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孟看了也暗赞不已,如果不是简乐阳亲自动手,他绝想不到这内里居然另有名堂。贺云章一点头,张孟便抱着他跟上简乐阳一头扎了进去。
贺云章从一开始就将目光聚焦在简乐阳身上,从没发现有人能如此轻松惬意地穿梭在山林中,在黑暗的山林里,清冷月光的映照下,这人仿佛是山中精灵似的,特别是听张孟所说,要不是简乐阳突然出现,一举击杀了数人,张孟可能就没办法回来找贺云章了。
想那日在巷子里奔走躲避追杀,他仅凭着一股子气拼命地跑,脑子已混沌到看不清四周景色,更别说周围有什么人了,只记得最后眼前一黑,整个人不由自主地栽了下去,他以为那回他命已休矣,没想到还会有再醒过来的机会,并且由一位老人家告之他身在医馆里,由一位年少哥儿送他进来。
如果可以,他想当面向那哥儿道谢,只是当时情况不容许他耽搁,所以只好向大夫打听哥儿的情况后便匆匆离去,模糊的信息让他以为再也没有相见的机会,不想又被他救了一回。
走过一道山缝,里面有块比较狭隘的空地,简乐阳脚下一震,草丛里一阵阵悉悉索索,后面几人并没有太大感觉,虫蛇在这样的地方肯定多的是,不过一个哥儿能面不改色地面对这切却极少,特别是那一跺脚的力道控制,张孟自问他也无法做到。
到了这儿不用简乐阳说,张孟的两个手下迅速动起手来,飞快清理出一块空地,先将贺云章安顿下来。简乐阳放下他身上的篓筐,从里面取出水囊,递给张孟:“先给他身上的伤口清洗一下,我带了些伤药,你给他包扎一下。”
张孟心里一喜:“没想到小公子身上带了伤药。”
简乐阳淡淡看了他一眼:“防而不备罢了。”
他是自信,但不自大,否则也无法成为末世里的强者,如今身在这个非末世的环境里,也从未放下过该有的警惕,再说了,有华大夫在,他弄些伤药再简单不过,看得多了,普通的伤药也能炮制出来。
简乐阳原本倒想亲自动手的,不过刚生出这个念头时,他就想起自己如今的身份,他一个哥儿要去扒了贺云章身上的衣服的话,不知当事人以及张孟三人会用什么样的眼神看他,所以多一事还不如少一事吧。
将伤药取出来,跟张孟说明哪一个是止血,哪一个生肌助伤口愈合的,他便拿起驱虫的药粉,在清理出来的这块空地上撒起来,然而也不管其他人,从筐里取出一块布铺在地上席地而坐,取出肉干慢慢啃咬起来,他就一路上啃了几颗野果子,原本准备找到过夜的地方再吃晚饭的,哪里想到碰上这样的情况。
张孟帮贺云章清洗伤口上药,张孟的两个手下看帮不上忙,转了一圈后也找地方坐下了,离简乐阳有些距离,但又能说上话。他们对简乐阳一个哥儿的好奇心不比张孟和贺云章少,但亲眼见过他的厉害后也不会将他当普通哥儿轻看,态度相当恭敬
不恭敬也不行,想想简乐阳杀起人来干净利落毫不含糊的场景,这膝盖就有些发软。
他们也饿了一路,看简乐阳啃肉干,不受控制地吞了吞口水,吞咽声在这黑夜里不要太清晰,简乐阳瞟了一眼,取出一包肉干丢过去:“将就着吃吃吧!”
“多谢,多谢小公子。”两人大喜,打开油纸包,一人捏了一块肉干咬起来。
“咦,这味道真不错。”
“小公子是这附近的猎户吗?”实在是因为简乐阳身上准备的东西太齐全了,看这弓箭,驱虫粉和伤药,还有水和食物,也只有在山里久待的老猎户才会准备这些。
“算是吧。”简乐阳给自己定位,他确实靠狩猎挣下了养家的银子。
“小公子好身手,比我们大哥还要厉害,要是小公子是男儿身,将来立功建业肯定少不了。”其中叫赵伍的使劲夸道,另一个则叫李司。
张孟和贺云章没说话,都留心着简乐阳他们的谈话,听了这话两人心里也暗暗附和,可不是,简乐阳不仅身手好,关键还头脑冷静出手果断利落,便是上了战场的话那也是一员猛将,最重要的是他如此年少,还有成长的空间,只可惜这哥儿身份束缚住了他,贺云章想得更多一些,这要放在开国初期,凭简乐阳这样的身手建功立业封侯拜将,也不是不可能的。
简乐阳淡淡扫了一眼没说什么,那两人又挖空心思说话,要是能得到简乐阳半点回应就能让他雀跃不已了,不过后来看简乐阳实在没什么谈性,他们也识趣地闭嘴了,四面封闭仅余空中的空间里只剩下咀嚼的声音。
简乐阳稍微吃了点东西后,便在原地盘坐起来,打算靠这闭目调息的方式过夜。
张孟处理完贺云章身上的伤后,两人一起吃了点赵伍送来的肉干,正是简乐阳给出的那包,如今这山里不知什么情形,他们不敢冒然出去打猎找食物,只能在这里将就一晚,等天明再出去探探情况。
“贺少爷你要什么?让张某帮贺少爷取来。”张孟见贺云章挣扎着要起身,忙过来制止,生怕他将身上刚包扎好的伤口又崩裂了。
贺云章轻咳了两声,说:“那请张大哥扶我到公子那边。”
张孟看了眼因听到这动静睁开眼看过来的简乐阳,点头说:“好。”
简乐阳早知会有这番谈话,原以为会等到第二天天明,不想这贺少爷一夜的工夫都等不得扶到简乐阳面前,张孟将贺云章放下,后者便也同简乐阳一样席地而坐,不过少了块布当垫子。
简乐阳瞥了一眼,见贺云章并没露出丝亳嫌弃的表情,仿佛坐的并不是泥地一样,心里对他的初步观感不错,那日将这人送去医馆的时候便发现了,他手上茧,却并非武人习武留下的老茧,而是和他爹一样因抓多了笔而留下的,所以这应该是个读书人。
一个没多少武力的读书人从南边逃到这儿,又两次从猛虎帮手中逃脱,可见心性也非一般的坚韧,至于现在找自己,大概也是求救无门了,简乐阳对他接下来想要谈的话抱有不小的兴致。
“不瞒公子,云章从南方而来,不知公子可知南方是什么情形?”贺云章面对简乐阳一双仿佛看穿一切的眼睛有些不自在,但仍硬着头皮说下去,他如今算是走投无路,仅凭张孟并不能帮助他多少。
“南涝北旱。”简乐阳用四个字概括了他所知的如今大兴朝的情况。
贺云章点头说:“正是,如今我来到北七方才知与南边的灾情相比,北边要幸运得多,至少一路走来百姓相安无事,没有一处地方出乱子,可在南边,许多老百姓已经活不下去了,却还要被当地官府镇压,也许用不了多久便会出现饿殍遍野的情形。”
简乐阳眼里仍没有多少波动,微颔了头说:“贺少爷与我说这些无用,朝廷不作为,我一个百姓并没有能力帮助南边的百姓改变这一局面。”
张孟三人并不是第一回 听贺云章描述南边的情形了,再听一次仍旧动容得很,百姓的命最不值钱,如赵伍李司会加入猛虎帮,那也是活不下去了才投奔过来,否则谁不乐意买上几亩薄田娶上一个媳妇,从此过上媳妇孩子热炕头的日子?他们猛虎帮虽不是整日在刀口上舔血,可有时候也需要卖命的。
再一听简乐阳如此冷静的话语,三人犹如被泼了盆冷水,头脑清醒多了,他们常常骂狗官,可这狗官还不是朝廷派下来的?但对于皇权,包括张孟这位猛虎帮的老大,也心存敬畏,胆敢生出大逆不道的念头,那可是要诛九族的。
贺云章错愕地看向简乐阳,可后者说出这话后依日冷静得很,淡淡地回望过来。
简乐阳说:“如果贺少爷需要我做什么,不必多费口舌,直接说出来便是,我能做便做,不能就是不能。”所以无需绕圈子,将南边情形说得再严重凄惨,可与他有一个铜板的关系?
再凄惨还能有人类全部进入末世惨吗?那才是真正的人间地狱。
贺云章心里震惊无比,这时候庆幸简乐阳是救他的人,而非站在他的对面立,否则无需口舌便会直取他的小命,他焉能有逃脱的机会?
贺云章脑子迅速转动起来,分析利弊,眼下怎么做才是最好的,最后决定按照简乐阳说的去做,有些人,并不能为外物打动,简乐阳会出手救他,其实本身已表明了立场。
遂诚恳地道歉:“是云章的错,云章这便道来……”
贺云章接下来直奔主题,他堂叔是南方的官员,因为以江南总督为首的官吏把持了整个江南,上下沟壑一气,将整个南方的官场搞得乌烟瘴气,贺云章的堂叔是后来赴任的,一边与当地官员周旋,一边搜集证据,不料后来南方连降暴雨,河堤冲垮,淹没良田无数,许多百姓流离失所无家可归。贺云章的堂叔一面组织救灾一面向朝廷求救,不料发现南方被江南总督完全封锁,请求朝廷赈灾的折子根本送不出去。
“江南只要有姓蒋的在一天,便会由他一手遮天,无法真正救百姓于水火,堂叔正路走不通,便想法子要将手里的证据送出来,好让朝廷知道江南的状况。堂叔将证据一分为三,由三路人马分别带岀来,只是没想到其中有路人马手下有内鬼,带队的人正是我义兄,不过义兄目前生死不明,他手里的东西也失去了下落,我一路循着线索过来,最后得到的消息,这东西有可能在猛虎帮手中。”
“原来那次你被猛虎帮的追杀,果然是想偷取他们帮中之物?”简乐阳露出了然之色,张孟那回也不算冤枉了这贺云章。
贺云章露出些许羞赧:“不错,不过后来才知道是背后人勾结钱丁,针对我设下的一个陷阱,就等着我自己往里面钻,第二次被张大哥发现,救我出来。”
简乐阳摸下巴:“难道你想让我帮你找出那份证据?这事可不好办。”
贺云章也知所求不易,继续说道:“原来我以为猛虎帮里的布置是专门针对我的陷阱,不想我第二次果真在里面发现了义兄留下来的线索,那线索告诉我,义兄手里的东西不在其他地方,就在最危险恰又最安全的地方。”
简乐阳诧异道:“莫非就是县太爷的府宅里?”
否则整个新丹县城内,哪里会是最危险又最安全的地方?不就是在敌人的眼皮子底下喽,没想到一个小小的新丹县,在他不知道的时候居然也来了这些人,实在出乎他的意料啊。
“正是。”贺云章肯定了简乐阳的猜测。
简乐阳打量了贺云章几眼:“这么重要的东西,贺少爷如此信任我让我去取?不怕我转身将你们出卖了,将东西交到对方手里谋取荣华富贵?”
贺云章正色道:“公子能从猛虎帮手里将我救出,说明公子本身心存仁善并非善恶不分之人,再说目前贺某连县城都进不去,张大哥受我所累同样如此,不如冒险一试,总比束手就擒的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