面前哭诉自己作为一个继母竟然叫儿媳妇儿不看在眼里,想要治死她。
    那哭得恨不能流下血来,叫张皇后也十分心疼,跟着抱头痛哭了一番,又给张皇后召集而来的许多的外命妇们瞧见了她的伤,只说张氏可怜做继母的不容易,如今便宜儿子夫妻不孝,不将自己放在眼里。
    这个……虽然罪证确凿,只是魏燕青在京中的风评素来强出张氏八条街去,大家虽然看了张氏的脸上的伤,却都不信。
    曾有某强悍的旧朝皇后,为了自己上位还掐死了自己闺女呢。
    自己给自己一点儿伤陷害一下继子,又算什么呢?
    张氏见女眷们不信,越发在张皇后面前哭闹,张皇后有心阻止,到底叫文帝听见。
    清越优美,因成亲因此穿了大红衣裳的美丽青年,面对帝王的询问的时候只露出淡淡的疑惑,表示妻子是一个十分孝顺的人,天天天不亮就往各处长辈面前请安。至于张氏脸上的伤……不是因长辈晕倒,做儿媳妇儿的心急之下不得不抽了两下的缘故么?
    且魏国公世子严肃地表示,自家成亲头一天,虽然知道继母慈爱,可是也不必匆匆往自己房中塞丫头不是?
    世子夫妻不收,也不该恼羞成怒往宫里颠倒黑白是不是?
    美丽的青年面上生出无尽的愁绪,脆弱得如同一阵清风。文帝老头子心疼坏了,顿时觉得张氏是个恶毒的继母,传人呵斥。
    继母与继子之间,特别还隔着生母的血仇,这里头恩怨情仇谁说的是真的谁说的是假的大家都得思考一下,只是帝王相信谁,大家就相信谁了。
    皇帝陛下说魏国公世子夫妻是孝顺孩子,继母不慈无耻不是个东西……这个,那继母脖子上把乌漆墨黑的手印儿,大家都就当做没看见好了。
    怎么可能是嘉怡郡主做的呢?这是恶毒继母自己掐了自己,无耻的陷害呢。
    不管如何,等如意听说这些流言的时候,人都呆住了,竟不知该说张氏是不是偷鸡不成蚀把米。
    张氏怒极攻心,又叫文帝呵斥得没脸,回家就病倒,倒在床上只哭自己命苦,因哭得太大声叫老太太不耐烦,因此灌了两碗黄连水败火。
    叫老太太整治怕了,张氏不得不消停地躲在自己院子里不大出去叫人指指点点,这一日因无趣就叫如玉在自己眼前来,也不理睬小尾巴魏九,只拉着敛目无声的长女流泪说道,“我就知道他是豺狼!如今露出真面目,生生要吃了我呢!外头都说他孝顺,我竟无法辩白,只恐日后我死在国公府里,他还是一个清清白白的好人儿!”
    她哭了一路,因惊恐羞怒本就身子不好,露出了几分羸弱来。
    “豺狼?”如玉见母亲依旧拎不清,不由冷笑了一声,看着眼前被唬得不轻的母亲,轻声说道,“真正的豺狼,不该是父亲?母亲知不知道,父亲他心里真正……”
    她才要说魏国公真正喜爱的乃是那个不要脸的韦氏,就见外头,魏国公的小厮脸色惨白地冲进来,进门就哭着叫道,“太太不好了,国公爷,国公爷在门口,叫人给打了!”
    第147章
    “被打了?什么叫被打了?!”
    张氏眼下跟魏国公还是真爱呢,听见心上人叫人给打了,顿时顾不得病了几乎要从病床上跳起来,一手抓着床头,一边紧张地看着那个也一脸血的小厮尖声叫道,“谁敢打咱们国公爷?!还要不要命了?!”那可是国公,还是朝中重臣,这京里谁不开眼敢打魏国公呢?若连勋贵都遭到这样的打击,那谁还敢在外行走,谁还敢上朝去?
    能在京中立足不叫人小看的,谁没有一二仇家?
    那京里还不乱了套?
    “是,是……”这小厮一脸血都是魏国公喷上来的。见张氏一双眼赤红,他吓得要死,急忙跪在地上慌张地叫道,“是河间王!”
    “什么?!”河间王这是要做什么?!张氏几乎厥过去了,一把眼泪哗啦啦地落下来,显然也想到了自己的伤心事,不由抓着一旁呆住了的如玉的手哭着抱怨地说道,“真是前世修来的孽障!这女人一进门,国公府就鸡犬不宁,她打人骂狗的在府中专横,还颠倒黑白没人制住她,越发地猖狂起来。与母亲不孝,如今,还指使娘家来毒害你的父亲!这个扫把星,这哪里是儿媳妇,简直就是活阎王呀!”
    她名声可叫文帝的几句御口给坏完了,如今想起来都忍不住痛哭。
    如意见她竟然还有时间洋洋洒洒说这许多的肺腑之言,嘴角抽搐了一下。
    她有心提醒这满腹愁肠苦不堪言的大伯娘,这个……别先哭自己的苦命了,赶紧把她被打得喷人一脸血的大伯父给抬回来,好好儿瞧瞧是不?
    不然没准儿在门口死过去可怎么办呢?
    如玉却觉得解气极了,一点儿都想不明白有什么好哭的,美貌的眉眼之间全是冷淡,淡淡地说道,“谁家女孩儿不金贵?父亲给了嫂子这么大的没脸,莫非以为人娶回来就可以不当一回事儿?河间王最爱重嫂子,真以为嫂子是嫁出去的女儿人家就不管了的呢!”
    魏国公不过是由己度人罢了,他自己不看重女儿,因此就以为别人家都是一样儿的,却没有想到叫河间王一棍子就给敲地上去了。
    活该!
    打的好!
    见张氏看着自己呆住了,哭都哭不出来,如玉虽然心里埋怨张氏庸碌,可这到底是自己的生母,她心里怎么能不记挂呢?况后头一只软乎乎的小姑娘还偷偷儿拉自己的衣角,叫自己不要与张氏对嘴。
    她目光努力温和了些,嘴角刚硬的线条也收起来,转身将小案上的一碗药双手捧给张氏,与脸色有些苍白,面上还有淡淡淤青的母亲放缓了语气说道,“母亲病了几日,父亲人影儿都不见,可见父亲心里母亲的分量。既然如此在前头做了主道,母亲为何,还要这样在意他的安危呢?”
    这不是贱的么。
    如意听了姐姐的话就知道不好,一颗心急坏了,努力去拉如玉的衣角。
    如玉素来不懂说软乎话,虽说得都是要紧的道理,可是太捅心窝子了。
    从小儿嘴巴就严厉,这,这,这……这不是要生出事端来?
    如意心中才有了些忐忑,就见眼前张氏陡然就直起身来,怒视脸上并不慌乱,对魏国公被打全完不在意的如玉许久,突然扬手就掀翻了她手上的汤药!
    药碗落地,哗啦啦地响起来。
    “你父亲叫人打了,你竟还说风凉话?!”
    张氏再没有想到如玉是这样冷酷的性子的,见她今日哪怕自己盛怒,可是侧坐的鲜红裙角一点儿都不凌乱,静谧得叫人心生凉薄,几乎是重新看着这个女儿一样,不可思议地说道,“你为人女,怎能这样不孝?!莫非,是你瞧着你嫂子更富贵,捡了高枝儿飞去?!”她胡乱地拍打了如玉几下哭着叫道,“旁人踩高捧低也就罢了,你也如此,与畜生何异?!”
    “大伯娘这话错了!”如意见她口不择言,脸上顿时变色,起身大声说道,“八姐姐一心在大伯娘的身上,若是趋炎附势的小人,眼下怎会挂念大伯娘?!”
    “你闭嘴!”张氏见如意一身儿粉嫩的小袄与桃花粉的裙子,小小雪白的脸堆在领口的一簇白白软软的皮毛里,眉目如画清纯可爱,顿时一颗心就火了,指着如意就骂道,“不是你竟日里撺掇八丫头,八丫头怎会转了性子,生出这样忤逆的心来?!你自己狐媚些就算了,偏要败坏我的八丫头!”
    她恨如意恨得厉害,想到她从小儿就与自己作对,如今竟要做世子妃,就要探身来打她。
    “母亲不要装疯卖傻。”如玉拦住张氏,面色冰冷地看着母亲许久,突然什么都不想说了。
    她如今,一点都不想说魏国公心里到底是谁了。
    因她明白,就算说了,母亲也不会相信她,只会当她在败坏她与魏国公之间的情分。
    她本不对张氏再有什么期待,因此竟不觉心灰意冷,只将气得拿白嫩嫩的手指拧着自己帕子的如意给护在身后退后了几步,之后目光落在了呆滞的那小厮的身上,突然想笑,挑眉缓缓地说道,“母亲与我们耽误了这么久,也不知父亲如何了。这与咱们姐妹折腾时,母亲就忘记了父亲不成?”
    说好的真爱呢?若真的情比金坚,这时候哪里会顾得上骂闺女呢?
    张氏这才看见那都要哭了的小厮,顾不上如玉与小妖精了,急忙起身披了一件单衣匆匆地问道,“国公爷呢?”
    您记起来再救人,人都去见祖宗了。
    这小厮心里腹诽了一下,急忙挤出了一个哭丧脸来说道,“叫河间王丢在了大门口,如今在前院儿瞧大夫呢。”
    河间王是个明人不做暗事的磊落的人,说揍魏国公,也不必蒙面隐藏自己身份的,况河间王与七个儿子熊一样的体型真是都不必藏,藏也藏不住的,提着拳头与麻袋就来了,将诧异的,难得回府一回的魏国公堵在了家门口,二话不说,上去就打。
    往死里打,打得喷了一旁都惊呆了的下人都一身血,就不必提魏国公的惨状了。
    打完了,左右闺女是泼出去的水,覆水难收不带退货的,河间王吼了两声“再敢欺负本王闺女就抽你!”的狠话,带着熊儿子们摇摇晃晃地走了。
    途中还遇见了一位风流俊美的魏三老爷,河间王还心情不错地打了一个招呼,相约一同喝茶。
    不是魏三老爷看见后头自家大哥一身血,还以为这熊王爷是个良民。
    听见魏国公的伤势比较严重,张氏急忙就带着丫头往前头去了。
    如玉本不想去,只是如意却想长辈受伤不知道还好,这知道了不去看,到底叫人说如玉不孝了,便拉着姐姐跟着张氏一同往前院去,就见前院已经大乱,一脸懵懂的二老爷正站在摸着下巴不知在想些什么,立在冬风之中玉树临风的魏三身边,急忙上前给长辈请安,顺便很不诚心地问道,“大伯父如何了?”
    “别吓着你们。”魏二性情庸碌,很有妇人之仁的意思,有些担心地说道。
    “吓不着。”如意就见地上有一滴滴的血迹,就知道河间王这顿打只怕不轻,见魏三一双潋滟的桃花眼只看着里头,便也往里屋去了,一进屋就听见了张氏的嚎啕大哭,如意心中一惊急忙往床上看去,就见床上躺着一个奄奄一息,头破血流的魏国公。
    她平日里威严精明的大伯父那张英俊的脸都看不出人样儿来了,浮肿都透着血丝,淤青青紫整个头都大了一圈儿,余下的身上如今只穿着里衣,到处都往外淌血。如意见魏国公嘴角上带着血迹,就知道河间王这通好打只怕真不是面上说说的。
    如楚离与河间王府八熊大战,虽也打成了猪头,却都不过是皮外伤,不会如眼前,冷眼瞧着就伤了身子骨儿。
    “这……”如意见有两个太医在忙碌,心里却担心河间王因此叫人弹劾。
    大庭广众地殴打朝廷命官,朝中勋贵,这太过跋扈,就是宗室也不能够呀。
    “如何了?”魏国公昏迷不醒,显然是被打大发了,如意忍不住问道。
    “国公爷……”这太医看了看梳着未出阁发髻的两个漂亮姑娘,知道这该是国公府里得宠的小姐,不然此时也不能自在地往前院儿来。只是这里头有许多的话是不好与年少的姑娘说的,他迟疑了一下便低声道,“尽力而为,国公爷性命无碍。”
    他手上一动,却带起了魏国公的衣角,就见魏国公的里衣里头,滚出了一只金灿灿的凤钗来。这凤钗精美华贵,明晃晃叫人移不开眼。
    如意一呆,不知道大伯父的身上怎么会有女子的钗子,却见张氏伸手拿起来,呆呆地看了一会儿,突然回头,看着魏国公泪流满面。
    “你父亲就是到了这个时候,也不忘记给我买好看的钗子呀!”张氏回头与嘴角抽搐的如玉哭道。
    “您开心就好。”魏国公还会给张氏特意买钗子?如玉一脸漠然地淡淡地说道。
    如意也觉得这不是魏国公的画风,不过她大伯娘这样高兴,何必说些扫兴的话呢?拉着如玉就退出了屋子不去看张氏伏在魏国公身上,欣慰地将凤钗插在了发间的样子。
    她出来到了魏三的身边,就见魏三脸上有些犹豫,还未等说话,就见里头的太医出来,走到魏三的身边拱手说道,“国公爷性命无碍,只是,只是伤了内腑,若康健之人也就罢了,国公爷这些年本就虚弱抑郁,这个……”
    “无事,老大人继续说。”魏三见如玉姐妹堵上耳朵眨眼,便一笑和声说道。
    两个小姑娘前头堵耳朵,后头还开了好大的缝儿呢,只是这太医见魏三不在意,迟疑了一下还是说道,“亏空太过,精血稀薄,这个日后,日后……”他低声道,“戒女色。也与子嗣有碍,就算同房,只怕也易阳关早,早……”
    后面的话若在两个小姑娘的面前说出来也太考验耻度了,这太医脸皮抽搐了一下,对不动声色的魏三使出“你懂的”这心有灵犀的绝技,抹着汗说道,“慢慢调养,日后,会有痊愈的机会。”
    也就是说痊愈都不大能够了?
    魏二听自家大哥后果这样惨,没有魏三的镇定,已然大惊失色地说道,“大哥风华正茂……”这还年纪轻,怎么能有这样的毛病呢?
    “可是因河间王的缘故?”魏三眉目潋滟,将手上的折扇在手上敲了敲,轻声问道。
    “并不都是。”要不然魏国公的身子也亏空的厉害,这太医见魏三挑眉,急忙说道,“就算没有河间王,也只是一两年的事儿。”
    “如此,请老大人多尽心,给我兄长用药。”魏三桃花眼光芒流转,广袖微动柔声说道,“恐大哥心生郁结,这些话,请暂且隐瞒大哥。”
    他一身风华扑面而来,叫见惯了后宫与各家美色的太医都呼吸微微一窒,也明白魏三是为魏国公考虑,不然若知道自己以后房事要不好,那还不真的死过去?
    “是。”这太医拱了拱手,转身往里头开药方子去了。
    “二哥也只当不知道,免得大哥羞愤。”魏三和声与魏二说了,见兄长急忙应了,又招手叫两个听了这些脸色诡异的小姑娘到了自己的面前,眯着眼睛说道,“听见了也就罢了,只是不许叫别人知道。”
    见女孩儿们应了,他笑了笑,一手一个牵着两个女孩儿的手往老太太的面前去,温声说道,“今日之事,河间王虽无礼,只是你们得知道,女孩儿家宝贵,就算嫁人,也不是嫁出去吃委屈的。”
    “父亲呀。”如意仰头看着俊美多情的青年,唤了一声儿。
    “若换了叫人欺负的是你们姐妹,咱们自家也会打上门去。”魏三含笑看着陡然红了脸的如玉,和声说道,“小九儿没心没肺就罢了,八丫头日后若吃了委屈,总有三叔为你出头。因此你得明白,是咱们国公府先错了,日后,不要与你大哥大嫂,生出芥蒂来。”
    他摸了摸如玉的头眉目柔软地说道,“今日之事,也与你大嫂没有什么关系。”他并不想因魏国公之事,叫如玉对嘉怡郡主生出心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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