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5节

    考几分?
    弘晙阿哥好像小猫儿被猜到小尾巴一样,浑身警惕起来。
    皇上装模作样地轻轻摇头,“玛法听说弘晙阿哥在家里哭闹,还知道弘晙阿哥的阿玛来信,信里都是嘱咐弘晙阿哥好好进学。”
    弘晙阿哥……本来还挺心虚,听玛法提起阿玛一个劲儿让他读书的事儿,瞬间小脾气上来。
    “阿玛不回来,也不写信说哪天到京。弘晙不要看书。”
    哎吆吆,瞧这小脾气?
    皇上张口就要说“就因为你阿玛不在家,你更要好好进学”,及时收回去。
    低头抿一口温热的奶茶,皇上换了话题。
    “弘晙阿哥说得对,你阿玛不在京,我们不要听他的。”
    “玛法这里还有一个难处,弘晙阿哥来提提意见。”
    弘晙阿哥因为玛法的第一句话,和玛法很有“知己”之感,待听到玛法还有需要弘晙阿哥帮忙的地方,立马小胸膛一挺,“玛法且说来。”
    亲玛法好悬没一口奶茶喷出来,瞧瞧这幅要“上天入地”的架势?
    “其实是一件很不大的事情,”正经说起来,皇上难免叹气,“玛法啊,心里头有很多事情犹豫不决……”
    弘晙等候,用眼神儿表示自己的可靠聪明。
    皇上……笑出来,“玛法一时也不知道,该怎么和弘晙说,等弘晙学完墓葬礼制,年考结束,我们再说。”
    弘晙……玛法连要不要说都“犹豫不决”?
    …………
    祖孙两个去外头散步,皇上看起来是恢复了平时的帝王威仪,但是有点儿心事重重的样子。
    弘晙阿哥倒是精神气起来了,因为想阿玛带来的低落和消沉,不见了。
    一向无所不能的玛法也会伤心地哭泣,还不能大声哭,还有那么多“犹豫不决”,说都不好说……弘晙心疼玛法,弘晙要照顾玛法,保护玛法。
    弘晙阿哥想阿玛,阿玛一定想玛法,弘晙阿哥担心阿玛,阿玛也一定担心玛法。若阿玛知道玛法这样难过,一定要难过。
    弘晙阿哥觉得,阿玛不在京城,他要双倍儿孝顺玛法,加上阿玛的那一份。
    皇上背负双手慢悠悠地踱八字步,脑袋里转悠着查了一半儿的科举舞弊案,一直悬而未决的南山集一案,还有新出来的,这个驸马、郡马不得纳妾的“案子”…… 哪能想到弘晙阿哥产生这般想法?
    皇上一转头,一眼发现乖孙孙“精神抖擞”的小样儿,眉眼间“壮志凌云”,好像要做什么天大的事情一样。
    小身板儿比园子里的梅花树一样挺立,脸蛋儿比盛开的梅花瓣儿可爱,这段时间缭绕身上挥之不去的,那股子,萎靡不振,也都不见了……
    皇上好奇,更多的是欢喜。
    皇上误以为乖孙孙是想到了什么“大事儿”,估计现在问了也不说,暗自乐呵。
    今儿的事儿,皇上因为乖孙孙的一番“安慰”和高兴,也放开心胸,太后娘娘等后宫中人,一干皇子等等,都放下心里,连带德妃娘娘对四福晋的态度都亲热了不少,拉着她一起用晚膳。
    弘晙阿哥和玛法一起午休用膳,下午一起讨论书法,因为他对董其昌先生的字不钟爱,又和玛法争执一番“帖学”和“碑学”的事儿,听得乾清宫的宫人们……一个个的,好不开心。
    皇上对于乖孙孙居然不钟爱自己最爱的“董字”,很不“开心”。
    待到乖孙孙要出宫的时候,还是一脸不乐意地挥挥手。
    弘晙阿哥全无所觉,抱着玛法撒娇,“玛法啊,弘晙把画画的机器做出来,就来陪伴玛法啊,弘晙还要画图,但是弘晙来宫里画啊。”
    “玛法想要什么样的玻璃花房,告诉弘晙哦,弘晙给玛法画一个,其他人都没见过的玻璃花房。”
    “行,玛法这几天好好想想,想要什么样的玻璃花房。”皇上有再大的“气”也拿耍赖皮的乖孙孙没办法,“天色要下来了,快跟你额涅出宫。”
    弘晙阿哥看看天色,依依不舍。
    可他的照相机还差最后一步,弘晙阿哥要有始有终。
    “玛法等着弘晙啊。”弘晙阿哥一步三回头,走到乾清宫门口了又跑回来拉着玛法弯腰,亲亲一口,“玛法要好好用饭,好好睡觉哦。弘晙也是。”
    玛法年龄大了,情绪和弘晙一样容易变化,哎,玛法肯定也是闹起来就不好好吃法,不好好睡觉,弘晙阿哥小担心。
    亲玛法……
    亲玛法实在是说不出话来,伸手一指门口的方向。
    弘晙阿哥终于磨磨蹭蹭地走了,带着对玛法的“担忧”,那个小背影,好像他才是日理万机,“忧国忧民”的那一个。
    乾清宫的众人……皇上我们不存在,皇上您就当我们不存在。
    皇上……木然一张脸回来批今天的折子,偶尔放下毛笔露出一个笑儿。
    四福晋领着儿子回府,瞧着儿子表情丰富的小模样,也是好奇,更为欢喜,亲额涅直接问出来。
    “弘晙想什么?”亲额涅很高兴儿子焕发精神。
    弘晙正琢磨这几天他不在玛法的身边,玛法又有情绪了怎么办?听到额涅的问题,一下子窝到额涅的怀里。
    “额涅,弘晙在想玛法啊。”
    四福晋……儿子这什么表情?瞧这小大人一样的模样和语气。
    四福音心生一丝丝好奇,她也误以为儿子是琢磨什么“大事儿”,类似于小孩子的大惊喜一类,笑着问道:“弘晙在想送给你玛法什么年礼吗?说出来额涅听听。”
    “如果有需要的物事,尽管和额涅说。”
    年礼?弘晙阿哥一愣,他没给玛法准备年礼,好像他也没给阿玛和额涅准备年礼?
    弘晙阿哥小懊恼,记下这个事儿,轻轻摇头,“额涅,不是年礼。是玛法说他年龄大了,和弘晙一样情绪多变,弘晙担心。”
    “玛法好像有很多烦恼的事,额涅,弘晙担心玛法啊。额涅,你知道玛法都有什么事儿不能和弘晙说吗?
    额涅,玛法今天……是因为玛法的祖母安葬一事伤心吗?弘晙总觉得玛法--没告诉弘晙全部……”
    弘晙阿哥小烦恼,大人总是瞒着小孩子很多事儿。亲额涅……越听越愣怔,听到最后只管呆呆地看着她儿子。
    弘晙一看,纳闷儿,“额涅?额涅?”
    四福晋回神,满心“复杂”地看着儿子,还是没找回自己的声音。
    人人都避讳不敢说的事儿,在儿子口中,它就是一件事儿,一件使得他玛法烦恼,然后他担心玛法烦恼的事儿,很普通,很平常。
    这不,她作为一个普通、平常的皇家儿媳妇,平时对这些事儿也就是知道那么一点儿,知道需要注意不说错话,此刻居然能听到儿子拿这样的大事情询问她。
    四福晋不知道怎么形容自己的心情,面对儿子满心期待答案的大眼睛,说不出“不知道”的话儿。
    “额涅知道的,也不多。”四福音回忆四爷和她的交代,语气不确定,“你阿玛只交代额涅,这个事儿牵连到一些‘敏感’的问题,还关系到朝堂,不能说,不知道为好,平时说话知道要注意不提及就行。”
    弘晙……
    弘晙阿哥的一张胖脸蛋儿皱巴成一团,抓耳挠腮。
    写信给阿玛,一来一回要好久,他阿玛还很有可能不告诉他,就好像阿玛不告诉他“两轮车”的故事一样。
    “额涅,弘晙想知道啊。”
    弘晙和额涅诉说委屈,玛法的祖母安葬,简单的事情,这难道关系到什么世界崩塌的事情不成?
    “额涅--额涅--”
    弘晙阿哥在额涅怀里翻腾,好奇心出来,却又知道无法得知,别提那个“难受”。
    亲额涅笑笑,拍拍儿子的后背轻声安慰,“这个世上,有很多事情,是我们无法得知的,永远都无法得知。”
    “就是你玛法,你阿玛,也有很多事情不知道。这很正常,有时候啊,不知道才是福气。皇上既然选择不告诉弘晙,一定有他的理由。皇上是为了弘晙好。”
    弘晙满脸不乐意。他知道道理,知道玛法和阿玛都是为了他好才不告诉他,可他还是心气儿不顺畅。
    “额涅,弘晙是大巴图鲁,弘晙可以帮玛法。”
    儿子满心满心的不服,亲额涅还是笑,“你玛法都烦恼的事情,肯定是极难处理的事务。你能帮你玛法什么?我们的弘晙阿哥啊,现在只管每天吃吃睡睡地长大。”
    吃吃睡睡?弘晙阿哥和亲额涅闹起来,“额涅,弘晙不是小猪猪,弘晙聪明。”
    “好--弘晙不是小猪猪,弘晙聪明。”
    …………
    喧闹的街道上各种吆喝声此起披伏,伴随马蹄子踢嗒踢嗒,新式马车舒坦无颠簸,母子两个一路说话回府,开开心心。
    夜色下来,华灯初上,雍亲王府里燃气一盏盏灯光。弘晙和额涅一起用了一点儿晚食,洗漱沐浴,临近睡觉,还是纠结。
    “额涅,弘晙不能睡着。额涅,弘晙给阿玛写信。”弘晙阿哥委屈巴巴地表示,他心里有事儿,睡不着。
    四福晋没办法,又觉得儿子这样的小孩子也知道“心里有事儿睡不着”,挺乐呵。
    “你快睡。明儿额涅给弘晙讲故事。”
    “讲额涅知道的故事,弘晙听完了,应该就能猜到。”
    弘晙……弘晙阿哥惊喜得来,吧唧一声亲亲额涅,“谢谢额涅。额涅,弘晙马上就睡。额涅晚安。”
    说着话,躺平,盖好小被子,闭上眼睛,呼吸平稳,瞬间“进入”梦乡。
    亲额涅瞧着好似真的已经睡着了的儿子,也没戳穿他,轻手轻脚地出去。
    弘晙阿哥大眼睛骨碌骨碌转,发现额涅出去后,和小系统开始聊天。
    小系统今儿一天差点儿没有说话的机会,憋得来,小白团子又蹦又跳,高声呐喊,“主人,主人,让孝庄太后顺利下葬的任务,我们接了吧,接了吧。”
    “主人,主人……”
    弘晙默默地看小系统给他的资料,有关于华夏几千年的墓葬礼制变化,好像明白了,又好像有很多不明白,看看墙上自鸣钟的时间,亥时二刻,这次是真的是闭眼就睡。
    第二天弘晙阿哥记挂额涅的故事,一大早就麻溜地爬起来,拿起三哥给他画的考试内容开始背诵,打拳,去工房研究他的照相机,午休晚膳,等到下午他发现额涅终于忙乎完,有了空闲,立马追在额涅的身后。
    满脸都写着“故事”“故事”。
    四福晋对儿子眼巴巴的小样儿没有抵抗力,可这些先人们的纠葛,儿子总是要知道,就如同她亲额涅当年告诉她大哥,后来她进宫,他大哥又告诉她一样。
    四福晋示意朴嬷嬷领着人都退下,守好门,拉着儿子坐到炕上,面色变得严肃,“额涅说的事儿,弘晙记得,不能和你玛法提,知道吗?除了你阿玛,谁说起来都不要表示自己知道。”
    弘晙乖巧地表示他听话,“额涅放心。”
    “嗯,额涅的弘晙乖乖。”四福晋沉思片刻,好似是回忆,细细地讲述一代一代人传下来的故事。
    “现在人提起太==祖皇帝的后妃,都说大妃阿巴亥以及太宗皇帝的生母孝慈高皇后。可是在她们之前,太==祖皇帝有一位真正的原配正室,大妃佟佳氏。说起来,女真人没有姓,只有家族,那个时候有一些女真人随汉姓,佟佳氏的家族就是。”
    “当时太==祖皇帝家境不富裕,小的时候过得很苦,尤其是亲生额涅去世之后。为了生活下去,太==祖皇帝带着年幼的弟弟靠前往深山采药摘木耳等过活……
    遇到佟佳家的姑娘,她的父亲塔木巴晏在女真人中,是一位大富翁。太==祖皇帝入赘佟佳家,当时明朝人称呼太==祖皇帝‘佟努尔哈赤’。太==祖皇帝知道明朝人的婚俗礼仪,但太==祖皇帝本人却并不刻意隐瞒,也没觉得什么屈辱,事实上,这在关外,真的没什么……”
    四福晋的声音里带着一丝低沉,和一丝来自灵魂深处的无奈,也可能她自己也没有察觉到这一丝丝无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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