筱镜正要说话,正在此时,平地里打起一个旱雷,她脸色微变:“哎呀,打雷了,只怕马上要下雨,我们还是找个地方避避吧。”
青岚暗道可惜,这本来是她占据道德至高点,能好好质问一下那一双搞神秘的师兄妹的,但是谁能想到事情就这么巧?偏偏在此时连老天爷都不想让她把这个问题问出口。
眼看天气肉眼可见地阴了下来,三个人急打快马,想要找到一个地方好好避雨。
豆大的雨点不一时便砸下了地,几个人一顿乱跑,终于在全身湿透之前找到了一个废弃的茅屋安置了下来。
筱镜擦着脸上的水珠,将衣服脱下来拧干,很自然地对宇白道:“师兄,你看有没有干草,我们先想办法点个火堆,烘干衣服吧。”
全程她都没有对宇白的丝毫避讳,她这一切做得自然无比。
这不是在这个世道上普世价值能够养出来的姑娘,这个世界的女人,就算不会缠小脚,讲三从四德,至少也明白“男女大防”,连一件外衣也不能脱的。
而筱镜就算是只脱了外衫,只要是在男子面前,那也是惊世骇俗的。
到底是哪里的天外来客,能养出这样明明很懂尘世规矩,却又在小节处显得与众不同的孩子?
这茅屋已经塌了半边,还好尚余一个小角落是完好的,三个人挤在那个角落里一边烤火一边说话。
筱镜看了看外面的雨势,担忧道:“雨越下越大了,要是这样下去,只怕我们今天去不了芜州城。”
宇白把火堆上烤着的衣服翻了个面,不在意道:“如果是这样的话,那就在此地歇息一夜吧。”
他说话的时候,看了青岚一眼。
青岚以为他怕自己不愿意,但这小茅屋的确逼仄,便道:“若是我们三人挤在一起,只怕也躺不下来。”
青岚满以为他要向自己抬杠,没想到,宇白点了点头:“没错,我等一会儿把那个地方理一理,你们在这里躺着,我去那里睡一夜。”
他指的那个方向上面堆满了破旧的杂物,或许是年月太久,还散发着一股极为难闻的霉烂味。
筱镜不赞同:“师兄,那怎么能行,那个地方也太——”
“出门在外,哪有那么多讲究,好了,此事就这么定下了。”宇白淡淡地打断了筱镜的劝阻。
青岚原以为像他这样的人一定不肯委屈自己,没想到,他还挺知道让着人,让她看这人的印象也好了一点。
这雨果真越下越大,天色刚刚暗下来,屋里便到处开始滴水,除了他们呆的地方,连宇白刚刚整理出来的位置都漫起了水渍。
因为他已经做出了决定,筱镜也没有再劝止,到了要就寝的时候,筱镜和青岚一人一边,围着火堆躺了下来,便看见宇白站在屋子的另一处唯一一个地方,水迹已经漫到了他的靴子。
他这个样子,根本不要想能够躺下来睡一觉。
筱镜嘴唇动了动,像是想说些什么,但她神色担忧地瞥了眼青岚,没有出声。
青岚不觉,她今晚仿佛是特别冷,已经离火堆很近了,仍然像是要冻得发抖。这反常的状况让她根本没法子注意这师兄妹俩人的动作。
筱镜取出一颗丸药递给她:“这是我们师门的健体丹药,你吃吃看,里面放了不少大补的药物,应当能暖暖身子。”
青岚倒不担心这师兄妹二人会害她,以他们的本事,如果想要害自己,根本不必采用这样直白的方式。
她大大方方地接过丹药,喂到了嘴里咽下。
不一会儿,她腹中便升起一股温热之气,向着四肢百骸而去,暖洋洋地漫满了全身,果然像筱镜说的那样,十分地暖和舒服。
青岚在这暖洋洋的温度中被包围,困意一拨拨袭来,歪头睡去。
而一边原本应该睡着了的筱镜慢慢睁开眼睛,她抬起头试探地叫了一声:“青小姐。”
青岚不答,她已经完全睡死了过去。
黑暗中,屋子另一边已经像化成了石像的男人动了动:“她睡着了?”
筱镜伸手推了推青岚,青岚酣睡如常,这才道:“不错。”
宇白缓缓走出阴影,假如青岚这时醒来,便会发现,他平常温淡的眼睛里漾满了不知名的兴奋:“你知道该怎么做了?”
筱镜起身让到一边,宇白蹲下身来,扒开了青岚的衣服。
筱镜原本是默默地看着,见宇白手脚不停,已经触到了青岚的肚兜,叫了一声:“师兄!”
她咬咬唇:“虽然我们是为了她好,但我们这样做,要是她知道了的话,不是在逼着她去死?”
宇白头也不抬,从包袱里翻出一个盒子,道:“那有什么,我们不让她知道不就是了。”
“可是。”筱镜的纠结道:“她身上多出一个疤来,这不是一目了然的事吗?”
宇白从盒子里取出一柄银刀,道:“那也是明天的事了,若是我置之不理,她连今天晚上都过不去。”
见筱镜似是还未释然,他补充一句:“别忘了,她答应过让我保她性命,是她没有问我,该怎么保住的,这件事,即使她察觉,我也有话可说。”
筱镜终于不再说话,看着宇白将青岚的肚兜划开一条缝,在其下三寸处手起刀下!
即使曾经撞见过宇白这样做过,筱镜对着他的动作依然不大自在,她别开了眼睛。
师兄妹两人没有注意到,他们原以为早就昏睡过去的女人手指间夹着一根银针也落了下去。
青岚从这师兄妹两人叫她开始,便察觉到了事情有异,她虽然不信这两人会对她做什么。
毕竟她虽然是被人悬赏,但这两人根本不像是能贪图那点赏金的人,可防人之心不可无,她从宇白开始动作起,便在手指间握了几枚毒针,等他们万一有所动作,立刻便能先发制人!
听见了他们的对话,再从他们的动作里猜想,青岚便大概清楚他们是要做什么。
看来,宇白是想对她做一次外科手术,只是不知道为什么,他把时间选到了今天,还在这么恶劣的条件下开始。
只是,她也没有时间问了。
筱镜给她的药丸可能原本就有昏睡和麻醉的效果,连宇白在她身上划了一刀都没有感觉。青岚抵抗了这么久,早就已经到了尽头,再听完所有的事情之后,已经支撑不下去,意识一沉,真正地陷入了酣甜梦中。
明明屋外下着瓢泼大雨,屋里却像是被雨帘隔绝成了两个世界,除了器械偶尔的碰撞声,便再也听不到其他的声音。
筱镜睡意全无,看了半天的雨夜,终于觉得无聊,她回过头来,便看见宇白,满手的黑血!
筱镜小声抽了一口气:“这么严重?!”
她原本没指望宇白回答她,她亦是见惯了杀戮,正准备凑近了去看。
宇白的声音突然响起:“不错,看来,我们得稍微改道一下,去药谷里给她找点药。”
筱镜皱眉:“那这样的话,会不会被师门找到?我可不想这么快就回山。”
宇白轻声笑了一下:“放心吧,师门现在不会有空来找我们的。”
筱镜不信:“师兄怕不是在骗我吧?”
宇白正要回答,他触到青岚的手突地一顿,青岚的身体像是被安了弹簧一样,猛地搐动起来!
“发作得这么快!”筱镜惊呼一声:“师兄,现在怎么办?”
宇白脸色难看至极:“别慌!”
他下手如飞,手上的银针与银刀相交错,几乎化成一道残影,如风一般将青岚胸腹处密密地施满了针!
但青岚的身体不但没随着他施术而好转,反而抽动得越来越狠,甚至口中还流出白沫来!
筱镜也知道厉害,急忙帮着宇白压住青岚的上身,急问道:“她的毒上行,恐怕坚持不到师兄去为她取药了!”
宇白脸色黑得就像外面的夜色一般,他犹豫着似乎在做一个相当重要的决定。
“如此,也只能用那个方法了!”他从怀中缓缓掏出一个黑色的瓷瓶,神色极为复杂。
筱镜睁大了眼睛:“师兄,那不是你的父亲给你的吗?”
他们师兄妹从小一道长大,宇白的父亲自从送他上山之后就再也没有出现过,这瓶子里的药便是他留给自己儿子的唯一一样纪念品。
筱镜虽然不知道这是什么药,但也明白此药必然十分珍贵。即使它可能药用的价值不是最好最高,但就其本身的意义而言,已经高出了一般的药物。
“师兄,这是你的父亲留下来的,你真要用到她身上?”筱镜提醒着宇白,看向青岚的眼神也带上了连她自己都没察觉的妒嫉之色。
宇白摩挲了一下瓶身,声音里倒听不出太多的情绪:“我既是答应了她,不好就此食言,不过是一颗药而已,用便用了。”
筱镜不甘心地道:“可是,她的毒无药可解,即使你给她用了,她也是好不了的啊!”
宇白拔开了瓶盖,一股馥郁的芬芳之气扑出瓶口:“你不必再说。”
筱镜忍不住深深吸了一口气,她也不知道,宇白瓶子里装的药如此地香。
这令得她嫉妒之余有些好奇:“师兄,这是什么药?”
“百花丸。”宇白道。
筱镜一声惊呼:“居然是百花丸,师兄,你真的想好了,要用到她的身上?!”
不怪她如此吃惊,这百花丸极为难得,虽然只是能起来缓解身体毒素的作用,但因吃了它之后能使女子的身体自然散发出幽幽香气,在很长一段时间里,极受追捧。
但百花丸说是用百花炼成,其实里面的用料只有二十多种,其中有一种叫珍珠花的花因着过度的采伐已经绝迹于人间。
随着珍珠花的消失,百花丸逾加的一丸难求,早先被一些女人们还当作美容养身的药物吃着,珍珠花的绝种却引来了女人们的另一种疯狂:如今的百花丸已经是万金难求。
筱镜如此惊讶,还有另一个原因在内:在她的师门中,曾经男子若向女子求爱,非常流行向她送百花丸。她也曾幻想过有人送她一丸……她偷偷看了眼宇白,低垂下眼睫。
宇白却没想过这么复杂,只是,这毕竟是他父亲留下的唯一一样东西,他自然也会舍不得。他根本没想到这个师妹已经想到了其他地方去。
只是眼下的情况根本由不得他犹豫,他只是略略感怀一番,便果断地将药放入了青岚的喉咙里去。
那药一入喉,结合着女子的香唾,猛地爆出更加浓郁,甚至可说是熏人的香味。那香味弥漫在茅草房里,假如有人在外面,说不定会以为,这小小的茅屋里堆满的全是鲜花!
随着香味的散去,青岚的身体也停止了搐动。
筱镜看着她睡得无知无觉的脸,轻声道:“接下来该怎么做?”
这药只能稳定下她的病情,她刚刚只是轻轻一瞥,便知道青岚的毒发得极烈极猛,根本不是一颗百花丸能够压制的。
宇白看了看窗外已经开始小起来的雨,起身道:“你在这里照顾她,我去药谷一趟。”
筱镜满心不愿,却也知道,这位师兄说的话从来言出必践,只能点头忧虑道:“好吧,那师兄多久可以回来?还有,你要一切小心。”
宇白沉吟道:“药谷离这里不远,我骑快马的话,两天便能回来。”
“答答”的马蹄声渐渐去远,筱镜望向门口的视线渐渐收了回来,她看着青岚,轻声呢喃:“真是个麻烦。”
青岚对这一切无从知觉,她第二天醒来时,满室里尽是喷香的粥味,筱镜察觉到她的动静,扭过头来轻快地笑道:“你醒了?”
青岚的肚子痛得她脸色微微有些扭曲:“没错,怎么我肚子很痛啊?”
筱镜拍了拍胸脯,作出一副庆幸的样子:“你昨天晚上毒发了,好可怕的,要不是师兄及时出手,你可危险了!”
青岚只作不知,跟着一惊一乍地问道:“真的吗?我现在怎么样了?还这么痛,我是不是还没发作完?”
她很清楚,她的阴毒并没有发作,只是,这两师兄妹给她一个大活人开膛破肚,尤其主刀的还是个男人,只怕在这个年代,是个人都不能接受,她也不能表现得过于惊世骇俗,只能故作不知,听筱镜道:“你毒行上心肺,我看你情况实在危险,便自作主张,给你的膻中下三寸打开排了污血,你不会怪我吧?”
青岚“瞠目结舌”,好半晌才道:“你的意思,你把我身上划了一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