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人黑沉沉的眼注视着他。
“昨晚没休息好?”
“也不是,”寇秋说,“阚叔,你昨夜是起来洗澡了吗?”
男人夹着烟的手指猛地一紧,复又一松。
“嗯。”
天太热,出汗是常事,洗澡也挺正常,寇秋也没多想,直接准备换了衣服下床。他刚掀起T恤下摆,还没露出什么,阚峻就把自己手中的烟掐灭了,踩了踩,不轻不重地说:“还站在这里干什么?”
查言脸色难看,听的明白这里头的送客之意,只得愤愤扭头出去。
“这人就是个木头!”回到隔壁后,查言还掩饰不住语气里的怒意,“一点都不知道通人情......白给他钱他也不干,就是要把这事儿算到底,世上哪儿有这样的人?”
他烦闷地走了两圈,忽然冒出来个猜想,“隔壁那小子,不会是他私生子吧?”
查恭给他倒了茶,听了这话,倒笑了。
“叔,方扬今年十七。”
那阚局再有威严,看着也不过才三十出头。十四五就把人肚子搞大有孩子,这难度有点儿大。
“不然是怎么着?”查言瞪了瞪眼,“他突然间发了善心,想帮助贫困孤小?刚刚我可看着呢,就拿架势,恨不能把人捧在手心上疼,哪儿像是没有关系的样!”
查恭不信。
他和方扬是邻居,从没听说过方扬还有这么一门亲戚。萍水相逢的,怎么会有人平白无故那么疼另一个?
查言朝窗外看了眼,正好看见寇秋换了衣服出来。
他努努嘴,示意人自己看。
“你们看,看那衣服!”
衣服很新,是当下最流行的款式,剪裁相当合体。寇秋换下了那身灰扑扑的旧装,如今穿着稍微鲜亮些的颜色,整个人也像是被映亮了,白生生的一截颈子从领口里探出来,醒目的很,像是天鹅。
连气质都焕然一新。
查恭望着窗前走过的人,一时间竟然说不出心中究竟是何滋味——他张了张嘴,还是闭上了,倒是一边的查母拿着抹布过来,一面恶狠狠擦窗棂一面仍在念叨,“也不知道他是靠了什么,居然能巴结上那种人——”
查恭忽然就觉得胃里一阵恶心。他把窗帘拉下来,遮住了走过的人,转过了身。
省城的办事效率很快,这天下午,通知去做笔迹鉴定的电话就打到了查家。查母慌了神,忙从学校老师那里要来了一个方扬原来的作业本,让查恭跟着上头的笔迹练,好歹练的像一点。
他们不清楚这其中的门道,还当是简单看看笔形就能过,因此寄托了挺大希望。查恭锁了门,在屋里头研究了一晚上这些字怎么写,连觉也没有睡,第二天早上起来时,眼眶黧黑一片。
查母也顾不得了,忙问他:“怎么样了?”
她逼着儿子写了两个字,自己举起来,对着窗户一点一点细抠着比较,很像,很像。从拐弯到笔锋,几乎都一模一样。
中年女人的心安了下来,拍拍儿子的肩膀。
“没事儿,有你叔在。就算你叔不在,你这字写得也差不多了,肯定没问题。”
查恭比她念的书多,眉头并没松开,仍旧满怀担忧。
他虽然不懂,可如果真是临摹几张就能模仿的东西,那还需要做什么鉴定?
那岂不是谁都能骗过去?
查母想的却没那么多,推了他一把,“把心放宽点!马上也是准备要去上大学的大学生了,被这么点阵仗吓着可怎么行?”
她嘟嘟囔囔,又弯着腰给儿子翻出来了两件新买的衣服,“穿好点,待会儿别在人家面前丢人。”
查父找同做生意的同伴借了辆车,载着娘儿俩往省城去。查母自己也穿了条平常不舍得穿的碎花裙子,底下套着肉色的短袜,再穿双黑色凉鞋,脚往车上一放,挑剔地看了眼。
“这里头是什么味道?”
查父也吸了吸鼻子。
“空气清新剂吧。”他随口说,“柠檬味儿的。”
“真难闻,”查母拿块布捏着鼻子,学那些省城里的年轻女孩的模样,在鼻子前头一个劲儿地扇,东张西望,“等我们回头买车,一定不要这个味的。”
车里另两人多少都知道她爱攀比,瞧见隔壁那家穷的叮当响的人居然都有开小轿车的亲戚了,心里自然不舒服。
她丈夫习惯了,只默不作声;只有查恭心头一阵烦躁,忍不住道:“妈,就算你能买,你也买不起那种的。就别比了。”
“怎么买不起?”查母眼睛一瞪,“多少钱,你说说,我听听!”
查恭索性戳破她的美梦,“起码也得要九万。”
“......”
九万。
查母忽然间像是被兜头浇了一盆冷水,顿时不说话了。直到车子又往前走了好长一段路,她才嘟囔着说:“也不知道那人哪儿来的那么多钱......”
话里难免便透着点酸味儿。想着这么多钱搞不好都会给隔壁那个小兔崽子用,那酸味儿就更浓了。如果这味道能长出手,一定直接伸过去,把他们家的钱都给抠出来。
车子到时,正是约定的时间。在来的时候,为了好打点,查家杂货铺里头的一点烟酒基本上都被拿了过来,满满装了四个袋子,提着袋子的夫妻二人满脸堆笑,一口一个领导往面前人手上让,“一点小意思,不成敬意。”
来招待他们的人不接,反而一下子把眼睛瞪大了。
“你们这是干什么?!”
“都是点不值钱的东西,”查父陪着笑,“您看看,要有什么能看得上的,您就拿过去——”
这一招一向是屡试不爽,从未走空。就算不一定能百分百得到了自己所图谋的,但总能不吃亏,用好了,甚至能靠着平步青云。
可眼前的人丝毫不领情,立马大声喊:“哥,杜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