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尊从未去过妖界。”薛明决冷漠赶车。
“我是在徊之死前见到他的,你不知道我很正常,但是我听你师尊提起过你。”丹渊从车厢里爬出来,坐到薛明决身侧,“徊之捡到你的时候你只有三岁,在乱葬岗抱着已经断气的母亲哭。”
薛明决瞥了他一眼,丹渊冲他懒散一笑,“你看你可怜就把你带回去了,后来才知道你是衡州薛家的。你喜欢吃糖,晚上不敢一个人睡,跟着徊之在人间走了三年,后来徊之有钱了,在沧州买了一座山,花了他三百金,把家底都差点掏空了,那段时间你们俩天天啃窝窝头,差点啃吐了。”
薛明决盯着他,一脸讶然。
丹渊笑了笑,继续说道,“你的剑术是徊之教的,但功法都是衍天君教的,因为徊之背不出来,他讲你又听不懂。”
“徊之后来在外逃亡,没法去见你,他和我聊起你的时候说过,你是个很乖的孩子,他很喜欢你,很开心收了你当徒弟,当然,他也很想你。”
夜风吹在脸上,薛明决静静坐着,不知在想些什么,良久,他才轻轻回了句,“我知道。”
然后就再也没说话了。
薛明决赶了一晚上的车,总算在第二天清晨到了一座小城。丹渊靠着车窗睡了一夜,直到被几道吵嚷声唤醒。
叶游弦不知何时也下了马车,外头的吵嚷声越发的大,依稀可以听见什么“魔头”什么“找死”之类的常见嘲讽词句。丹渊将马车撩开一半,就看见一堆白花花的小修士拿着剑对着薛明决,为首的小修士境界低微却趾高气昂,他叉着腰嘿嘿嘿的笑,“小魔头!我追了你半年,可算让我把你逮着了!今日我就要替天行道!”
“小芋圆,你都替了快八次天了,每次都带一堆人过来陪你挨打,打又打不过,图什么呢?”薛明决背着剑匣,连腰间剑都没拔,盯着那个一身白的小修士,一脸皮笑肉不笑,“还是你想再断一次腿吗?”
“滚!小爷叫虞垣!今天我不把你打的哭爹喊娘我就不姓虞!”言罢,那一身白衣的少年手一挥,带着一堆人就啊啊啊的冲了上来。
“那谁?”丹渊从马车上走下来,站到了叶游弦身后默默看戏。
“青州虞家的小公子,半年前不知怎么知道了师兄的身份,然后就开始喊打喊杀的,从青州追到衡州又追到现在,还挺持之以恒,”叶游弦叹气,“就是不知道天高地厚,他一个二境的修士,也不知道哪里来的信心,去挑战我师兄,被抽了一顿也没老实,后来就开始没完没了,跑去找帮手,找来的人也都是些水货,只有他天天挨打,不知道多傻。”
果然,叶游弦话音一落,虞垣就被薛明决拿剑鞘打中了膝盖,呜哇一声扑倒在地,脸着地滑了半米,一直冲破包围圈,给丹渊来了个五体投地。
“噗……”丹渊没忍住笑出声。
“谁在笑我!”虞垣抬头,额头一个大包,白嫩小脸上满是擦伤,狠狠地瞪向丹渊,盯了半晌,脸忽然红了。
“你……你是谁?”虞垣一溜烟从地上爬起来,拍了拍身上的灰尘,又拿了块帕子把脸上的血擦了,扭扭捏捏的哼唧,“你不要跟着他们,那个姓薛的可是崔大魔头的弟子,心狠手辣恶贯满盈!”
那头薛明决已经将那群小帮手全部打趴了,衣角都没乱一下,他走到虞垣身后,轻轻的笑了一声,“心狠手辣恶贯满盈?”
虞垣迅速转头,他倒也真的不怕,后退两步拔出剑,对着薛明决张牙舞爪,“崔故杀人如麻是个大魔头,你是他徒弟所以你是小魔头!我有说错吗?”
“你确实没说错,我是个魔头。”薛明决将腰间的长剑顶出一截,一双狐狸眼笑眯眯的,“那你知道魔头一般是怎么杀人的吗?”
虞垣将手里头的剑一横,“看我破魔剑法!”
半招都没用出来,虞垣后脖颈一麻,他缓缓转身,就见那个一直站在旁边的大美人笑着收回手。
“大意了,果然和小魔头在一起的人也是魔头。”虞垣如此想到,然后两眼一翻,晕倒在地。
丹渊将虞垣翻了个身,他看了眼不远处那堆疼的哎呀哎呀的小修士,把虞垣后衣领一提,十四五岁的少年,身高才到他肩头,提在手里就跟提一只小狗崽子一样,脚尖离地,软哒哒的垂着四肢,剑都掉地上了。
“这个小芋圆我就带走了,你们回去叫他的家长来见我。”丹渊把人丢给薛明决抱着,自己低咳两声,笑容灿烂,“我就在此城等你们,不要想着搞什么小手段,你们可打不过我们。”
那一堆小修士闻言,脸色一变,面面相觑,然后捡起剑,灰头土脸的跑了。
薛明决背着虞垣,“我只负责将殿下送到山上,可没打算给殿下善后,况且留着这小子也没用。”
“为何?”丹渊很困惑,“我记得虞家家风甚严,又好面子,若是叫他家人过来这小芋圆肯定少不得一顿打。”
薛明决看了丹渊一眼,“虞垣的父亲和母亲都死了,他现在被虞家家主代养着,虞家家主很忙,他追杀我这半年里,不管我把他打的多狠,他家长辈一个都没出面过。”
丹渊看了眼那个鼻青脸肿的小少年,眉头一挑,“这么好?那直接打死应该也没人管吧?”
“他身边跟了一群虞家的跟班,要是真把他杀了,虞家绝对不会放过我。”薛明决捏了捏虞垣的脸,十分嫌弃,“跟只苍蝇一样,烦死人了。”
云州境内大大小小的仙家宗门大概有十几个,不过其中最有名的还属裴家,毕竟有衍天君坐阵,这可是个从乐修转剑修,一个人镇守鬼域三十年的狠人,所以云州的几个宗门可以说对裴家唯命是从,如果不是裴家不收属城,他们一个个顶破脑袋也要凑上去套近乎。
这次丹渊失踪,裴绮在私底下传了消息,派人在各地留意魔修的踪迹,一旦发现,立刻上报。
云华宗是个小宗门,宗门立在一处小山城,门内弟子也不过百来个,宗主日子过得小心谨慎,生怕得罪了裴家人,所以只要是从裴家传下来的消息,都被他奉为圣旨。不过这几日还算安稳,并没有出现什么魔修踪迹。
于是心情愉快的云华宗宗主难得睡了个好觉,第二天刚起床,就见自家弟子慌慌张张的跑进来,“宗主!不好了!”
云华宗宗主一吓,脸都没洗,拖着鞋子就往外跑,“怎么不好了?难道查到了魔修的踪迹?”
那弟子上气不接下气,指着大门,“有……有人过来了!自……自称……衍天君……”
这三个字刚出口,那弟子就感觉一阵风从身侧刮过,他家宗主脚下生风,转眼间奔向了大门,远远的还能听见宗主沧桑的声音,“衍天君来了还不随我去迎接!”
弟子:“……”
“等等!宗主!衍天君没来!”
当然,大门口没有裴绮,只有让裴绮脑阔疼的妖族少主一只。
空激动一场的云华宗宗主站在大门口和丹渊眼对眼,他看了一眼丹渊身上的打扮,“公子的意思是,您就是丹渊殿下?”
“是的。”丹渊站在云华宗大门口,脚底下躺着虞垣,身后站着薛明决和叶游弦,笑得十分灿烂,“在下丹渊,还请宗主让衍天君过来接我。哦,对了,我脚下这个是虞家的小公子,还请宗主好生照顾,不然虞家来接人的时候他要还是鼻青脸肿我可不太好交代。”
云华宗宗主:“……”他怀疑自己在做梦。
不过丹渊皮相实在是不错,脚底下的虞垣他也算得上认识,毕竟虞家养出来的小霸王,知名的嚣张跋扈。要是裴家家主和虞家家主真的都来了……云华宗宗主忍不住心生欢喜,这么好套近乎的事情就这么落他头上了?他可真是时来运转。
然后他将期待的眼神投向了丹渊身后的俩人,“敢问这两位道友是……”
“我前几日拜入自在宗,如今和他们算得上同门,”丹渊两眼一眯,笑得十分和煦,“这位是薛明决,这位是叶游弦。”
云华宗宗主:“……”
他怀疑自己听错了,崔故养的小徒弟还没死的吗?
“殿下确……确定?”云华宗宗主嘴角一抽,脸都憋青了,“自在宗是那个,那个……”
“自然是流华君创的自在宗啊?宗主不知道崔故吗?”丹渊看向他,笑容十分灿烂,“我还以为人人都识得他呢。”
“崔故同我有婚约,他如今既然已经去世了,我自然要负责照顾好这两个小辈。宗主说是不是?”
被迫恰了一口大瓜云华宗宗主腿脚发软,他看了眼丹渊,抽抽了半晌,说不出话,最后只能挪开身子,哆哆嗦嗦的说道,“殿……殿下……请。”
丹渊抬手把虞垣一提,心满意足的走进去了。
至于大门外的云华宗宗主……他捂住自己的心口,只觉得自己活不过明晚。